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有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农人模样的学子，虽说打扮老气，可看他容貌，十足的俊俏，皮肤幽黑也遮挡不住身上阳光的气息。
怎么看也还很年轻。
可竟然能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后生可畏。
“你叫什么名字？”
邵寂言问道。
“邵夫子，学生李辉，竹塘县人士，您给我上锅课的。”
李辉回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邵寂言的目光里满是崇敬。
至于一旁的景明帝，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老头，就是模样贵气了一些。
景明帝好奇问道：“你这后生，说起大话来一套一套的，按照你所说的你现在只不过是体验农人的辛劳咯？”
“老人家，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今日体验农人的辛劳，他日对农人便有一分怜悯之情，又怎么能说只不过怎么样呢？”
“呵呵，狡辩。你日后若是当了官，治下百姓可不全是农人，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人多着呢，难道你都要体验一遍才能理解他们的难处吗？”
“如果是这样，你哪里还有时间当官为民做主呢？”
“这…”李辉被问住了，他陷入沉思，景明帝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一眼一旁的邵寂言。
邵寂言摇头，景明帝这人相处久了还真是有些幼稚。
“不对，老人家，您说的有些是不对的。”李辉以拳头捶自己的手心，“您说我是诡辩，要我说您的想法才是诡辩，农人是百姓中的一种分工，这天底下除了农人，还有士农工，三教九流自然也在百姓之列，我如今能够体验到生活乃至生存的不容易，自然也有能够理解所有人的不容易。”
“农人有农人的不易，工人有工人的不容易，商人也有其不容易，就像咱们人有五根手指头一样，这五根手指各有长短，又怎么能说哪根手指头比较重要呢？”
李辉伸出一只手，露出五指，让人看得清楚，“没有其中任何一根手指，都会影响我的生活乃至劳作，如果五指一般长，也会影响我的劳作，就像自古以来都是重农抑商的政策，这自然有其中的道理，到了今朝，陛下怜悯商人的不容易，放开对商人的管制，虽说百姓的生活变得便利，可其中也有不少的弊端……”
“就像这些手指一样，士农工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可它们谁都不能离开谁，离开谁都不行。”
李辉一番话说来，众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景明帝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把话题扯到朝廷对商人的政策上。
李辉说的没错，景明帝年轻时征战四方，等他回归朝廷之后，才发现国库亏空，为了弥补国库，不得不放开对商人的优惠政策，促使商人发展。
这样固然有好处，能够让国库快速充盈起来。
可也带来了相当大的弊端，商人地位提高，农人辛苦种地还不如商人经商赚的多……久而久之，又有谁愿意种地呢？
土地被兼并，百姓沦为佃户，这样的悲剧数不胜数。
久而久之，富的人越富，穷的人越穷，如此以往，问题则越来越多，甚至到了一种积重难返的程度。
景明帝不由得叹一口气，“照你这样说，你如今体验农人的辛苦，日后又怎么对待农人呢？你当了官，帮了农人，那商人怎么办？难道就不活了吗？”
这个难题，困扰了景明帝许久。
农人是百姓，商人不也是百姓吗？
他们的财富也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又不是非法所得，如今就因为他们越来越有钱，就要让他们受委屈吗？
如果景明帝真这样做，只怕那些新富都会和他过不去，至少……现在的景明帝绝不会选择和这些新兴的富商地主对着干。
如此尖锐的问题，竟然就这样在书院门口进行讨论。
孙大有忍不住摇头，这也太荒谬了，难道景明帝真的认为朝中多少人解决不了的难题，一个小小的书生就能解决吗？
陛下真把潮城当成什么宝地，认为这里随便一个人都是聪明绝顶的天才了。
邵寂言道：“咱们边走边说吧。”
刚好他也想去山脚下看看和尚们的研究成果。
一行人沿着平坦的道路向前，虽说这里是书院附近，可这路实在是稀罕。
“难不成这些路也是书生们铺设的吗？”
“这倒不是，这是附近的百姓感念书院的功劳，平时闲来无事就会来铺设道路。”
景明帝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就回复正常，他早就习惯了，潮城这地方的百姓都不按常理出牌。
要知道换作其他地方修路，都是要动徭役才能完成的。
而在潮城，百姓竟然会闲着没事给书生修路，又没有钱，还费力气。
李辉还在思考景明帝的问题，农和商就像是一个平衡的两端，任何一方失衡都会造成大问题。
“如果只重农事，不注重商业，会有什么坏后果呢？”
李辉自言自语道。
众人都开始思索起来，邵寂言道：“民间将会失去一些创新和进步。”
景明帝挑眉：“怎么说？”
“农人都注重小富即安，享乐人生，没有冒险精神，如果只有农人，没有商人，那么自个自足就足够人生活一辈子，久而久之，周围的一切都会照旧，十年二十年，甚至几百年，可能还是这些事物，少有什么大变局。”
“这个说法倒是闻所未闻，”孙大有惊奇地摸着胡子，不过很快，他略一思考就想明白邵寂言所说的意思，按照他对百姓的了解，邵寂言说的非常有道理。
李辉也情不自禁地点头惊叹：“邵夫子，您说的很对，这是一个很大的弊端，所以前朝最多只是重农抑商，而不是重农废商。”
“即便如此，在重农抑商的政策下，商人的积极性也会被打压，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
李忠全在旁边默默听着，忍不住看向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他似乎一直没看出来景明帝的身份。
一心沉浸在问题的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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