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套被她命名为“弹跳战车”的游戏,正是宗少城依照她送去的图纸所制。花蕊娘将匣子里的各样游戏配件都拿出来看了一遍,便不由得暗暗点头。
前世玩过的那些桌游,大多是用纸板和塑料为原材料,可是宗少城送来的这一套,却是以七彩琉璃和上等梨木制成。从观赏度和质感上来讲,这一套游戏,无论价值还是工艺,都比当时那些所谓的限量典藏版更为精致。
而且宗少城所托的工匠还原能力也极强,虽然只是图纸,并无实物可以参考。可是做出来的这套东西,雕工、手感、形状,乃至于梨木底板上的线路纹理,都细腻得无可挑剔。
最为难得的是这个沙漏,本朝虽然已经开始使用沙漏计量时间,但制式大多庞大。而这套游戏里面所配备的沙漏,却是由烧薄的琉璃搭配上原木,且不过两指大小,看着便精巧喜人,有着锦上添花之妙。
花蕊娘顿时心痒难耐,立即将木桌上的杂物扫开,将游戏配件依着规则摆开,竖起沙漏独自玩乐了起来。
这游戏便有这点妙处,无论你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往夸张了说,甚至是一百个人,只要能看见棋盘便可参与,并不拘束于人数多寡。
游戏规则也一点就透,专门配备有与棋盘上一模一样的标记,开始玩的时候将标记背面向下放置,每一轮翻出一个。参与者便照着翻出的标记,将棋盘上原名为“机器人”,后来被花蕊娘临时改成“战车”的小物件移动到对应的地方。所需的只是参与者在规则限定下,单凭双眼和头脑进行思考,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短的路线将“战车”移动成功,便可获得一枚标记。整盘游戏结束,获得标记最多者即是胜利。
一盏灯油燃去一半,桌面上已经放置了几个面朝上翻开的标记。而花蕊娘一手托腮,正在死死的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着,竟连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都未听见。
“蕊娘你回来了?”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商姨娘踏进门来,见她盯着桌上的一堆怪东西发呆,便惊讶道:“这是啥?”
突然被打断思路,花蕊娘惊得一下从桌旁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忘了要遮掩,脱口便道:“是宗少城送来的。”
商姨娘愣了一下,疑惑地走到桌旁,伸手捏起一枚“战车”好奇道:“这是啥?倒是好看得很,咋从没见过?”
“什么东西好看得很?”花云娘闻声从门外探头进来,见桌上的东西在油灯下五光十色煞是漂亮,便扑上去欢喜的叫道:“呀,姐这是什么?”
花蕊娘抠了抠眉毛,极力掩饰着眼神里的不自在,含糊着回道:“是一样新玩意,咱们这里的工匠手艺不够,我请宗大少爷帮忙做出来的。”
“真的?”花云娘的眼睛登时变得晶晶亮,一手拽着花蕊娘的袖子欢天喜地的叫道:“姐,你又要做新的买卖啦?”
“不是……”花蕊娘摆手摆到一半,便猛地停在了半空中。盯着花云娘瞧了半晌,她突然伸出两手抓住花云娘的肩膀,使劲摇晃着笑道:“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
花云娘被她晃得脖子都快断了,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见她仍是一副乐颠颠的傻样,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头迷茫地看向商姨娘。
花蕊娘极力忍住心头的狂喜,见商姨娘和花云娘还在面面相觑,便大刀金马的在桌前坐下来,向着花云娘一挥袖子:“去,叫朗哥儿进来,咱们商量要事。”
灯盏里的桐油快要燃尽了,商姨娘揭开灯罩,吹熄那最后一道亮光,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上床声后,屋子里便是一片沉寂。
花云娘突然翻过身来面对着花蕊娘,低声道:“姐,这什么桌游,真的能挣大钱?”
