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年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才去美国,在她走之前,沈家和又打来电话说要聚聚。那天是礼拜六的中午,在家品轩,姜轩涛有应酬不在,沈家谦也不在,只她们三个人吃饭。
沈家和的话倒比从前多了一点,说:“我就一个弟弟,轩涛家更是只他一个,到现在就只有你们两个侄女了,总想着和你们亲近一点,可也知道你们年轻人和长辈在一起拘束,但偶尔陪婶婶吃吃饭到处逛逛,你们总愿意吧。”
于是,饭后又带她们去做了美容,还去逛了商场,硬要送一条丝巾给双年,给重年也买了一只手袋。
东西都不便宜,弄得回去后,重年惴惴不安,总觉得不踏实。
双年说:“你也别想那么多,本来就是亲婶婶,又没有任何隔阂,还能撕破脸皮不来往吗?她要走得亲近就顺水推舟和她亲近吧。”
的确也是这样,可想着要和他们家走得亲近,重年就别扭,到底相隔太远,那是永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正如那只名贵的手袋一样,也不属于她,如果她真拿出来用了,大约没有同样名贵的衣裳来搭配,只会被世人当成仿品。
有些东西也得合适的人合适的衣装才配得起。
第二天,和萋萋见面的时候,重年也讲了这件事。
萋萋倒笑她大惊小怪,亲婶婶送只手袋不是很平常么。但到底也懂一点她的心思,说:“重年,你别画地为牢,自己找别扭,莫名其妙的自卑是最要不得的。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有权利瞧不起你。他们家富有是他们家的事,你又不占什么便宜,亲戚间的礼尚往来而已。再说我觉得她的话说得挺好的,本来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亲人之间干嘛要自己画条线不来往啊。”末了,有点怅然而失落,“你以为像我这样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好吗?”
重年默然,过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回去看看吧,总归是你爸爸……”
萋萋却已经自顾笑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空就陪我去看房子吧,我还是买了房子在这边安个自己的家好。”
于是再次把双年送上飞机后,重年在业余时间陪着萋萋紧锣密鼓地看起了房子。弄得郑铭有时都见不到她人,在电话中连连催促:“你叫她赶快定下来吧,现在什么样的房子没有,怎么会找不到合适的?再说房价眼看着只会涨不会跌,就别折腾了……”
重年笑,想了想,跑去超市买了食材。第二天,她提早一个小时起来,做了野尖椒炒牛肉和红烧鸡,装进了密封盒,趁着下午出去银行办事的机会绕去了他们银行,叫他拿回去晚上微波加热了吃。
反正他有了吃的就高兴。
他却趁着周围没人,抱着她,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
那还是在银行写字楼下,她微微羞窘,推开他就跑了。
这期间沈家谦竟然也打了一次电话来。那时还不算太晚,但因为早晨起来得太早做菜,重年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边半晌没有说话。她渐渐又要沉入睡眠时,却听见有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他说:“我今天打你们学校过,进去看了,那片竹林还在。”
“哦。”
“就在图书馆后头。”
“嗯。”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又有声音传来:“你睡了?”音量略微提高了,尾音的疑惑似乎带着不满。
“没有,没有。”重年渐渐清醒了过来,抱着枕头坐起身子。
顿了一下,他说:“听说双年回美国了。”
“是啊,上个星期走的。”
“你要买房吗?我前几天好像在一个新楼盘看见你了。”
“不是,我赔萋萋去看的。”
“萋萋?”
她想起他不认识萋萋,于是告诉他:“萋萋是我的好朋友。”
“看到了合适的吗?”
“还没有。”
“我和几家房地产公司也有往来,近期都有楼盘上市。”
“哦。”
又顿了一下,他终于说:“晚了,我要回去了。”“嗒”一声挂了电话,不等她说话。
重年有点纳闷,难道他不是在家?但睡意浓重,很快就放下手机,抱着枕头接着沉入睡眠。
却没有想到,第二天下班的时候,接到了沈家谦的电话:“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什么时候下来?”
