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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个女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敢冲着厉刚与杨开泰这样嚷嚷的人,天底下并不太多。至少今天的沈家庄里,就只有一个。阿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来人是个满头银丝、眉目开朗的老人家。她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双眼清明,身姿挺拔,身穿枣红丝绸,脚着明铛底而香。从她眼角眉梢,谁都可以看出她从前必定是一个美人。但美人迟暮,此刻她让人瞩目的,是这一身的气势威严。
这一身气派,让她站在群雄聚集的大厅中,也鹤立鸡群,引人注目。可阿碧的目光却还是很快被她身旁的女人给吸引,屋中所有人的目光也早就落在那个扶着老妇人的年轻妇人身上。
阿碧见过许多美人。不论是她自小长大的参合庄,还是曼陀山庄,美丽的女子都从不会少。可眼前这个少妇,就连阿碧也不得不赞上一声倾城国色。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枚挽发的白玉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她的面容也不曾沾染上脂粉。她的眉眼、肌肤、周身温婉娴雅的气质,任何一点脂粉的使用都会污了这份绝色。
屋中众人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顿,方才还吵嚷喧闹的前厅此刻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这个美丽得不似真人的少妇身上,但她却微敛着眉目,脚步轻盈地扶着那老夫人直直走上了主位。
直到那老夫人重重一咳,众人方才从这目眩神迷中回过神来。除了徐青藤,他眷恋而柔情的目光在那个绝色女子的身上又停了一会,方才笑着对主位上的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太君。”
这一声称呼,让阿碧肯定了来人身份。这一老一少两名女子,正是沈家的老太君与沈家大小姐,今日的杭州徐夫人,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
阿碧偷偷抬眼看了看连城璧,这样美丽的女子,刚刚就连她自己也几乎看呆了,不知素来不动如山的连大哥会作何反应。偷觑之时,她心中其实颇为矛盾。她既认为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是对连大哥的不信任,又觉得这样的美人让自己隐隐不安。她说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要看连大哥,但又忍不住想要这样做。这种忐忑的心情对阿碧来说实在是陌生极了。
连城璧也在看着沈璧君,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迷恋,甚至没有对美的欣赏。旁人看来,连城璧依旧保持着世家公子的仪态,礼貌微笑,注视主人。可阿碧却从他看着沈璧君的目光凝注里,看到了痛苦、挣扎和淡淡的厌恶。
这不是一个男人看着绝色美人应该有的眼神。这甚至不是一对毁了婚约的世交男女之间应该出现的眼神。阿碧也说不清自己心里那种突然涌上的情绪是什么。
她是不愿意看到连大哥和旁边那些人一样,露出迷恋垂涎的模样,但她更不愿意看到连大哥流露出这样仿佛被狠狠伤害过的眼神。
阿碧咬着嘴唇,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但如果连大哥不愿意说,她也绝不会逼迫他。更何况此刻确实也不是一个谈心的好地方。
沈老太君年岁虽高,但中气十足:“你们到我这里来是来打架的?”
厉刚与杨开泰一起涨红了脸,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使坏时被父母逮到的小孩,除了手足无措地偷偷把卷起的袖子又放回去,他们甚至想不到一句话来辩解。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他们尴尬地站在这个老太太面前,垂下了脑袋。
屋中的人终于被这声质问惊起了心神,他们控制着自己不再将视线投到一旁仿佛在发光的美人身上,而是恭恭敬敬地冲着这个经历了无数次的江湖风雨的老太君行礼。
她的年龄、资历,她的身份、背景,都值得他们这样做。
老太君笑眯眯地受了众人的礼,扭头对着柳色青开了口:“你的剑法现在又精进了不少吧?这把剑可真漂亮,光是冲着它,你也能得个天下第一剑了?”
柳色青的脸涨得和杨开泰一样红,他想说什么,又停了口,他的头也垂了下来。
老太君拿着手中的蜜枣接着啃,她似乎只是在聊家常,却让这些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又羞又恼又不敢言:“白水前段日子还吵着要出家,怎么,终于想起来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么?”
朱白水坐下的动作一顿,垂下了头。
她的目光终于对上了连城璧:“哦,连庄主也来了?听说你迷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就连江湖走动都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像之前一样,只为壮大无垢山庄而活呢?”
连城璧拍了拍阿碧紧紧交握的手,点头:“我总是个男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拒绝了沈璧君这样的美人,还有什么样的淑女能打动连城璧的心?众人的目光就像是火一样烧到了阿碧的身上,阿碧只觉得不自在得很。但她还是抬起了头,冲着看过来的人微微笑了笑,然后自然地将视线重新投到了沈太君的身上。
她心中清楚,若是此刻她退缩或者失仪,难堪的必然是此刻拍着她手的连城璧。
那些好奇观察的人,看着阿碧坦然的态度,倒纷纷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杨开泰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老,老太君,小侄一时无礼,还请老太君恕罪。”
老太君将手扶着耳朵:“你说什么?大点声,老人家的耳朵不好用了。”
杨开泰放大了声音:“小—侄—无—礼,下次再不会了!”
