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挂到山顶时,天空呈现出一片血红色。
李卓和孙滢滢在一片小山坳里,一座小小的坟茔前,呆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孙滢滢始终跪在那里,眼泪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李卓烧掉手里的最后一张纸钱,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连个墓碑都没有的小小坟茔,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刘家妹子,都说人生无常,一转身的功夫就是一生,来这里走一遭,见识了这尘世间最阴暗的一部分,如今一抔黄土掩去了你的岁月,愿你在那边如意常存。
哥这里给你一个保证,终有一天我会让杀害你的凶手跪在你的坟墓前忏悔,并且要让他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他们转身离开后,坟茔前刮起一阵轻风。
一股小小的旋风卷起刚刚烧过的纸灰,慢慢地飘向天空。
……
马德厚在县政府大楼走廊里跟李卓分开之后,回了一趟家,睡了小半天,晚饭后,跟孟锐成联系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去了县公安局。
轻车熟路地来到孟锐成的办公室时,他看到孟锐成紧锁着眉头,长吁短叹。
“我说老孟,你这是怎么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两人算是非常熟悉的老交情了,所以马德厚进来之后便问了这么一句,还自顾自地坐下来。
孟锐成朝着他摆了摆手,“老马,你乡里事情不多吗?怎么这个时间段了还跑到县城来了?今天不回去了吧?”
马德厚点点头,“是没打算回去,有那么一点点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即便是两人关系相当不错,但是涉及自己前途命运的事情,他还是没跟对方讲出一个字来。
这就是职场上的现状,你不可能有十分可靠信任的朋友。
两个各怀心事的老狐狸坐在那里,这天聊得就不是特别顺畅了。
狐狸A试探着问道:“老孟,你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狐狸B再次摆了摆手,“别提了,他妈的今天办了一件窝囊事。”
“你是指把李卓带回来的事情吧?”
看看人家老马同志说话够讲究的吧,他可没说抓捕,而是用了一个“带”字,这给狐狸B留下了很大的回旋余地。
“可不是,我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去办这件事情的,可是人弄回来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是抓错人了。”狐狸B倒是诚实了一回,也没必要把这个漫天乱飞的消息隐瞒老朋友。
当然了,顺便把自己往外摘一下,留个后路。
里面的细节自然是不便于跟任何人说出来的。
狐狸A貌似恍然大悟,“我说呢,刚才怎么会在县委大楼里看到他呢。”
接着就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向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哦,对了,说起县委那边,我去找张书记,竟然没找到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狐狸B可是干了半辈子公安工作的人,别人话里的一点点漏洞都可能会成为突破口,了解到对方的真实意图。
狐狸A话里的这意思他一下子就听出来。
没找到张书记,那么他为什么不用电话联系呢?
狐狸A马上就补上了漏洞,“有些事情得当面跟他老人家请示一下,电话里也不好讲,咱们也不好追踪领导的脚步呀。”
狐狸B略有些放心,这老灯说得也对,怎么可能天天打听领导在干什么,去哪儿了?这在官场上也是一个大忌呀。
自己是钻牛角尖了。
狐狸A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到了张兴学那里,自然要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下去,“说起来张书记也是够忙的,不会是他家公子又给他惹事儿了吧?”
说到张子俞,不得不提李卓中午被县公安局抓捕归案,又当场放了的神奇事件。
县城里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说县局这边还赔了人家二十万的刑事赔偿呢,这事儿还真有。
有人说孟局长中午又请了一顿饭赔礼道歉了,这事儿也真有。
还有人说,孟局长刚回到局里,就见眼前一道金光闪过,一个白胡子老头凭空出现,给了孟局长一颗灵丹妙药,治他的眼睛,让他把李卓放了。
这特么就瞎扯了。
白胡子老头是有的,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孟锐成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冷冷一笑,尔等屁民怎么可能懂得他孟诸葛的庙算?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但孟狐狸还是没想到,第一个给他打电话进来的竟然是张子俞。
张家公子开口就用指责的口气问:凭啥把抓回来的人当场就放了,还要给人家赔付刑事赔偿,还要请人家吃饭赔礼道歉……凭啥?啊?
巴拉巴拉地说了很大一阵子,孟锐成耐心地听完了对方的牢骚,然后悄无声息地挂断了电话。
倒不是他真就敢这么对待张子俞,但是电话掉线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毕竟还有个说法。
事实上,他不挂断也不行,因为桌子上的座机来电显示,刘宝艮给他打电话过来了。
又是一顿直截了当的训斥,各种威胁,反正是听的孟锐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所以,现在的孟锐成也头疼得厉害。
别的人都还好说,即使是刘宝艮那里,他都能挺得过去,唯独张兴学那边,该怎么解释?
就在此时,张兴学来电话了。
孟锐成拿起话筒时,手都有点儿不听使唤了,“张、张书记,我是孟锐成。”
“听说你搞了一个挺大的乌龙?”
来了,张兴学第一句话就问到了李卓被抓的事情,这让孟锐成身上一紧,“是有这么回事,主要是因为……”
“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今后,要动这种级别的干部,先跟我沟通一下,别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是,张书记,我记住了。”
“另外,你让马德厚到我家里来一趟。”
“好,好,我马上告诉他。”
电话挂断了,孟锐成抓着座机话筒的手僵在那里,张书记是怎么知道他还在办公室的?
又是怎么知道马德厚还在他这里的?
一股密密麻麻的凉意像是小虫子一样从后背爬向头顶。
而且张书记那意思是要保李卓?他没听错吧?
……
马德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张兴学家。
张兴学在书房里接待了他,并且罕见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这让马德厚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关可能是过不去了。
官场上的老油条直觉很准。
七拐八绕地聊了一会儿工作生活当中的有的没的,张兴学开始切入正题。
“老马啊,咱们同事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张书记,我认识您二十六年了。”
“既然咱们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也不绕弯了,两年前一个案子被人捅出来了。”
“……”
怕啥来啥,马德厚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大半截,他就知道,张兴学这么客气地接待他,肯定没好事。
“有人直接捅到了市纪委那边,还好,那里有我的人,”张兴学停顿了一下,“我今天就去他那里了,想给你求个情,至少别走司法那边。”
马德厚抱着一丝丝侥幸看向张兴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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