“我一会儿就下去了。”重年有点莫名其妙,“沈大哥有事吗?”
“你下来再说吧。”
重年于是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地下去了。
沈家谦站在公司写字楼广场前头,正对着大门口的方向,望着她招了招手。等她走过来了,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重年楞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婶婶在等我们?”
他已经转身朝车子走过去,闻声回头瞧了她一眼,“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大约是留意到了她脸上满是疑惑不解,又说:“吃完了饭,我们去看竹林。”
这一下,她更是莫名其妙,呆呆地重复他的话:“去看竹林?”
他的脚步终于顿住了,望着她说:“昨天晚上在电话中我们说好的。”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有这么回事。实在是那时不甚清醒,也不确定答应了什么,只是觉得晚上特意去看竹林似乎有点奇怪。可是他人都到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坐上了他的车子。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以海鲜闻名的餐厅,据说里头的大部分海鲜都是当日从日本空运过来的。
白灼虾色泽明艳,饱满圆润。清蒸蟹鲜嫩清淡,酥软爽口。清汤鲍鱼味道亦是好,重年却只喝了几口,有点惴惴不安。倒是那碗鱼片粥得到了优待,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沈家谦望了望,问:“你怎么不吃虾?”
重年在喝粥,于是停下来,把细瓷小勺放在骨碟上,打着哈哈:“我有点饱了。”
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原来女人都会在乎。”
那笑仿佛意味深长,她不由得问:“在乎什么?”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瞧这些多吃点是不会长肉的。”
她要想了想,才明了,有点好笑,但的确不敢多吃,于是只好微笑不做声。
大约以为她的沉默是默认,他也不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只虾,于是招来侍者结账离开。
重年的确有两年没回学校来看看了,车子从大门口进去后,难免趴着车窗一直往外头看。那黑漆栏杆圆形玻璃罩灯光下,树影婆娑,蓝绿色的格子地砖,有方形的也有菱形的,一格一格地踏上去缓慢地走啊,走啊。
四年就这么溜走。
那时罗大佑嘶哑的声音在校园内回荡,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于是真的溜走了,回头时,已经是旧时光。
她恍惚中想起了一句词: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耳边却突然听见了笑声:“现在你不是一个人,怎么会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重年怔忡,回味过来后不由得非常窘迫,不晓得怎么会念了出来,大约真到了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年纪。
沈家谦却偏偏还要说:“马上就要到秋天了,是不是女人到了这时候都会伤感起来?”
“也不是。”
“那你是特别的?”
她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刁钻,实在不知如何作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是,刚刚只是一时想到了一句话而已。”终于把他的嘴堵上了。
图书馆后头的那片竹林确实还在,他们只站在路边望着,没有走进去。里头疏疏淡淡亮着几盏灯,昏暗的灯光下,只望得见一大片墨绿色,一丛一丛的青竹纠结。也有学生从里头的鹅卵石小径上走出来,手牵着手的情侣,动作亲密,仿佛已然成熟,但面貌依然略显青涩。
沈家谦说:“我大学毕业很多年了。”
想想也是,他突发感慨,重年有点好笑:“我也毕业好几年了。”突然记起来了问:“你是哪所大学的?”
“你猜?”
重年微楞,过了一会儿笑道:“中国这么多大学,怎么猜得到。”往好了猜或许不是,猜差了那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笑了,灯光下脸色晦暗不明,仿佛有点黯然,“反正有时间,你慢慢猜吧。”
她以为他是叫她现在一个一个猜,还没想好怎么挡过去,却听见他说:“走吧,回去。”
大约刚刚他是随口说的,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再去提了,于是就这么一起回去。
但却没料到在路上就出事了。
重年坐立难安,百爪挠心,大腿上腰上仿佛爬满了无数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地蠕动啃噬,痒得实在难受,只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想抓却又不能,只能生生忍着,涨得一张脸都通红,只希望快点到家。
或许是她一直动来动去,沈家谦终于发现了异样,偏头问:“你不舒服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事,你开车吧。”
车子却毫无预警突然拐了一下,靠边“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他的手猛然探到她的额头上,停了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摸到了脸上,一路往下到了脖子。他的力道不轻,一只手箍住她的下巴,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
他收回了手,“我们去医院。”不由分说就把车开去附近的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沈家谦的脸色很难看,“你海鲜过敏怎么不早说?”
