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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稿子我不能写了。”回到报社,赵主任还在组版室里等着,准备给我连夜审稿、定版,我推开房门闯进去说。
“怎么啦?”赵主任愣了一下,明显挂着一脸惊讶地问。
“你知道那个给幼儿园送饭的是谁?是我老家的一个邻居。”我说。
“不会这么巧吧!”赵主任吃惊地说。
“可不就这么巧吗,一进派出所,见到他,我一下就愣了,”我说:“那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是有人故意在搞恶作剧一样,怎么可能会是这么巧呢?我都不敢相信。”
听了我的话,赵主任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你想怎么办?”
“这稿子我肯定是不能写,别人写不写我管不着,但是我自己肯定不能主动去写稿子、炒作这件事,”我说:“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我老家的熟人,我不能帮他什么也就罢了,落井下石的事儿可绝对不能干,主任你得体谅我的处境。”
“我理解,”赵主任想了一会儿才说:“可是我觉得,越是这样,这个稿子你才必须得写。”
“为什么?”我觉得主任的话有些莫明其妙。
“你难道就不想帮你这个邻居一把吗?”主任说:“我告诉你小柳,新闻舆论虽然不可能代替法律,但是只要你善于利用,新闻舆论有时可以毁掉一个人,但有时也是可以帮助一个人的。”
我有些似懂非懂,好像是明白了主任的意思,可又有点不太明白,便说:“主任你明说,我该怎么办?”
“这篇报道,咱们就是不写,别的媒体知道消息后,肯定还是要写的。”主任说这话时,我想到了电视台的小邢,于是我便点着头,表示认同他说的话。
主任接着说:“要是换成别人写,我想人家肯定不会对你那位邻居手下留情的。所以,与其留着让别人来写,反而不如你自己先写出来,”主任说:“干这么多年新闻了,你也应该知道,同样是一篇新闻,看你从什么角度写,最后出来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这里面有个技巧的问题,在不脱离事实真相的前提下,只要你能多说一些对你邻居有利的话,把舆论批评的矛头尽可能多的指向别的地方,而不要全部指到你邻居身上,这样效果就会非常好,甚至可以救你邻居的命,你明白不明白?”
“明白。”我似乎有点懂了,便点着头说。
“但是要注意一点,这一点很关键,那就是一定不要脱离事实真相这个基础,在这个大前提下,其实我们这些干记者的,还是有很多空间可以操作的,就看你站在什么角度、什么立场来写了,角度和立场不同,宣传的效果自然就会大大的不同,”主任说:“你也不是第一天干记者了,我想这一点你还是能把握住的吧!”
“我尽量把握吧主任。”我心里不是太有底气地说。
“行,那你现在就赶紧去写,快点写完,我在这儿给你把关,保证让你这篇报道出来后,不会是落井下石的一篇稿子。”主任大手一挥说。
有了主任这番保证,我心里马上便有底气多了,于是就开始静下心来,构思整篇稿子的思路。
嗯,孩子是在幼儿园中的毒,这里面肯定会有幼儿园管理不完善的因素。院方不按规定给孩子们做早餐,而是私自在无证摊点订餐,并且还把早餐的价格压的很低,逼得早餐摊点的摊主不得不以劣质食物充优,这是幼儿园的责任吧?要细细追究起来,罪魁祸首肯定应该是幼儿园。
嗯,孩子是在儿童医院里死掉的。孩子们中的毒有那么严重吗?一定能导致死亡的后果吗?不一定吧,这里面有没有一个抢救不及时、抢救方法不得当的问题呢?现在,儿童医院收费过高,家长们早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做这个新闻的时候,我要是再有意隐晦地,把矛盾往医院身上指一指。读者们可是十分聪明的哟,他们马上就可以做出种种联想和假设来。到时候,医院恐怕就会成为一个被攻击的目标和靶子了吧?
