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药铺，苏芒掀开门帘走进后院，及时地为杨老头斟换茶水。
斟满一杯，放在一旁，苏芒却不曾同之前那般默默离去，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杨老头将思绪从遥远处收回。
许久过后，杨老头晃了晃脑袋，将已然熄灭的烟杆放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习武天赋不俗的坚毅少女。
“这次见到陈平安，是不是触动比较大？”
苏芒默默地点了点头。
“竟然会因为这种理由才选择练武，人心确实难以捉摸啊，哪怕我在这坐了那么久，也不敢妄言堪破人心。”杨老头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总归也算是走上了武道，没让你爷爷带着遗憾离去。”
“他不是我爷爷。”苏芒突然情绪激动地反驳道，这是她第一次言语顶撞自己的师父，声音传到前边，吓得袁文山连书都拿不稳，然而杨老头依旧这么看着她，好似早有预料。
苏芒对自己师父眼神对视着，只是没过一会便垂头丧气，连嗓音都透露着哀伤，“我曾经苦苦哀求他带着我哥一起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
“苏旱天生就不是习武的料，再加上他的性格，哪怕带回去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可至少…至少我能够陪在我哥身边，能够让他不至于那么孤独。”苏芒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两行清泪缓缓流淌而下，“难道苏旱就不是苏家的子孙吗，他们将我们兄妹二人丢弃在这座小镇，从未管过我们。衣服，吃食，铜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漏风的破宅子而已。若不是我哥，我早就冻死在六年前的那个冬天了，可我呢，就这么苟活了下来，我才是罪人，我才是害得我哥自杀的罪魁祸首。”
杨老头冷哼一声，他将手中火柴屈指一弹，正撞入少女腹部。苏芒猝不及防间被劲力击中，双手掩腹痛得将要蹲下身子去。
杨老头斜瞥着苏芒，看着自己的徒弟因疼痛而冷汗直流。“自怨自艾，还想走与天争高的武夫路，不如趁早散尽武功，回苏家做个养尊处优的小姐。”
苏芒无力反驳，她只是用吐息之法缓解身体疼痛，强撑着身子不愿在师父面前蹲下。
杨老头见苏芒有这般倔强的心，这才用烟杆点了点桌子，示意苏芒将底下压的字条拿起，“那小子走的时候留下的，坐下看看吧。”
苏芒用手背抹去脸上泪水，将纸条抽出。字体并不端正，有些歪扭，却不影响观看，陈平安所写内容映入眼帘。
苏姑娘你好，不曾想我还能在此见到你。
当年你离开后，苏旱虽卧床不起，但情绪却稳定不少，他曾与我说，你有了好的去处，他便能够安心。在他临去时的前夜，曾将一个胭脂盒赠予我，原谅我不解其意，将你兄长的遗物藏于他的坟茔旁边，现在想来那个胭脂盒应该是留给你的，物归原主，万请谅解。陈平安留。
苏芒将字条默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她小心将字条折好收起，用绣帕擦了擦脸上泪痕。
“更加坚定了要习武的信念是吗。” 杨老头望着少女的神情，询问道。
“是的，我要以此报答他的恩情。您不是曾说陈平安未来会有难以跨越的劫难吗，我想成为那个破局的棋子。”苏芒的眼神异常坚定。
“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虽然你的武道天赋不俗，可终究追不上他的步伐。”
“我该怎么做，师父求您告诉我，不管怎样我都是愿意去尝试。”
“你好好练武便是，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杨老头后仰躺在藤椅之上，重新划过火柴，点燃了烟杆。
陆沉收起了算命摊子，滂沱大雨险些打湿了他的道袍，取出蓑衣披在身上后，他迈步朝小镇东边走去。
一座牌坊楼依旧矗立在此，不知见证了几千年的风雨飘摇。陆沉沿着牌坊楼绕了几圈，最终在那块“希言自然”牌匾处停下，目光跟随着笔画游走，领略着其中深意。
“这牌匾要是拆下来拿出去卖，不知能换多少神仙钱。”陆沉凝望着牌匾喃喃自语道。
“卖了多可惜，炼化一番也是件好器物。”身后有人紧跟着道出那么句。
陆沉听闻缩了缩脖子，赶紧话锋一转，“不过这牌匾独拆下一块，牌坊楼便不完美，还是高挂在上，供有缘人观摩的好。”随后他扭过头，对来人打了个道门稽首礼。“原来是李公子，不知找小道有何要事。”
来人正是李希圣，他撑着一把伞，还是儒生装扮模样，却是很自然地也回个道门稽首礼。
陆沉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一亮，激动情绪溢于言表。“恭贺师兄，免三尸神咋，聚一花于顶。”
李希圣笑了笑，与陆沉并肩而立，抬头望着那块牌匾。“承齐静春的情罢了。先前的那句话，我可是要如实记录在册的。”
陆沉哭丧着脸，“不是吧，师兄，你也不至于一回来就记我一过吧。”
李希圣将手伸向陆沉，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做什么？”陆沉呆看着对方手心。
“师弟莫要装傻，将那枚竹签拿来，既然承了对方的情，就再别算计他的小师弟了。”
陆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那枚竹签，递给李希圣。
“你以为在陈平安的心中种下道果，未来就能如愿带他前往青冥天下吗。文圣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更别说还有个小夫子在背后撑腰，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浩然天下。”李希圣将手掌握紧，手中那枚竹签被碎为齑粉。
陆沉看着那枚竹签，终究有些惋惜。“难免再起争端啊。”
李希圣和煦地笑了笑，“行了，师弟有心了。如今洞天破碎，陆师弟不必在此为我护道了。不过师弟临行前，我倒是还有些东西想要向你讨要。”
陆沉心中一紧，连忙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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