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走出宋家酒铺,抬头望了眼挂在天边的太阳,并不是那么刺眼。他快走几步,来到阴凉处,将所要送信的地址一一过目,同时盘算着自己该走的路线。对于年少时就能跑到几十里地外烧瓷干活的他,小镇并不算大。忽然间,陈平安看到一封信,看着需要送达的地址,他愣了一下,随即将其放在最底下,迈步往小镇中心走去。
往槐黄县城往来寄信的,大多还是福鹿街和桃叶巷的阔家子弟们,趁着此次泼天富贵发达的小镇百姓们,要么就是举家搬离小镇,要么就是独留此地不肯挪窝的家中老人,信件对他们来说根本是用不上的。
陈平安对小镇的格局十分熟悉,送起信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令他颇为讶异的是,此番街上的高门大户家的门房管家倒是没了以往的那种趾高气扬,在陈平安叩开大门递出信件后,也会天南海北地与少年郎闲扯几句,这反倒让一向受惯旁人冷眼相迎的陈平安有些不适,他也只能硬转着思绪来回应他们。待走下台阶,陈平安不自觉地打量了下自身,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少年郎轻快地跺了跺脚,他正穿着宝瓶她们特地为自己挑选的那双布鞋。
这样的情况,直到陈平安叩响林家大门,才有所改变。陈平安自然是将林守一,李宝瓶以及李槐三人的家书留到了最后,可他在林家门外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门房前来应门,无奈之下,陈平安也只好将信件收起,去往下一家了。
当陈平安刚想拐过弯,去向李府之时,忽然的一个念头,促使着他收回了脚步调转方向去往李槐家中。
李槐家在小镇的西边方向,陈平安顺着桃叶巷与骑龙巷一路小跑,赶往李槐家住处。
李槐家比原先住址还要往西去,与周围邻里不同的是,李家用木栅栏围起了一方小院,陈平安远远地便能够看到,李槐的父亲李二正在院落中劈砍着木柴。
李叔叔。陈平安打了声招呼。
那汉子循声望了眼少年郎,淡淡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语气谈不上有多冷漠,但也绝提不上热情。
在陈平安的印象中,李槐的父亲李二一向是这样的,勤勤恳恳地埋头干活,在药铺是如此,在家亦是如此,少年郎与这位李叔叔交谈最多的一次,便是去年初陈平安希望买下李二那鱼篓里的那条金色鲤鱼。陈平安看出了那条金色鲤鱼眼中所蕴含的灵气,想要就此买下,可惜实在凑不到李二报出的价钱,无奈之下,那金色鲤鱼被一身华贵衣饰的公子哥给买走了。
“李叔叔,今天怎么没在药铺作工。”
“早就不在那干了。”李二手持斧子,一刀劈下,木柴干脆利落的分为两截,这时他才抬起头看向陈平安,“送信?”
“啊,对,李槐的信。”陈平安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隔着木栅栏递了过来。
李二见此站起身,几步走来接过陈平安的信。“在这别动,等我一会。”说罢,李二便拿了信走进屋子内。
陈平安不知李二是何用意,只好听从对方的指示,站在原地等候。看着李二的背影,陈平安这才发现对方的脚步扎实,气息平稳,持斧劈砍时无任何波动,这可并非是仅在田间劳作的汉子可以达到的程度。
还未过多久,里屋便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喊声伴随着哭腔陆续传来,让人听不真切,陈平安听到的大致意思就是后悔让自家儿子离家这么远去读什么圣贤书,咒骂自己汉子的无能让她跟着吃苦受罪,不用多想,陈平安便知道这是出自李槐的娘亲,论吵架功夫在小镇能够排进前三的女人。都说女儿随爹,儿子随娘,这在小镇李家是得到了十分完备的印证,想起那位端庄的李柳姑娘,陈平安便一下联想到了那个月夜下李槐对自己所吐露的“肺腑之言”,陈平安赶紧摇晃了下脑袋。
“李二啊李二,你说你长得这么结实,除了在床榻上有膀子力气,你还有什么用!老娘当初就是被你这身疙瘩肉给眯了眼,眼瞎了才想着嫁给你。”
这番露骨的泼辣言语听得真切,少年郎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他很想就此离去,可想着李二的交代也只好来回踱步,不知所以。
不远处,身着鹅黄衣衫的李柳提着水桶漫步而来,少女单手拎着水桶也不显吃力。陈平安也是注意到了她,表情略显尴尬,解释的话语脱口而出。
“我是来送信的,李叔叔说让我在这等他片刻。”
李柳恬淡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屋内,又回过头看向陈平安。
“我弟弟……他一路上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没有,相反李槐帮了我不少忙。”
“我弟弟他在家从不干活,此次去山崖书院求学,其实我娘说什么也是不同意的,只是拗不过我那弟弟的性子。”
陈平安不知道该如何接对方的话,李柳的话语像是在解释,又好似在倾诉,一时间少年郎没了主意。
好在李二适时地走出屋子,帮少年郎解了围,李柳柔柔地喊了声爹,便提着水桶进屋子里去了。
李二走出院门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陈平安。陈平安没来由地站直了身子,隐隐地有种压迫感觉,一想到李二在屋中的遭遇,再联想他出门撞见自己与李柳在院外说话,怕不是其中产生了什么误会,想到这里,陈平安顿感自己处境不妙。
陈平安被李二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但依旧不敢率先出声。突然间,压力骤减,李二转身朝西边方向走去,叮嘱着陈平安跟上自己。
(https://www.biquya.cc/id161875/3715130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