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年再次走进黑色的镂花大门时,是真的冷静了下来。不久之前,母亲欢欢喜喜地打来了电话,告诉她父亲已经出去了,马上就到家了。
她清楚地认识到,她现在并没有任性的资本。随心所欲是好,可那样的代价太高,她承担不起。
总还是太傻,所以刚刚要那样跑出去,到头来只是给自己难堪,给别人看笑话而已。
都说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或许有时候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客厅里头并没有人,桂姐迎上来笑眯眯地说:“姜小姐,我先带你回房间吧,家谦他在书房。”
重年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了,桂姐,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桂姐仍旧笑眯眯:“还是去房间吧,他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你总不能不睡觉坐在这里干等。”
重年踯躅了一下,体会过来大约这还是沈家谦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桂姐。”
桂姐带她到了三楼的一间卧室,为她打开门后,站在门口告诉她盥洗间备有洗漱用具,又殷勤叮嘱有事可以叫人,便离开了。
重年走了进去。卧室是很大的套间,外面是起居室,里面才是睡房,铺着深蓝色的床罩,像暗夜中幽深的大海,满室明亮的灯光仿佛水银倾泻在上面,波光潋滟。床头柜上头一只水晶花瓶,插着几株硕大的折枝菊花,花开得那样好,翠绿的花心,外头的花瓣是淡淡的浅绿色。靠近落地窗前摆放了一张白色的欧式躺椅,上头却有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
她突然恐慌了起来,转身就出了睡房,在起居室踯躅了一会儿,最终坐在了一张长沙发上。枯坐着,时间总是走得慢,可是又不知道是在等什么。惴惴不安到了半夜,却支持不住,渐渐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到底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体上的异样后,猛然惊醒。
沈家谦刚刚俯身抱起她,似乎也没料到她突然睁开眼睛,怔了一下,才说:“到床上去睡。”
这句话无异于惊雷,令重年甫醒来还不甚明了的大脑立即紧张了起来,“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沈家谦不理会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抱着她进了睡房,把她放在了床上。他一松手,重年身体接触到床,就下意识翻了个身,滚到另一边去,要下去。
他终于沉下了脸:“姜重年,我明天早上要去你家,没空陪你瞎折腾,你要不想睡床,就去沙发上睡!”转身就去了盥洗间。
然而,重年却站在床边呆愣了半晌,或许他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可是在这种时候,她到底还是不敢碰运气。
沈家谦从盥洗间出来时,她已经在床上躺下了,那么大的一张床,她只是蜷缩在床边,小小的一团,越发显得一张床空荡荡的。他顿了一下,掀开另一边的被子,关了灯就背对着她睡下了。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他的呼吸声渐渐缓慢而清浅。
重年闭着眼睛,同样背对着他躺在另一边,不知多久,意识渐渐迷糊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紧紧揪着被子,一股寒意涌了起来,心底冰凉一片。
大约是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了,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早晨她睁开眼睛时,沈家谦正掀开被子要下床,望了她一眼说:“等会儿吃了早餐,司机送你去上班。”他的声音还带着甫醒来的慵懒,有一点沙哑,似乎心情不错。
她突然问:“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在她头顶俯身看她,“你终于想起要问我了?”
他靠得很近,没有戴眼镜,也能清清楚楚望见他的脸,下巴上还有着刚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她转过头来对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你不是很会想么,你觉得呢?”
“承你吉言,我再会想也没有你会想。”
这话到底有赌气的成分,满是孩子气,沈家谦觉得好笑。他也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倒是知道,我自然是比你会想,要不然你怎么现在躺在我的床上?”
重年从这句话中又听出了讽刺挖苦,可是却忍住了,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我们才刚刚认识,只见过几次面,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么快就结婚不合适。”
“那你觉得怎样才合适?”
“我们可以按照正常步骤来,先交往一段时间,然后结婚。”
“交往多久?”
