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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日子平静的像小溪水,沿着温柔起伏的山体缓缓流下,波澜不惊。一日一日,重复着相同的或者相似的生活。因而,有好多日子几乎可以从记忆中抹去,或者干脆忽略不记。
这就是大山里的生活。
赵健和学生们也渐渐地熟悉了,孩子们特别喜欢他这个从城里来的老师。因为,孩子们可以从他嘴里听到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城里事。而城里人的生活,在这些孩子们眼中,无疑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离他们是那么的遥远,与他们是那么的无关,却又总是能够如此强烈地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学校的四十多个孩子差不多全部是来自于这个山寨,只有三个孩子例外,这三个孩子叫黎斡、阿嘎和二年级的女生小娇娜。他们的父母不属于这个山寨,而是乡林业站派来的护林员。
他们生活在大山的更深处,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学校来。
这三个孩子住校,每天晚上都会缠着赵健给他们讲城里的故事,或者让赵健弹吉它,他们唱歌。由于有了这三个天真的孩子相伴,校园里的夜晚倒也显得不那么寂寞了。
这天是个周末,三个孩子要回家。以前,都是阿弩送他们回家,但是这一次,赵健想去送他们,他想看看他们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山路非常的难行,准确的说,山上根本就没有路,到处长满了树木和野草。不过,在这些孩子们眼里,这些树木和野草身上,仿佛都刻有记号,他们穿棱其中,总是能很轻易地便找到回家的方向。
三个孩子带着赵健翻过了两座大山,在一道深深的峡谷里,赵健看到了一座茅草房。这里就是小娇娜的家了,而黎斡和阿嘎的家,却还要再翻过一座大山。
当赵健将最后一个孩子阿嘎送到家里时,双腿已经累得有点哆嗦了。
阿嘎父母是一对老实本份的山里人,他们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也不会讲普通话。他们非常热情,尽管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但是他们通过阿嘎这个小翻译,还是盛情难却地挽留下了赵健,非要让他吃完饭再走。
新鲜的山鸡,是阿嘎爸爸刚从山里逮来的。阿嘎妈妈炖出的山鸡汤又香又浓,确实很能勾起人的食欲来呢!
酒是彝族最喜欢喝的米酒,这种酒虽然味道很淡,但是后劲却是十足。正跟彝族山里汉子们的性格一样,看上去很内向羞涩,但是内心里却有着火一般的热情与豪爽。
跟这些山里汉子们交往,其实是不需要什么语言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手势再加上一碗米酒,就足够了。
阿嘎一家在这座大山里已经住了十多年,最先是阿嘎的爸爸来了,当起了护林员。后来,阿嘎的爸爸经人介绍,娶了阿嘎的妈妈,再后来,他们生产出了阿嘎。这样的家庭故事,在这座大山里是如此的普通,几乎每一家、每一户都在发生着基本雷同的故事。
没有多余的浪漫,但是却有相伴一生的决心。没有动人心肠的爱情,但是却有相敬如宾的感情。没有亮丽的高楼大厦,但却有一座茅屋挡雨遮风。有时候,赵健心里忍不住还会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人生,是那么简单和从容,无欲无求,一点小小的收获,便能给他们带来满足的笑容。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你很难再见到像山里人这么无欲无求的人生了。
许是阿嘎妈妈熬的鸡汤太过香浓了吧,许是阿嘎爸爸酿的米酒太过醇厚了吧?总之那一天,赵健喝的有点多。从上午一直喝到正午时分,一坛子米酒下了肚子,使他生出一股子飘飘欲仙的舒适感来。
呼吸着满嘴的米酒香,赵健告别了阿嘎一家,准备回寨子了。临行时,阿嘎爸爸说是要送赵健回去,赵健没有答应,说:“没事的,不用送,我能找到道儿。”
尽管赵健如此说,阿嘎爸爸还是固执地送出赵健很远,一直翻过了一座大山,这才在赵健的一再推搡下,不太放心地停下脚步,目送赵健向寨子里走去。
一顿饭工夫之后,赵健爬上了第二座大山。这里是大山中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满山的红豆衫,枝繁叶茂,点缀其中的清香木,叶红似染。再加上苍莽的山崖、多情的溪水、银炼般的瀑布一切中国山水大写意画卷中出现的风景,全都浓缩在了这大山的深处。
看一眼刻画在山峦之中的美景,呼吸一口清新且芬芳的空气,确实能给人带来一股子心旷神怡的享受。
这风景,离城市人的生活是那么的遥远,以至于城里人不惜花大把钞票,利用节假日等时机,蜂拥着到各处名山大川去寻找这怡人的风景。
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是奢侈的。因为这样的风景在大山里俯拾即是,他们每天都在享受着这美丽的风景。
赵健站在山尖上,正陶醉在欣赏风景的情绪之中时,忽然,他依稀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见鬼,赵健忽的一下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匹狼,一匹足足有半人高的狼,毛发黑白相间,两只眼睛里射着冷冷的、诡异的光。在这一瞬间,赵健的酒意猛然清醒了,他马上便联想到了那些在大山里四处流传着的狼吃人的故事。
狼,一般不攻击人类,除非在它特别饥饿,或者它以为人类会对它构成威胁的时候。现在,眼前的这只狼有没有感觉到肚子饿呢?阿弥陀佛,但愿它是一只刚刚吃饱了饭的狼吧,阿门!
