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萍为能掩饰眼底的慌乱,缓缓的绽开了笑容。“贵妃娘娘,捉贼拿脏,您若是真有证据,只管禀明皇上皇后。臣妾无从抵赖无从辩驳,才叫十拿九稳。若是只凭您的猜测,臣妾以为,倒不如还是作罢得了。莫不是娘娘您没有容人的雅量,方才臣妾说了几句就事论事的话,竟惹得您这般怨怼了?”
心里稍微有些担忧,雁菡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默不作声好,还是劝解两句好。但无论是哪一种,终究都不是真的好。年贵妃当着自己的面质问齐妃,就是明摆着要自己卷入其中。若此,她只是审慎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锁眉咬唇,静静的听着。
“齐妃何必动怒。本宫的确是猜测一句。总不至于为了一时的臆想,就大动干戈把你身边伺候的人,连同钟翠宫里接应的奴婢,一并送去慎刑司拷问吧。总归这件事情,皇后睿智,已经无声无息的化解了。本宫难得清闲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年倾欢的目光,迟缓甚至有些凝滞,但更多的却是冷漠。
那一种,足以湮没所有的霜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是注定的。而她的察觉,不过是情理之中的透彻,超然物外,更不拘泥于心。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对方这样一说,李怀萍反而不懂其中的含义了。如果贵妃一开始就不预备追究此事,只在暗中明白不就好了。何必当面捅破,反过来再说一句算了。就是为了忌惮自己么?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年倾欢的脸色,一瞬间的和缓。随即只印出浅浅的笑来:“你自己明白就好。”
说到此处,里头的御医忽然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醒了。”
年倾欢的笑容越发的温暖起来:“皇后醒了便好,等下皇上来了,也能陪着皇后好好说说话了。你们也随本宫一并去瞧瞧皇后吧。”
在景仁宫一直伺候到皇上来,雁菡才与齐妃双双跪安。两个人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身后各自跟着侍婢内侍监,肩并着肩的走着,看上起格外的平静。
眼看着再走不远,两人便要分道了。李怀萍这才沉不住气:“熹妃妹妹请别介意。姐姐虽然入府伺候的时候早,可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越发的糊涂了。”
雁菡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浅笑辄止,微微动唇。“姐姐是想问,今日贵妃娘娘何以要说那样的话么?”
“是了。”李怀萍赶紧点头:“我早就知道,妹妹是最有心的。总是能读懂年贵妃娘娘的心思,难怪娘娘喜欢你。”
这话,便是要将她划为年贵妃一党了。雁菡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没有这样的胆量。“姐姐过誉,妹妹如何敢当。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冷眼瞧着。娘娘是不想后宫再生出波澜。眼见着皇后娘娘凤体不和,六宫琐事便是要尽数压在贵妃娘娘肩上了。这时候,和睦便显得尤为要紧。想来贵妃娘娘也是不希望再让皇上皇后分心。”
“那……”李怀萍很想问,若果然如此简单,年贵妃还会不会追究此事。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磕碜人。她问不出口。
“妹妹只觉得一入夏,春影便渐渐的消退了。许多芬芳吐艳的花,渐渐的衰败残落,终究不适合这样的好时节。当过去则过去,没有什么可惋惜的。毕竟御花园中,春景常在,总有憋不住绽放的不是。姐姐若是闲来无事,只消多看看这些娇嫩欲滴的。心绪也就自然晴朗。”雁菡微微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看上去格外的浓密。“妹妹愚钝,却觉得皇后娘娘是真心疼姐姐的。”
最后这一句话,雁菡知道自己非说不可。这便是年贵妃当着自己,震慑齐妃的真实用途了。她知晓,齐妃无论怎样都不会与她同仇敌忾,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膝下无子的皇后。而自己作为外人,都察觉的皇后的“眷顾”如此浓烈,身为当事者的齐妃,又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呢。
果不其然,听了自己的话,齐妃的脸色好转了不少。雁菡幽幽的在心底冷叹一声。后宫里防不胜防的,不光是人言,更多的还是人心。嘴上的话再刁毒,总不至于回回都能要人性命。相反,如同自己此时所言,虽然是再温和不过的话了,却足以麻痹人心,推波助澜。
好与不好,她说不清楚,也不愿多想。深宫之中,步履维艰是最寻常的事。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何必去多管旁人的嫌事。如此作想,雁菡的心里微微舒服了一些。只听齐妃又是一叹。
“妹妹啊,五如何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苦心呢。可娘娘如今凤体违和,这般的不适。又如何能与那一位抗衡。这中宫的地位一旦失衡,想要再重夺权势,只怕就不易了。”李怀萍此言,只为试探熹妃的真心。“妹妹最懂审时度势,一向又洞若观火,不知你可有妙计?”