一个小商小贩,太弱势了,大家可以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的无知和过错。医院、幼儿园这样的大单位可就不同了,老百姓经常会跟他们打交道,作为拥有资源的一方,医院、幼儿园这样的单位宰客,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老百姓对他们怨气大,只要这个新闻做好了,恐怕就不会有人再关注胡大叔了,而是把全部的愤怒全都倾泄到这两个单位身上。
群众的舆论传递到司法部门后,就会变个词儿,成为“社会压力”。化解“社会压力”是司法部门必须要考虑的一项重要工作内容。嘿嘿,到那时,只要所有的舆论矛头全部指向医院和幼儿园,胡大叔的责任就会相应的轻很多吧?
我这样一路想,一路写,稿子完成之后,主任又帮我把关、润色了一番,然后说:“行,这稿子有份量,既能成为重磅炸弹,同时还能在舆论上帮你老乡一把,一举两得呀!”
“呵呵,还是主任指点有方呀!”只要机会合适,时间对头,气氛允许,适当地拍一拍领导的马屁,还是很有益处的。
比如现在,主任就笑得很开心,也笑得很有成就感。
加班赶完稿子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叶青早已睡熟,怕吵醒她,我便躺在客厅的沙发里睡下。
加了半宿的班,脑子累的直迷糊,似乎很困,却偏又睡不着,医院洁白的床单下那具小小的尸体,以及胡大叔那惶恐的眼神、颤抖的双手,像过电影一样,不停的在我脑海里闪现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想了不知多久,方才沉沉的睡去。
可是刚睡下没多久,正睡的香甜的时候,我便被叶青的摔摔打打声给惊醒了。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叶青饿了,起来做早饭,她见我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心里便生出火气了,于是就一边做饭,一边拿锅碗瓢盆来撒气。
“几点了?”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眼也没睁地说。
“问几点干什么?你脑子里还有时间概念啊你?”叶青在厨房里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想跟她吵架,所以就没有搭理她。
可是叶青却不依不饶,仍就夹枪带棒地说:“好嘛,这一见着老朋友,就跟终于见到组织了似的,怎么亲热也亲热不够吧?早忘了家里还有个怀了孕、需要有人来照顾的老婆了吧?这家伙可好,吃顿饭,吃了半宿也不见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拐卖了呢?正寻思着今天用不用去报警呢?”叶青以为我半夜不回家,是跟文涛和刘冬子在一起吃饭。
“少废话,你以为我是吃饭吃到那么晚呀?”我打断叶青的话说:“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还水米未进呢!昨天晚上,刚到饭店,菜还没上,主任就打电话把我招了回来,出了个突发新闻,加了半宿的班儿,我都累的快要死了,你还在这儿瞎聒噪,真烦人。”
“加班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叶青依然有些不满地说。
“一开始是忙着采访,”我说:“采访完了心情一紧张,就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你紧张什么呀?”叶青说。
“我原来给你说过,我老家门口有个炸油条的胡大叔,你还有印象没?”我说。
“就是前不久全家搬过来的那位,对吧?”叶青说。
“嗯。”
“怎么了他?”叶青问。
“有可能要倒大霉了。”我说。接着我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叶青听。
“天呐,怎么惹这么大的麻烦?你那位胡大叔不能出什么事儿吧?”叶青说。
“不好说,一切都要等食品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能有定论,”我说:“如果不是人为的责任,那还好点儿。”
安慰完叶青这头儿,匆匆洗了把脸,便往报社赶去了。
到了单位,一上班部里便开报题会,赵主任专门做出安排,幼儿园集体食物中毒这个事件,由我负责追踪报道,其他记者不要插手。
我们正开着会,赵主任手机响了,原来是卫生局里跟主任私交不错的周处长打来的电话,周处长在电话里告诉赵主任,食物样品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
“你要辆车,马上到卫生局去一趟,”赵主任冲我说,“到了那儿找妇幼处的周处长,把化验报告出炉前后的情况详细采访一遍。”
我答应了便要往外走。
“等会儿,”赵主任喊住我说:“你告诉周处长,就说我说的,让她暂时不要接受其它报社的采访,我们要发独家。”
“这个电视台好像也在跟踪这件事。”我说。
“电视台没事,跟咱没啥冲突,关键是报纸,一定要提醒她,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千万不要接受本市其它报社记者的采访。这件事完了,过后我请她吃饭。”赵主任说。
“好嘞!”我答应一声,便赶紧出去要车,去了卫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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