现在,在空旷的大山里,他们两个对视着。赵健忘记了听谁好像说过,如果遇到了狼,最好不要用凶恶或者恐惧的眼神与它对视。因为那会让狼误以为你准备攻击它,为了自保,它往往会选择先去攻击你。所以,赵健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眼波显得更加温柔一些。好似是在提醒狼,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凑巧从你的领地上路过而已。
然而,狼似乎并没有读懂赵健的眼神。它的眼神依然是如此的冷,冷的仿佛是无法融化的坚冰。赵健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冷、最酷的眼神,莫过于此了。
狼冷冷地盯着他,暂时还没有准备发动攻击的意思,但是似乎也没有退走的打算。一人一狼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赵健有些忍不住了,太阳烤在后背上,是那么的炽热难耐,后背被灼的火辣辣的疼。不仅皮肤在疼,就连骨头也都有些酸疼难忍了。更要命的是,随着僵持时间越久,赵健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感便越强烈。空气仿佛都窒息了,让他备感呼吸困难。他无法保持住一动不动的姿势了,他试探着向山下轻轻移动了几下脚步。
狼没有动,只是随着赵健的身动,将脑袋移动了一点点,继续注视着赵健。
赵健此时依稀想起,在送这三个孩子回家的时候,阿弩曾经提醒过他,山里时常会有恶狼出没,让他随时带上一把柴刀防身。
但是当时,赵健并没有将这话当做一回事,阿弩交给他的那把柴刀,早就被他随手抛在寝室的门后了。现在,他是多么的后悔没有听阿弩的话,是多么的希望手里能有一把柴刀,那怕是拿在手里做做样子、壮壮胆也好哇!
山里人有句俗语,说是狗怕弯腰、狼怕拎刀。狼要是遇到拎刀的人,就会远远的躲开。所以,上山拎刀已经成了山里人的习惯。而赵健,似乎还没有养成这种良好习惯。
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唯有祈祷上苍,但愿自己遇到的这匹狼是狼族中最温柔善良的一匹,并且是一匹吃饱了饭的狼。
赵健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轻轻移动脚步,一点一点,缓缓地向山下挪去。
狼似乎很安静,除了眼神有点可怕之外,它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举动来。这让赵健放心了不少。
一米、两米、三米、五米虽然移动的迅速很缓慢,但毕竟是离狼越来越远了,每远离一米,便少去一分危险。赵健暗自庆幸着。
然而,当赵健眼见着就要挪出七八米远的距离时,那匹狼突然动了。它迈着无声的步子,朝赵健跑来。
赵健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比较有意思的是,那匹狼跑到离赵健一米多远的距离时,又停了下来。一米多,还是跟刚才同样的距离。
这匹狼似乎是存心在跟赵健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但是对于赵健来说,这个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现在,赵健站立的姿势更加难受了,刚才他居高临下一站在山顶上,现在却变了斜站在山坡上了。狼,却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位置。这种姿势更利用狼的攻击,如果他突然发了邪性,一个猛扑,便可以将赵健压到身下。一想到这里,赵健身上的冷汗又开始一层层向外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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