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带着小树灵径直穿过小巷,他们并未直接返回泥瓶巷的宅子,而是往老瓷山方向走去。
沿着山包缓步上前,一步步朝着那座破败的祠庙走去。小镇百年难遇的大雨依旧持续着,歪斜的祠庙门扛着风雨的洗礼,让人不禁为这座无名祠庙捏一把汗。
陈平安推开门,跨入庙内。却惊觉祠庙内的一切都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灯火辉煌,香火鼎盛,烟雾缭绕,如同披上薄雾轻纱,山精野怪在井然有序地磕头祷告,让人望之不禁庄严肃穆起来。
陈吉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是否看清此处,他探寻般喊了声陈平安的名字,得到的也是少年郎困惑的摇头。
陈平安抬头望向上面的三尊泥塑雕像,依旧是看不清具体容貌,可他却依稀能听到信徒们虔诚地祈祷,低吟婉转,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恍惚间好像有位庙祝公,他察觉到此处踏入了一位“不速之客”,双手一拍,陈平安就这么被请出了那方虔诚地界。当陈平安眨眼再看时,落入眼帘的是昏暗与潮湿,只有风雨声不绝于耳。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陈吉祥不解地问着。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看到了另一处的画面了吧。”陈平安并不显得如何惊讶。
陈吉祥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这小镇处处是惊喜。”两个人对现在在小镇内遇到的事情都见怪不怪了。
陈平安从咫尺物中取出一盏照明用的烛火,绕着祠庙四壁仔细查看着,墙皮早已经脱落的厉害,而几根逐渐腐朽的房梁柱子上确实有着深浅不一的许多沟壑,只是大多早已看不清楚,只能够用手触摸感受那时的痕迹。
陈平安确实发现有几个尚未褪去的名字刻痕,不过大多在房梁高处,陈平安眯缝着眼,凭借着四境武夫的视力辨认了一番,却发现没有一位是自己所认识的,少年郎只得放弃。
来到三尊泥塑雕像身后,踩着废弃的桌案往上攀去,陈平安他们当时所篆刻的名字依旧在其上。少年郎伸出胳膊示意陈吉祥上去,陈吉祥兴奋地爬到高处,望了望陈平安他们的名字,最终选择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三人的下方。
大骊皇宫天禄阁内,高塔型的建筑内堆砌满了各种的经文典籍,其中不乏世间罕见的孤本残本,然而如今阁内却是空无一人,所有的官员都被赶至殿外守候,唯有一对主仆如同购置白菜般对着珍贵书籍随意地挑挑拣拣。
大骊皇城又是一年的瑞雪兆丰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皇宫内多了一位皇子,这位现名宋睦原名宋集薪的皇子正踩在扶梯之上,细细打量着收于高阁内的各类书籍。
每每挑出一本,宋睦便会随意地往地上丢去,也不回头看,这般行为若是让那些个被宋睦批为“腐朽老人”的太傅看到了,怕不是会气得不顾颜面跳脚骂娘。只是下方站着位跟随这位皇子一同进入皇宫的婢女,她怀捧着暖炉,将每一本书都轻巧地接住,整齐地罗列好。
“稚圭,你说这崔国师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他的口谕比我的一块皇子腰牌都要管用。”宋睦抖了抖腰间令牌。
婢女稚圭低敛着眼眸,不敢接话。
宋睦也没想过能从自己婢女那得到回应,他只是觉得无聊,自问自答罢了。自他回到大骊皇城,认祖归宗之后,便有详细了解过这位绰号为“绣虎”的崔国师。借着大骊的丰富收藏,他也早已知晓崔巉所属文脉在文庙的一些过往,按照辈分来说,自己喊他一声师伯也并不为过,只是宋睦不敢那么做,一来是崔巉名义上已经叛离了文圣一脉,二来也是宋睦对崔国师的倾佩之情,运用他所创立的“事功学问”,能够将大骊从偏居宝瓶洲北的一座蛮夷小国,短短几十年间强盛至如今这般国土面积可覆盖一洲之地的强大王朝,甚至挤入了浩然十大王朝之列,这般成就,哪怕是与他有过节之人,也得捏着鼻子称一声善。
“对了稚圭,你此次远行去了何处地方,与我说道说道。”
“去了流霞洲,那里有处海岸相当奇绝,能够望见海天一色的壮美景象。”稚圭的语气却十分平淡,隐隐有些悲伤。
“流霞洲啊,听说那里的跨洲渡船速度冠绝浩然,速度最快的一艘能够日行整座浩然天下,被称作流霞仙子。”宋睦的语气中充满着向往,“不知在我有生之年能否体验一番。”
稚圭抬起头望着宋睦,而宋睦却是仰头望着禄天阁的顶上,那顶上有浩然天下的九洲地图,辽阔无边,寻常人穷极一生恐怕也未能探索完一洲之地,哪怕是面积最小的东宝瓶洲。
“公子如果有想法的话,我可以送你去流霞洲体验一番。”稚圭抬头询问道。
宋睦低头凝望着自己的婢女稚圭,一言不发,看得稚圭有些害羞得低下了头。
“公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稚圭羞赧地说道。
宋睦没有回话,而是顺着扶梯而下,走到稚圭面前,轻轻捻起婢女的下巴将她的脸庞抬起。这一突然的动作让怀抱暖炉的少女羞得满脸映衬得如同晚霞般迷人,稚圭一时间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
“稚圭,你抹了淡妆是吗?”宋睦冷不防地问出一句。
“是…是的,公子,我画得不好看吗?”稚圭的脸庞已经绯红,她慌忙将怀中暖炉塞向宋睦。
“不是,只是之前没见你画过,有些好奇。”宋睦接过暖炉,带有少女独有体香的暖炉一下便闯进了他的心中,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婢女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模样了。宋睦转过头,望向地上已经堆积成摞的书籍。
稚圭有些惶恐地凑上前,望着公子的背影,却觉得他不再像以前在小镇时,那般的意气风发了。“公子,你有想过要修道长生吗?”
“修道长生啊,中土文庙那边是不允许王朝帝王家成为山上人的。”宋睦低头整理着书籍,漫不经心地说着,“更何况还有我那老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呢。”
“可是公子,文庙是规定王朝皇帝不允许修道,可您不会有这样的约束,如果你想修道的话……”
“你要如何,把修为传给我吗。”婢女稚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自家公子打断。宋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公子,我帮你把这些书搬回去吧。”说着,稚圭弯腰去搬起书籍。
宋睦盯着眼前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稚圭,看样子得考虑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这番话一出,惊得少女险些没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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