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人的面前可以任性,不想见就说不要见面,可是有些人却不能,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偏偏还要面带微笑同他同桌一起吃饭。
重年沉默地吃着饭,实在也没有人在乎她说不说话。沈家谦去了两天,确实把她的父母都接过来了。吃饭前,叔叔也回来了,趁晚餐还没开始,私下找她谈过话。他说:“重年,你能够和家谦一起,我是真的高兴,你婶婶在电话里讲了,我都不敢相信,非要赶着自己回来看看。这么多年,我看着家谦长大,他还是头一次带女孩子去我和他姐姐那里,就连从前的……”顿了一下,哈哈大笑:“也怪不得他急着要结婚!你放心,以后他有待你不好的地方,你来告诉我,我教训他!”
的确,他脸上的笑容光焕发,是真的高兴。重年只是微笑,说:“叔叔,他待我很好。”
饭桌上还有沈家谦的父母。重年第一次见他的父母,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紧张的,可是他们之间哪里是“正常”的?她只是渐渐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大家却都以为她是“丑媳妇见公婆”,害羞腼腆而已。
沈家谦的母亲甚至还夸奖了一句:“重年,你叔叔说你文静秀雅,我见了也喜欢,家谦就是要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以后你多和他回来吃饭,你不知道我和他爸爸现在想见他一面多难!”
重年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好意,笑了笑。
坐在她旁边的沈家谦望了她一眼,笑道:“妈,你那是没见她发脾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含糊,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重年哪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气得想在桌下踹他几脚,可是又懒得理他,生生忍住了。
只怕她早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和他的关系了。
晚餐是在重年父母入住的酒店吃的,他们刚刚来,需要休息。吃完了晚餐,重年送父母回客房,沈家谦也和她一起。
进了房间,沈家谦和姜轩寿在外头起居室谈话。重年被母亲悄悄拉着手进了里头的睡房。
重年知道母亲大约有一肚子的疑问,偏偏没有机会,来了就是吃晚餐,一大桌子的人,可是却没想到母亲坐在床上看了看她,半晌沉默无言。
重年有点不明所以:“妈,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姜母欲言又止:“我记得上次双年回来的时候,说你的男朋友姓郑……叫什么郑铭的……”
重年打着哈哈:“你记错了,那个是我的同学。”
姜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要管你,也不是觉得这个家谦不好,只是他是你婶婶的弟弟,我和你爸爸都有点奇怪你怎么会和他……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这都要结婚了,我们才知道。你叔叔打电话来说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你爸的事也多亏了他。前天他来家里时,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接我们过来玩。我想着你回来时怎么也不说一声,又让他跑一趟,不过这几天我看他人是真的不错,待你也上心,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那还是早点结婚吧。”
这个结果在重年意料之内,她的婚事早就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虽然这样的年纪未婚很正常,在这里多的是,可是在父母那一辈人的眼里,特别是在家乡,确实是一件操心的事。母亲经常就念叨着,谁谁谁的女儿比你还小,都有孩子了。
走出房间时,重年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面对沈家谦更不想说话,沉默地坐上了他的车。直到汽车停下来时,她才发现他没有送她回去,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场。
重年不愿意下车:“这是哪儿?”
沈家谦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要说话了?”
她打开车门就想下车,自己再打车回去。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的房子我今天已经叫人退了,东西全部打包搬到这儿了,你现在要去哪儿?”
重年楞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声音又急又快:“沈家谦,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事?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懂得尊重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她突然流下了眼泪,这段时间的压抑仿佛一瞬间爆发。她原本是个不愠不火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闷乏味的,可是这短短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早就彻底颠覆了她平静的生活,超过了她的心理负荷能力,纵然是一潭死水,也要被这巨大的石子激起水花,而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沈家谦只是冷眼望着她,突然下车绕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拖下车。她并没有挣扎,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麻木地跟着他走。
电梯“叮”一声开了,他带她到了一户房门前,打开大门,一路拖着她的手上了旋转楼梯,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前,伸手推开门,再把她推进去,然后一气呵成“砰”地关上门。
重年被那关门声惊醒,禁不住抖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怔怔地走到床边坐下来。很久之后,又自己回过神来。床上铺着鹅黄色的床罩,掀开后里头是米白色的床单被套。窗帘也是白色的。整个房间的颜色都很清淡,很温暖的感觉,并不显得奢华。
她累了,好几天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于是脱了鞋就爬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抱着一个枕头闭上眼睛。
半夜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她挣扎过要不要去洗漱一番,再接着睡,可是实在是浑身睡得绵软无力,赖在床上一会儿,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竟然睡过头了,再次醒来时都早上八点了。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留意到这房间附带有盥洗间,跑进去看有洗漱器皿,匆忙刷牙,洗脸。身上的衣服都睡得皱巴巴,也得换,她想了想,找去了衣帽间。的确有衣服,有一面衣橱里头挂有她常穿的衣服,从前是挂在她房间的衣橱里的。
她换好了衣服,把头发胡乱扎了个马尾。下楼时,沈家谦坐在客厅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报纸。
等她走近了,他才说:“我送你去上班。”
重年顿了一下,说:“这附近有地铁站吗?”