老太君这次终于听清了,她笑眯眯得如同一尊慈悲菩萨,可说的话却让杨开泰恨不能钻进地去:“无礼?我知道你是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铁公鸡,没带礼物是正常的。我不怪你,下次记得把东西带来就好。今天就算了,今天我老人家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万重山刚在旁边急的几乎要跳脚。此刻局面终于缓和,他见机极快地接了口:“老太君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老太君笑得眯了眼,看起来更慈祥了。她的眼神投注在一旁面颊微红、丽色无双的沈璧君:“我要做太祖母了,这件事可不就是好事情。”
沈璧君已经有孕了。
这个消息徐青藤大概是刚刚知晓,他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像是被烧着了尾巴的猫一样蹿到沈璧君身边。可到了身前,他又犹豫了。沈璧君此刻在他眼中,就像是易碎的琉璃,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才不会伤到他。
过了半晌,徐青藤才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自己美丽的妻子,脸上露出了与他往日尊贵傲然极不相符的傻笑。屋中人也都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前厅都充满了不绝于耳的恭喜声。
连城璧看着那个在众人的祝福中,笑得合不拢嘴的男人,慢慢流露出了一丝悲哀。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片温腻反握住,正是阿碧。
阿碧正温柔地注视着他,他感觉到内心翻腾的情绪又渐渐像平息的沼泽一样,落回了原地。连城璧替阿碧整了整鬓角:“别担心。护送割鹿刀的队伍要来了。”
阿碧没有追问他为何会知道?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连城璧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护送割鹿刀的队伍的确快到了。恭喜声尚未结束,前厅就走进了一个穿着华丽,却面色难看的中年人。
从一看到他开始,议论声就络绎不绝。这个白面发福,看起来温文和气的中年人,正是此次护送割鹿刀入关,以“先天无极”真功和八十一路“无极剑”名震天下的无极门掌门人,赵无极。
他穿的永远是最昂贵的布料,戴的永远是最考究的配饰,这样的人,从不会有人见到他失仪。可此刻这样的赵无极,却衣角沾灰,头发微乱。
他没有理会满满一屋的武林名士,而是笔直地走到了沈太君的面前,垂头弯腰,深深一揖。
所有人都收了笑,停了口,沈老太君也一样,她也许也感觉到了不祥:“只有你一个人?屠啸天、海灵子和老鹰王司空曙呢?他们为什么不来?”
赵无极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他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没有脸来见您老人家。”
“哦?”沈太君慢悠悠地直起了腰,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赵无极:“刀丢了?”
赵无极没有否认。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有了这样四个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一同护送,割鹿刀居然还会被劫。
沈太君也没有想到,但是她这多年阅历让她还能保持此刻的稳如泰山:“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你。司空曙那老家伙太过自负,刀一定是在他手上丢的。你起来说话吧。”
赵无极终于直起了腰,他的脸上满是愧疚与自责:“就算如此,我身为护刀人也难辞其咎。此次若是不将割鹿刀追回,我无颜面对江湖中的同道。”
“能从老鹰王的手上把刀夺走,这本事倒是不小。”徐青藤好不容易才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仍旧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但妻子的祖母在为这件事情伤神,徐青藤也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激动,开始研究这件事情:“你可知道是谁夺了刀?”
赵无极的眼中露出了愤怒和懊恼:“风四娘与那萧十一郎。”
风四娘与萧十一郎?在场众人不由哗然,这个大盗居然也会对割鹿刀出手。如果夺刀的是萧十一郎,那么赵无极他们的失败也就不那么让人震惊了。谁都知道,萧十一郎的武功智谋与手段,都是当今黑道的第一人。若是被他盯上,不论什么样的防卫,都是能突破的。
阿碧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疑似风四娘与萧十一郎的两人。如果是他们偷了割鹿刀,为什么此刻要出现在沈家的赏刀会上?难道他们还想要看一看失主得知自己宝物被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她不相信花平喜欢的人会是这样的丧心病狂。
让阿碧再次感到惊讶的是,那两人的脸上也浮现着诧异。究竟是他们的演技太好,还是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赵无极在说谎?
阿碧心中疑惑,其他人却对此毫不怀疑。厉刚板着脸,语气严肃:“此人为祸武林多年,若是不除,江湖难安。我总有一天,会提着他的头来见太君。”
除了连城璧之外的所有人,都纷纷表态,萧十一郎此次似乎已犯了众怒。
阿碧看着连城璧平静如水的脸,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两分。为什么不让她说出那个男人就是萧十一郎?为什么他对沈璧君与徐青藤的态度那么奇怪?为什么此刻他沉默不语?
连城璧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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