重年不说话了,因为终于反应过来她又在犯傻了。
果然,沈家谦脸色一沉,立即冷笑了一声:“姜重年,你觉得忽悠我很好玩吗?既然知道没我会想,你还是省点精力吧。我觉得时间已经够久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来玩那些追逐游戏,你既然最终是要婚姻的,恰巧我也想娶你,我们各自互取所需,结婚适得其所。事情明明很简单,你不要想得太复杂。”
他的话说完就下床离开了。重年怔忡地躺在床上,耳朵嗡嗡响,都是他刚刚的话,交错混乱。
原来结婚就是各取所需。
重年没有吃早餐,而是叫司机送她回去。她换了一身衣服,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坐在床上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后,一看时间,匆匆忙忙跑下去。
司机还等在楼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送她去公司。
早晨八点多,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无数的汽车像蚂蚁一样,密密匝匝堆在一起,缓缓蠕动在地面上,远远望去,只是一片黑点。
这城市繁忙庸碌,而人是多么的渺小微弱。
自然是迟到了,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都讶异,因为她几乎从没迟到过。隔壁格子间的赵蕾把写字椅转到她旁边,笑嘻嘻地问:“姜重年,你是不是长假综合症啊?”
重年笑:“对啊,忘了要上班……”
一帮人闻言,哈哈大笑。她突然也觉得放松了一点,这是她熟悉的工作场合,甚至连同事大多都是相处过几年的,一切都简单明了。
工作仍旧琐碎而繁杂,因为太熟悉,她调整好心情后,倒是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认认真真地一项一项完成。
下班后,收拾好东西,下楼时,郑铭已经等在下面了。昨天他就给她打过电话了,重年知道该说的话总要说,于是约他今天见面。
在路上时,他们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他专心开车,她望着车窗外。
到了订好的餐厅,坐下后,郑铭突然问:“重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重年怔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吧,她原本是想要吃完饭后再说的,现在看来也许要提前了。
她拿出那枚戒指,站起来放在了他的手里,说出想了很久的话:“郑铭,我想我们也许不能做夫妻,我们只做朋友可能会更好点,让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吧,只做朋友,简单纯粹。”
她说的是“不能”,没有说“不适合”,更没有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郑铭才问:“为什么不能?”
服务员来上菜。重年拿起筷子夹野山椒炒牛肉吃,尖椒的味道还是辛辣,火烧火燎地粘在舌尖上,可是诱人,连吃了几口,她的眼睛就渐渐模糊,还是太辣了。
她端起茶盅喝水,终于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辣,还要去吃?”
郑铭正在吃菜,手里的筷子突然没握稳,“啪啦”落到了桌子上。他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重年……”
像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他有时很粗心,可是到了这时候却又这么敏感,偏偏是要在这时候。
重年说:“别说了,吃饭吧。”
其实并不是不要他说话,而是知道说不说都一样。她不想为难他,也不想为难自己,有时候,唯有沉默。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这样想。
也许只是迟早的事。
重年睡觉之前,便接到了萋萋的电话,可是对她来说这个电话还是来得太早了一点。
因为萋萋没有给她任何时间,几乎是她按了接听键,耳边就传来声音:“重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有一点小心翼翼,可却仿佛已然确定。
“知道什么?”
“姜重年!”
重年不做声。
顿了一会儿,萋萋说:“我知道你知道了,你就那点道行,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对,我是和他有那么回事儿,但那是早在你和他正式交往之前,从两年前开始,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就是从前我和他也没认真过,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正常的男女关系……只不过有次喝醉了,稀里糊涂出了事,大家都是成年男女,反正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性别了,谁都没当回事儿。他想娶的喜欢的都不会是我这种女人,至于我,你也知道,男人在我这儿连衣服都不如,我对他根本就没任何感觉,就算哪天真想挑件衣服一直放在衣柜里头,也不会想到他头上去。你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么点事,你如果还要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纠结,那你就是个榆木脑袋。”她的语速很快,仿佛是豁出去似的,不吐不快。
重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不,萋萋,你有一点还没有说,他爱你,他爱了你很久,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接受而已。”
这次换萋萋沉默了,也许是震惊,也许只是不知说什么好。
重年笑:“我果然迟钝,这么多年就没看出来,一直要到后来才想清楚,其实那么多事情都摆在那儿,他一直爱的都是你。我也想不在乎,哪个人心里没有一块自己的地方,他心里有个影子就让他去吧,我不能要求他在我之前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没有爱过任何人,反正我就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他对我好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萋萋,原来我也是贪心的,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我还是想要有一点点爱的,哪怕并不多,一点点就行了。”
她以为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可是萋萋却还要问:“重年,如果那个影子不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若是其他人,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或许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影子永远是影子,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可是现在却远远不是这样,萋萋是活生生的,亲近得如同她的眼镜一样,是天天戴的,可是这双眼镜却要变成一根刺。
她不想带着根刺在身上生活,那样动一动,便会疼痛。
重年并没有回答,只说:“温萋萋,我们先不要见面吧,可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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