他脸色变了一下,不做声。
她说:“我要迟到了,地铁不堵车,应当会快点。”
他还是没有在地铁站放下她,因为这里离她上班的地方不远,开车大约一刻钟就到了,所以她也没有迟到。
下班的时候,是沈家谦来接的她,原本是要去酒店陪她父母吃饭的,可是他们被沈家谦的母亲带出去玩,还没有回来,说是会吃了晚饭回来。
重年原本担心父母在这里会感觉拘束呆不惯,尤其还要面对沈家谦一家人,从前他们偶尔来一次就想回家,留都留不住。可是这次却仿佛很随意,昨天晚上在餐桌上,沈家谦的母亲说今天带他们出去玩,母亲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不是不明白,到底还是为了她。
沈家谦带她去吃了饭,送她回去后,就走了。
重年一个人呆在客厅,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又关了。起身四处走了走,从餐厅晃荡到厨房,后来想起来应该去整理下自己的东西,于是去了房间。可是除了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其他的东西却都不知道在哪儿。
她还是给沈家谦打了电话。他接了电话,淡淡问:“什么事?”
重年说:“我的东西在哪儿?”
“储藏室。”
“储藏室在哪儿?”
“你隔壁房间。”
“哦。”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重年到隔壁储藏室去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打包好的纸箱。最多的自然还是书,她这几年陆陆续续买的书也有几大箱了,每次搬家就是头痛的事。从前的一些旧物也都还在,那部蓝白色的随身听包裹在绒布袋里,里面还有一条白色的丝巾,上头绣着嫣红的折枝梅花,她一起放进了床头柜抽屉。
卧室里有一间小的内书房,近窗的地方摆放有一张书桌,还有书柜,她把书搬进去,收拾好了。
清理好所有的东西,其实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去洗了澡,爬上了床,看了一会儿书,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恍惚了一会儿,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不是她从前的卧房,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卧房。
迁徙到底始终是令人不安的。其实从前搬家后的头几天也会有这种感觉,她知道过段时间就好了,陌生的卧房也会变得熟悉。
因为是礼拜六,重年赖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来。到楼下厨房一看,冰箱里头有面包,牛奶可以做早餐,于是热了一杯牛奶喝,吃了几片面包。
沈家谦进厨房的时候,她正在洗喝过牛奶的玻璃杯。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清晨的朝阳透过薄纱窗帘丝丝缕缕照射进来,光华流转,时光如镜。而窗户外头是湛蓝的碧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天空那么蓝,那么美。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看她洗好了玻璃杯,放进橱柜,突然记起来了,说:“给我做个三明治。”
重年顿了顿,去打开冰箱,说:“只有鸡蛋。”
“那就做鸡蛋三明治。”他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重年于是烤了面包,煎了两个鸡蛋,铺在面包上,拿刀对角切开,然后装进盘子,端着出去。
沈家谦在客厅的吧台前煮咖啡,她把盘子放在吧台上,转身要走,却听见他说:“怎么做了两个?”
“我都是这样做的。”她习惯用整块的面包,夹了东西后再切开,这样方便,做一次,早上吃一个,剩下的一个晚上吃。
沈家谦说:“那你也吃一个吧。”
“我吃过了。”
他没再说什么。
后来沈家谦一个人把两个都吃了。重年拿着空盘子去厨房洗了。他送她去酒店陪她父母后,就走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人又一次到齐了。重年再一次保持沉默,只在听见婚礼定在元旦时,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然后接着吃饭。
第二天上午,送父母去机场后回来,她在卧室呆了一下午。晚上肚子饿了出来时,迎面碰见了沈家谦,她下楼,他上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侧了一下身体,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连眼神都仿佛带着微醺的酒意,混沌而迷茫,那只手却紧如烙铁一样箍住她的手臂。她下意识挣了一下,缩了一下身体。
他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她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他身上,眼镜撞在鼻梁上,痛得厉害,而他已经伸手取下她的眼镜,扣住她的下巴,狂乱地吻了下来。
重年一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头晕目眩,扭头躲着,却躲不过他手。他总是能捏住她的下巴,寻到她的唇,堵上去辗转吮吸。她挣脱不开他,被他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又急又怕,恐惧到了极点,在他撬开她牙关的时候,用力咬了一口。
他受到了干扰,退了出来,却拦腰一把抱起了她。
她不是没有想过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可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恐惧害怕,禁不住大叫:“沈家谦,你疯了!你喝多了!放开我!……”
无边无际的恐惧像大海的潮水一样,滚滚涌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大,像市井泼妇一样,只是尖声叫嚷,一声又一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刺耳。而他却只是不理会,抱着她进了卧室,到了床上她仍旧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沈家谦,你疯了,你放开我……”
他只觉得厌烦,一口咬住她的下巴:“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怎么会遇着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再也不让她说话,把她压在床上排天倒海般吻了下来。
那已经不是吻了,她动一下,他就加大力气狠狠咬一口。她被他困在身下,不论他怎么啃咬,初时仍旧挣扎得厉害,渐渐地却停下来了,大约是力气用尽,终于放弃了。
他的吻也缓下来了,在她的唇边辗转吮吸,却突然顿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去吻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吻去那不断涌出的湿意。眼泪带着微微的咸,和着甘冽的酒味,一起在他的嘴里翻涌,苦涩而清甜。他不知道原来这样的两种味道也能交合在一起,明明那么苦,却又是那么的甜,仿佛是飞蛾扑向大火,有一种极致癫狂的快乐。
而窗外,太阳渐渐隐去,残阳如血,一轮赤红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琦云万里,华彩流光。夕阳那么好,可是黄昏那么近。
这样的快乐,这样的好,多么奢侈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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