重年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起初到了餐厅,只想着不能拂了他的意,自己注意少吃点就可以了,哪想得到刚刚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忍不住吐了好几次,头一次还是吐在了他的车上。现在手臂上脖子上都起了红色的小疹子,甚至脸颊也有,从镜子里头看斑斑点点,仿佛都是红色的疙瘩,怵目惊心,大约衣服下头没有裸*露出来的肌肤亦如此。
她浑身瘙痒难受,见着他那样的脸色,有点发怵,只是默不作声。
有护士送来了药还有水,她便把药吃了。那边沈家谦和医生在说话,隐约有一句话传了过来:“……要不要晚上留院观察?”
重年吓一跳,赶紧走过去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到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沈家谦望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声音亦是冷淡:“你知道还硬着头皮吃?”
他声气不好,仿佛在气头上,她被噎得一时说不出来话。
那医生察言观色,看了看眼前的状况,说:“海鲜过敏可大可小,如果你们不放心,也可以留院观察一夜。”
沈家谦转身就去开了病房。
在病房内的盥洗间脱掉衣服,洗了澡,又搽了药,重年觉得好受了一点。于是又想说服沈家谦晚上没必要留在这里。
“去睡觉。”他坐在病床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椅上,手里握着一只手机,眼皮子都没抬。
他仿佛突然变得很难沟通,她试图再次说:“沈大哥,不怪你,真的没事,我现在觉得已经好了。”
“我有说怪我吗?我又没逼你吃!好没好等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她站在床边,左右为难。
他突然起身,“你睡觉吧,我明天早上再过来。”走到了门口,顿了一下,还是说:“刚刚你的电话响了。”
她楞了一下。他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电话是郑铭打过来的,重年急忙又打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重年——”他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像个小孩似的,“你刚刚去哪儿了?”
重年笑:“我刚刚洗澡去了,你是不是睡了?”
“我等你电话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其实没什么事情,都是随便说说话,然后叮嘱她早点睡觉就挂了。
今天也一样,说晚上陪客户吃饭,喝了酒,回来喝了醒酒汤,又约她明天见面。她想着萋萋没约她明天去看房,答应了下来,于是叫他去睡觉休息,怕他担心,没提在医院的事情。
这一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却是很难入睡,有记忆以来,从来没在医院过夜,大病没有,小病吃药打针就过了,倒不至于要弄到住院。早上被喊醒时,她还睡眼惺忪。
沈家谦站在床边,难得望见她没戴眼镜,大约是清晨光线明亮,刚醒来有点刺眼,好一会儿,她的眼睛仍旧是半睁半闭的样子。他突然心情好了起来,有点好笑,“起来吧,回去再睡。”
重年摸来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了,这才彻底清醒了,去盥洗间梳洗了一番。昨天晚上过敏起的红疹子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有些地方还有淡红色的印子。出来后,她就对他说:“我说了没事的,过了一夜就好了。”
沈家谦没说什么,只率先走出了病房。
因为是星期六,不用赶着去上班,他直接送她回家了。一路上气氛压抑而沉默,车子开得倒很快。重年想到昨天晚上,以为他还在生气,可到现在却也弄不懂到底为什么。大约是怪她的欺骗,可是她只是没说不能吃海鲜,也不至于。或许是嫌她给他添了麻烦,弄脏了他的车……正胡思乱想着,车子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望,已经到了公寓楼下面了,于是客气地说:“沈大哥,昨天晚上谢谢你,还有谢谢你送我回来。”
沈家谦只说:“下车吧。”
她下了车,车子立即就发动了,调了个头驶出去了,仿佛是迫不及待要离开。
重年望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大约他的气很难消了,可他要生气,她也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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