雁菡轻巧的笑了起来,略微有些尴尬道:“姐姐还不知道臣妾么?平日里只会写小打小闹的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又是惯常爱躲懒的性子,只染染丝线,绣绣花,便是最好的静岁了。哪里又懂得这样高深之事。姐姐可莫要为难我了。”
联想到从前在府中,熹妃谨小慎微,闷不吭气的样子,李怀萍倒也信了几分。“罢了,你说难,那我便不为难你了。总归没事就好,有惊无险。”
“姐姐放宽心吧。”雁菡朝她行了个礼:“妹妹先走了。”
看着熹妃远去,李怀萍问了冷玉一句:“你说皇上喜欢熹妃什么?是善解人意,还是置身事外?本宫瞧着,越是不争不斗的人,越是聪明的叫人畏惧。表面上看着她犹如一池静水,但实际上,她心里想什么,太不容易让人猜透了。”
冷玉摇头,并不赞同。“娘娘,有什么难猜的。奴婢便能窥知一二。熹妃娘娘从前在府中不得人心,也从不是皇上宠爱的,一入宫就成了妃主与您并尊,若不是容貌之功,就一定是子嗣之功了。身为额娘的,就算不为自己计长短,也总得为自己的孩儿……奴婢总觉得,这个熹妃娘娘越是谦逊就越得提防。要不然哪一日冷不丁的跳出来咬您一口,那该如何是好?”
李怀萍赶紧点头:“不错,你说得对。这才真正是防不胜防呢。”如此一想,她心里就更加的低落了。“我与宁嫔交好,宁嫔被废黜,如今困在钟翠宫里自身难保。与懋嫔交好,懋嫔又是个胆小懦弱的,但凡有事,躲的比谁都要快。熹妃不可靠,懋嫔又素来与我不睦。这宫里头的人满打满算,也终究是没有一个能同心同德的。除了靠拢皇后,看来我也么有别的办法了。”
“娘娘说的是。”冷玉弯下了眉眼:“皇后娘娘最可贵之处,便是……”膝下无子四个字,她不敢说出声来,但口型却清晰,齐妃一看就能懂。“且皇后娘娘还有心眷顾娘娘您,这便是最好的意思了。奴婢觉着,娘娘下定决心跟在皇后娘娘身侧,保管让贵妃占不着便宜。就比如这一次的事情吧,好在皇后娘娘未雨绸缪,早早的就想出了这么个好理由……”
“是了。”李怀萍不免心有余悸:“也幸亏是皇后娘娘早有打算。否则当真要落在年贵妃手里,指不定不是废黜就是禁足,跟武氏、懋嫔没有分别。那样子本宫倒是能忍,却只怕要连累弘时了。不过……”
话锋一转,李怀萍眼中的狠意慢慢的透出来,双眼燃起炯炯的光亮。“与武氏暗通曲款之事做的如此严密,到底年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冷玉马上警惕起来:“娘娘,奴婢保证从未泄露过半句。”
“这个自然。”李怀萍也并未曾疑心她:“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你们都信不过,我又当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正因为这件事情做的严丝合缝,年贵妃还是洞悉究竟了,才叫人觉得可怕。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莫不是……”冷玉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轻咳道:“都别跟的这么近。天热,这么多人簇拥着娘娘,难免窒闷。”
待到人退开了一些,冷玉才走近齐妃耳侧:“奴婢记得,年贵妃是去过钟翠宫的。在宁嫔被废黜,成了武氏之后。莫不是,武氏早已经被年贵妃收归已用了?贵妃只消许诺她前程,她当然会知无不言,什么都如实的禀明。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娘娘您安排的如此精妙,却还是被贵妃洞悉一切。”
“不错。”李怀萍眼中的凛光更加明亮:“为了自己的前程,要她出卖我,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武氏落得这个地步,倒是白白便宜了吉怜那个贱人。早知道,毒就多投一些,怎么的没有打落她腹中的那块肉?真叫人生气!”
“娘娘,时候还早呢。这才一个月,不是还有九月么!”冷玉甜美一笑:“没有福气的人,怕是最耗不得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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