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钱通来到了齐妃宫中请脉,见侍婢奉上了香茗,便心中有数。“娘娘的身子当真不打紧,脚踝的伤虽然有些重,但只要按时用药,小心护理,肿胀退了,很快也就好了。”
李怀萍点头:“你晓得本宫传召你过来,并非是为了本宫的伤。”
钱通点了下头:“多亏娘娘暗中打点,才能让臣顺利当上这个院判。臣必然不敢忘怀娘娘的大恩。”
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垂首:“谈不上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不过也是举手之劳。说到底,这么帮着你,也是帮着本宫自己。这宫里头的人心实在是太难猜测了,许多病灶都并非长在人身上,而是长在人心里。本宫这么做,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是,是,微臣明白。”钱通敛然:“臣必定为娘娘尽心,以防不测。”
“冠冕堂皇的话,钱院判自不必再说。本宫只想问一句,到底安妹妹的龙胎……”李怀萍不敢妄断此次安嫔的龙胎,到底是被何人算计了,心中一直不安宁。“钱院判,本宫想听实话。到底安嫔的龙胎为何不稳,是否有人存了不良的心思暗中加害?”
钱通不敢隐瞒,如实回禀:“据微臣所见,安嫔的龙胎之所以怀的不稳,并非有人暗中算计,而是贵人上一次伤了身子,到如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且贵人总是心绪不宁的样子,过分的担忧和惊悸都会导致气血两亏,对自身与龙胎均没有裨益。”
这话,李怀萍来来回回的思虑两三遍才终于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安嫔的龙胎不安稳,完全是她自身的原因,而非中毒又或者有人谋害。”
重重颔首,钱通道:“正是如此。微臣仔细为安嫔请国脉,脉象上看,是娘娘体质孱弱的缘故,才导致胎气不稳。且娘娘体内,并没有用过不当之药的症状,倘若有人谋害,那此人的手段未免也太过高强。”
虽然不信,可李怀萍也拿不出证据反驳钱院判的话,只道:“那本宫的伤又怎么解释。起初是以为自己不当心,扭了脚。可你也瞧见了钱院判,问题出在本宫的花盆鞋上。鞋子倒是内务府奴才的手艺,只是鞋底的木头让人泡过了些东西,变得又软又脆,稍微不注意,就能扭断。这说明什么,就是有人想要谋害安嫔的龙胎。这些人不便直接对安嫔下手,便在本宫身上做文章。明知道本宫日日陪伴在安嫔身侧,有什么闪失,难保不累及安嫔腹中的龙胎。真到那个时候,就成了本宫害了安嫔,真是一举两得啊。”
钱通心里也是这个顾虑,故而道:“娘娘如今受了伤,便不能日日相伴在安嫔身侧。倘若哟人要动手脚,岂非更加容易。臣必然会尽力替安嫔安胎,可毕竟后宫之事防不胜防,娘娘总得有个主意才是。”
沉吟片刻,李怀萍才道:“有钱院判鼎力相助,本宫已然宽心不少。明儿一早,我就会让访烟去求皇后,恩准裕嫔前往长春宫相伴在安嫔身侧。毕竟安嫔当日能活下来,也是裕嫔尽心之故,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她是会帮安嫔一把的。”
“是。”钱通谨慎的颔首:“如此,微臣就现行告退了。”
“好。”李怀萍唤了访烟送钱院判出去。“这场仗才刚刚开始打呢,妹妹啊,你可得坚强一些,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认输。这个孩子,可是咱们的指望啊。”
“娘娘。”映蓉慢慢的走了进来,福身道:“内务府已经查明了,送去齐妃宫里的花盆鞋是内务府奴才的手艺,就是头几天才送过去的。慎刑司的冯公公已经着力去调查此事,奴婢问过,说是目前还没查出可疑来。”
“如若不是内务府的奴才动手脚,就是齐妃身边儿有不检点的小人了!”静徽不以为意:“由着他们慢慢查就是了。反正本宫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过,即便是皇上要追究,火苗也蹿不到咱们宫里来。”
映蓉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娘娘所言极是。他们查他们的,能查到固然好,查不到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那就该她齐妃倒霉。”
“问过钱院判了没有,安嫔的龙胎如何不稳?”静徽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安嫔到底有没有能诞下这个孩子的福气。
