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情况不是很好。医生来做了检查,然后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沈如初给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离开了病房去和医生谈。
其实,医生不用顾及我的心情。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折腾后果是什么,我比谁都要清楚。
沈如一的血液和我的血液一样,说是改造,其实是极端激发人体潜能。
所以,如果不经稀释,我们的血液所做的无外乎预支人体的能量。而母亲久病在床,哪里承受得住如此野蛮的强化呢?更不用提她还同时接到了沈如一对我发起攻击的精神暗示。
我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个新闻,说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为了救出被压在车下的三岁孙子,竟然徒手抬起了整辆汽车。但是救出孙子之后,老太太立刻就死去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生命能量透支的例子。
而我妈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我的尸气已经将沈如一的血液蒸发吞噬了,但是,她的身体却还是在不断地衰败下去。
这么一来别说进行手术,能不能活过一个星期都是未知数。
我看着病床上完全失去意识的母亲,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一个无比冒险,但是现阶段看来最为明智的决定。
我从床头柜里找到便签撕了一张下来留给沈如初,然后抱起母亲,从窗口跳了出去。
我想,我应该已经有很久不曾这样接触过母亲了。她的身体比我记忆当中还要瘦小,躺在我的背上却轻得没有重量,身上的骨头硌得我发慌。
我以为自己将她照顾得很好:最高级的疗养院、最一流的看护人员、最好的营养师——我调动沈如初所有的资源,将母亲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可是,母亲过得并不开心。
看护人员在给我的汇报里时常会提到,母亲夜间无法入睡,需要药物才能够勉强得到休息。她经常反复提到过去的生活,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回我们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公寓里去住。
可是我太忙、太累、一颗心被太多事情给填满,而看护人员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自然也不敢贸然做决定。
一拖再拖,我并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过得如此不快乐。
我叹息了一声,背着她在城市灰暗的街道之中飞驰。
其实我何尝不怀念生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们很穷很穷,经常揭不开锅只能蹭学校食堂的剩饭剩菜,或者是蹭张静姝。我们随时随地可能面临讨债的人,甚至都不敢在固定的地方住太久。我一个人一边读书一边打两份工,母亲则尽可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我们的日子裹得很惨很苦,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很近。我们无话不谈。母亲对我而言不仅是长辈,还是老师、是朋友。
但现在,我面对她的时候竟然会觉得尴尬。
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死而复生之后,母亲已经完全从我的生活当中分裂了出去。我经历的一切她不懂,我的所作所为她不理解,就连我的为她好在她看来恐怕也是不尽如人意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凭什么决定什么是为她好呢?我对待母亲的态度,其实和周骞对待我的态度并无不同。
所以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一点理解周骞的心态了。
在他眼中,当初的我应该也同样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吧。因为无力,所以无奈。所以他才代替我决定什么是最好的。
我知道我和周骞不一样:至少我不会疯狂到用为别人好为借口去伤害别人。我能做的只是尽量保护母亲,仅此而已。
但即便如此,我仍旧好奇:如今母亲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呢?我的保护措施落在她眼中,是否和囚禁没有两样?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就如同我对周骞的憎恶一样,母亲如今……是否也对我心怀误解和愤恨呢?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可是会很难过的啊。
我一边想着,一边落在刻有闪亮亮的“高新生物科技研究所”几个字的大门前。
门口的保安仍旧是由王辉担任。他看到我背着人一跃翻过了门,连忙拦住身边一个看着面生的年轻人。我远远地听到他在交代自己的小徒弟:“看清楚了,哪个才是我们真正的老板。不论她做什么,你只当看不见就好。”
呵呵,这话说得。
我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心想:被王辉这么一说,我简直就像是进行什么黑色交易的角色一样。他这么训练新手,真的好吗
沈谙并没有延续原先的风格,将实验室建造在地下。恰恰相反,他的实验室全部建在最上面的几层,地下的空间则全部拓宽改造,变成了设备先进的训练场所。
我听沈谙说,训练场所是按照国际领先的几个地下佣兵训练基地的规格建造的,从那里头爬出来的人,只要不死,那就一定是精神肉/体上双重脱胎换骨。
至于训练过程当中是否造成断手断脚的不良后果——反正改造之后,接个手脚有什么大不了?