听见她的语调仍然兴奋不已,花蕊娘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她的脑门,小声的笑着道:“肯定能,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别想了,明儿起早去看厉三叔的新娘子,快睡吧。”
花云娘嗯了一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安静了一会儿,又“咯咯”地笑了两声。
花蕊娘抿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窗外,在心头飞快的盘算开了。
大晋朝开国四十余载,到了如今已是疆土安宁、百姓和乐。物质生活一旦安稳,自然就开始了精神追求。据说在都城景安,娱乐业已经十分发达,官窑瓦子、酒楼戏班,无一不受到追捧。那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新奇的消遣之物,必定也能有一席之地。
自从本朝开通与大西洋国的水运以来,西洋奇货通过靠海的赣南府源源不断流入,但凡富豪人家,皆以使用西洋货品为荣,就连麟州府这样的边陲之地,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极大影响。人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越来越高,追新猎奇的心态也越来越浓烈,若是此时有一项全新的产业横空出世,其受欢迎程度,应该是可以预见。
而且本朝极尚名士风骨,开化程度远远胜于前朝,三教九流雅俗事物皆有其立足之地。致力于将游戏发展为一种产业,在能不能得到认同上面,并不需要担心。
所谓天时,花蕊娘向来对自己的记忆力引以为傲,她脑中的那些桌游,仔细回忆再多拿出一些品种并非难事。而外部的大环境,则注定了人们对于新奇事物的接受和消费能力,这是地利。
再说人和,这才是最需要仔细思量的。
直到村子里远远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花蕊娘才闭了眼沉沉睡去,在梦中,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甜甜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花蕊娘一睁眼,便发现床上空空,商姨娘和花云娘都已经不知去向。她连忙一骨碌翻身坐起,正抓过床头的小袄往身上套,商姨娘就推门走了进来,看着她笑吟吟的说道:“醒了?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快起来吧,新娘子马上就要到了。”
“哎,”花蕊娘穿好衣裳下床,接过商姨娘递来的蘸好了竹盐的猪毛牙刷,取了水到门口去蹲着洗漱。
今天厉三娶亲,昨儿花蕊娘就跟桂花嫂打好了招呼,让她辛苦些独个儿看着铺子。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花蕊娘收拾好随便抓了个玉米饼垫肚子,便和商姨娘一块儿往厉家这边来。
村里面的半大小子和小丫头们都齐齐聚在厉家门口,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就盼着那一声鞭炮快快响起来。厉家的院子里面用黄泥巴临时搭了两个大灶,前来帮忙的媳妇们烧火的烧火、劈柴的劈柴、切菜的切菜,忙得不亦乐乎。
吴婆婆和一堆老头老太太坐在厢房里面,两只眼睛笑咪得只剩下一条缝。花蕊娘进屋与她打了个招呼,刚说得两句话,就听到门口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
“来了来了,新娘子到了……”
屋子里坐着的都是长辈,不用出门迎接。吴婆婆激动得一下站起身来,又“呼”地坐下去,搓着两手连声催促着花蕊娘赶紧出去观看。
恭贺声四处响起,穿着大红喜袍的厉三被一群人堵在门口,整张脸兴奋得比衣裳还红。一群半大孩子又是要喜钱又是嚷着要看新娘的闹了一会儿,才推推搡搡的将一对新人让进了院子。
花蕊娘居高临下的站在院坎上,只见新娘子蒙着大红盖头,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绣花嫁衣,在迎亲奶奶的搀扶下迈着小步踏了进来。这位新婶子的身量并不高,看着却是纤细合度,走起路来娉娉婷婷,一派小家碧玉之风。娶到这般可心的媳妇,怪不得一向暮气沉沉的厉三都高兴得只剩下了笑。
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厉三一步一回头的领着新娘子往屋里走,谁知刚走到院坎下,突然从斜地里跑出来一个牵着娃儿的村妇,满脸堆笑的将新娘子拦了下来。
花蕊娘正瞧得疑惑,就看见那村妇同一旁的迎亲奶奶笑着说了句什么,迎亲奶奶抿笑着凑到新娘子的耳旁说了一句,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便微微点了个头。那村妇欢喜一笑,朝手上牵着的小男孩大声道:“好乖乖,你听话,叫新娘子摸一摸,牙长得快,要不永远都是个豁牙子。”
边上吵闹的半大小子们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那小男孩慢慢张开嘴,迎亲奶奶拉着新娘子的右手,将新娘子的手指放进那小男孩的嘴里,在牙床上摸了一下。人堆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几个调皮的小娃子一边羞着脸一边唱:“新娘子,摸牙牙,牙长出来啃南瓜……”
被摸牙的那小男孩也不过七八岁大,闻言整张脸顿时臊得通红,挣开那村妇的手便往门外跑了出去。
竟还有此等有趣的民俗,花蕊娘从前长在县城可从未见过,便忍不住抿嘴跟着轻轻一笑,忽然听到身旁有人道:“蕊娘你不知道吧?小娃子换牙如果长得慢,让新娘子摸一摸,就能快快长出来呢。”
花蕊娘微笑着回过头,却发现说话的人是厉思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院坎上,正笑容里面带着几分讨好的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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