“回娘娘的话,说是安嫔从前身子没有调养好,有孕之处有落水高烧的,难免惊悸。心里一直不安宁,胎气就难以稳固。奴婢还听说,前些日子,安嫔时常去钦安殿祈福、诵经。且有人看见了,焚烧的经书灰烬里,有没烧完的纸钱。奴婢猜测,安嫔可能是忘不掉汪答应之事,心有余悸。”
“哦?”静徽闻言不免显露轻蔑:“你若不提这茬,本宫都快忘了。你说着安嫔有什么用,这么小的事儿都过不去,还妄想能位列妃主之尊,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搓了搓自己的双手,静徽慢慢的洋溢了笑容:“也无妨,她越是忘不掉,对本宫越是有利。借着这个由头,本宫正可以好好的让她学学怎么听话。”
汪泉进来,弓着身子道:“皇后娘娘,齐妃身边的访烟刚来过,说是齐妃娘娘想请裕嫔前往长春宫照拂孕中的安嫔。不知娘娘可否允诺。”
“很好哇。”静徽自然允诺:“你去告诉齐妃,本宫正有这个打算。裕嫔谨慎妥帖,又熬得一手好烫。安嫔不是没有食欲么,让她亲手做点美食,也正好落安嫔的胃。”
“奴才明白。”汪泉应了声有退下。
映蓉却觉得不那么乐观:“娘娘,您瞧那裕嫔,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何以见得!”静徽慢慢的转过身去:“你说说看。”
“是。”映蓉收拾了脸上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如常自然:“从前裕嫔胆小怕事,向来是躲在熹妃身后。如今瞧着,但凡有事,她总是想插上一腿,唯恐落后,手都伸到长春宫了。人人都知道,安嫔能再度有孕,是当下最让皇上高兴的事儿,您说着裕嫔的心思,到底是在皇上身上,还是……还是……”
静徽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说便说吧,何必吞吞吐吐?”
“奴婢是想,齐妃娘娘与安嫔一向听从娘娘您的吩咐。可裕嫔挨着熹妃近,都是年贵妃狐媚一党。这裕嫔忽然伸手到咱们这边,莫不是想要拉拢安嫔与齐妃投靠年贵妃吧?娘娘您您想,若非年贵妃的授意,一个胆小懦弱的嫔妃,怎么忽然就有胆子做这样招人话柄的事情了呢?再说,齐妃与安嫔又何故这般信任裕嫔?难道就不晓得避嫌么?还是说她们早已经起了逆反之心。从前安嫔怀胎,娘娘您吩咐御医禀明皇上,说她不能再度有孕了。没想到,安嫔竟然这么不甘心,拗着娘娘的意思,趁着娘娘无暇顾及之时,又有了龙裔,这说明她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受娘娘您的控制,听您的话啊!”
静徽凝眉颔首:“你这番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若不是安嫔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裕嫔也不可能把手伸得这么长。齐妃靠不住,这安嫔更靠不住。年贵妃以为本宫身边就这么两个可用的人,哼,当真是太小觑本宫了。”
映蓉有些冒进,忙道:“那娘娘还允许安嫔的孩子落地?”
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剜过映蓉的脸庞,静徽道:“休要胡言乱语。本宫身为嫡母,自然希望安嫔的孩子平安落地。何必多此一问。”
“奴婢糊涂了,娘娘恕罪。”映蓉赶忙认错。
“安嫔的胎,无论怎样本宫都要帮她保住。只有这个孩子安全,本宫的处境才安全。”静徽扬了扬眉,当然,若是她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那本宫就无能为力了。“只是意外绝对不能有,有也不能是本宫的心思。你懂了么?”
“是。”映蓉赶紧垂首:“奴婢懂了。”
胡来喜去而复返,声调清脆:“娘娘,那常在来给您请安了。”
“传她进来。”静徽对映蓉道:“那常在喜欢小厨房做的百合莲子汤。你去准备。顺便再熬些荷叶粥,本宫忽然想起那个滋味了。”
“是,奴婢这就去。”映蓉福身告退,她心里明白,皇后现在根本就不信任她了,所以有什么要紧的话,也都背着她说。如此看来,一旦皇后觉得自己没有用了,或者真的暴露了反叛之意,小命也就没了。
本来是可以出宫的,映蓉心灰意懒,为了替自己的亲妹妹报仇,她忍到现在。没想到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常在小主。”她朝乐滋滋走进来的那芮行了礼。
“姑姑。”那芮很亲昵的唤她一声:“我这时候过来,没有搅扰娘娘的清静吧?”
“怎么会呢!”映蓉笑眯眯道:“娘娘知道您爱吃莲子百合汤,让奴婢去准备了。此时,娘娘正等着您说话呢。”
笑容明媚,偏偏眼角含凛:“我也正有一件要紧的事儿禀明娘娘。有劳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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