沈谙接到通报,早就已经在电梯口等着我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专门的医疗人员,手脚麻利地把母亲移上了担架并且吊上了输液瓶。
瓶中的液体散发出某种熟悉的气息。我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你给我妈输什么呢?”
“用葡萄糖溶液稀释100倍后的血液,其余的成分……我觉得顾小姐还是别问太多的好。术业有专攻么。”沈谙笑眯眯地对我说着,却好像不小心想起了某些糟糕的记忆,脸色不起眼地白了一点。
他这个反应不禁让我觉得有些担心:我们的公司明面上说起来还属于是生物科技类的。沈谙如果把内部弄得太黑科技,以后万一碰到恶意曝光的人,我们很不利啊。
沈谙摇了摇头,说:“顾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好歹也是沈家人,怎么保密怎么做事,总还是明白的。”
那倒是。
我愣了愣,后知后觉地从沈谙的语气里读出淡淡的不满,不由得苦笑:“你不要介意。我啊,忙得焦头烂额的,这几天脑袋转得有点慢。”
“脑袋转得慢的话,还不如先去好好休息一下。”沈谙微微笑着,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在电梯停下的时候推着我向外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就顺从地跟着他出了电梯。我信得过沈谙,更何况,母亲短时间之内也醒不过来。
我现在心里太乱了,就算真的面对母亲,恐怕也解决不了两人之间的问题。要知道,越是亲近的人之间,就越容易误会和争吵,因为一个觉得自己百分百了解对方,一个又觉得对方应当理解体谅自己,所以除非双方百分百冷静,否则,还真谈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想想母亲今天经历的一切,我觉得每个十天半个月她是冷静不下来的。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跟着沈谙向外走去。
他带着我来到一间办公室内。办公室里一尘不染,不仅崭新,而且看着从来没有用过。办公室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一面的墙上是书架和大电视屏幕,另一面则是松松软软的大沙发,还是那种可以拉出来变成床铺的类型,上面铺着厚实的毛毯,地上也是同样材质的地毯,干净得我忍不住脱掉了鞋子,不想要把它弄脏。
地毯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动物的毛,踩在上面像是踩在云端。
我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抱上同样绵软的大靠枕裹上被子,不自觉地用上了撒娇的语气:“你也太奢侈了,随便一间办公室都能弄得那么舒服,我都想要赖着不走了。”
“顾小姐想赖多久就赖多久。”沈谙这个大少爷穿着鞋子从高档地毯上才过去,然后敲了敲办公桌,“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办公室。就算哪一天你哪儿都不能去了,这里也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一愣,心中有一股暖连潺潺流淌。
沈谙从西装里取出什么东西放在桌上。我探头一看,却看到那是一块写有我名字的黄铜牌。牌子上没有任何的头衔,只有简简单单顾冉两个字,却让我觉得它比什么都珍贵。
“弄这些干什么。”我低下头去,调整自己的情绪。
沈谙沉默着,片刻以后叹了一声:“顾小姐,我就是看不得你不开心。所以哪怕只有一点,也想帮你分担。”
我抬起头,与沈谙四目相对。他什么都不需要说,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他没有半点好感,除了提防还是提防。在我的眼里,沈谙是笑面虎,彼此算计还可以,合作交心一切免谈。
却没想到,如今他竟然是除了沈如初之外我最值得信任的人。
沈谙对我微笑:“顾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世事无常。”我对他微笑,心里却觉得空落落。我想我正处在迷茫期,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沈谙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哑然失笑:“真是的,顾小姐,你不要摆出这么生无可恋的样子,我看着都不习惯了。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个东西。”
沈谙说着,笑着向我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拍拍我的头,但是伸到一半又僵住。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身:“顾小姐哪儿都别去,等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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