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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田信繁（幸村）、本多小松（稻姬）——在日本战国史上，最多只用寥寥数笔，就可以勾勒清他们之间关系的两个人。
真田信繁的长兄真田信幸，娶了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胜的女儿——本多小松。
而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胜的女儿本多小松，嫁给了真田信繁的长兄真田信幸。
即使这么颠过来倒过去地说，其实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真田幸村与稻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大嫂和小叔子的关系。一个简单的陈述句，就能给这两位战国史上的人物盖章印戳。
至于为嘛本多忠胜要把女儿嫁给幸村哥（幸村他哥哥信幸的简称），当然不是本多忠胜自己说了算、能决定得了的。
因此，历史上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稻姬以家康养女的身份，嫁给真田信幸成为正室。奠定了幸村与稻姬两人的悲剧基础。
信幸是真田家的嫡长子，幸村是次子，因此幸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承真田家。何况比起做家主，幸村不论是性格还是智谋，都更适合做上阵杀敌的军师或者武将。再加上幸村非常仰慕尊敬自己的兄长，自然更加不可能去和信幸抢夺家主之位了。
何况昌幸也一直将信幸作为继承人来看待的，弟弟幸村在很长时间内，也以辅佐哥哥信幸为行为准则。信幸之名，通常认为“信”字取自昌幸所景仰的武田信玄，而“幸”字则是真田家世代相传的通字，仅仅从这一点上来看，昌幸打算让信幸继承家业之心已经十分明显了。而那时候的幸村，还被称为“信繁”。
于是，为了表明对真田家的重视，德川家康才将收为养女的稻姬嫁给了信幸。所以就身份而言，稻姬是绝不可能嫁给幸村的。这点从后来幸村娶了石田三成配下——大谷吉继的女儿安岐，就能看出。
因而，从他们相遇、倾心时起，便注定是一场无始无终的悲剧。尽管两人相识时，都还只是少年与少女的年龄。从相遇时起，就注定了他们必然要在战场之上，才能有所交集的命运。
如果当日没有相遇相识，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分别与伤悲，但是，她也许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爱一个人，进而哪怕怀抱着遗憾与哀恸，也依然愿意独自在没有那个人所在的世上活下去。
◇
元龟三年。
甲斐之虎－武田家家主、武田信玄决心上洛，于是便向三河的德川领土进军。德川军在一言坂之地迎击，但其军队，却在有着“战国马术最强”之称的武田骑马队前一蹶不起。
*
黑夜如墨。大雨滂沱。
骑在躁动不安的马背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岛左近扛着大刀，大大咧咧瞥了一眼身后骑着战马、悄无声息等待出击命令的武田骑兵队们，而后看向身侧目不斜视地远眺前方的真田幸村。
作为武田家武将而出战的左近不是第一次打仗了，但这场战役却是幸村的初战。盯着幸村看了半响，也没从对方脸上看出紧张和不安的神情，左近瞄了正逐渐包抄靠近他们、被撤退的德川家康留下殿后，用以迎战追击武田家军队的德川家士兵，不由得开口和幸村闲聊。
“武士除了以守护为名进行杀戮之外，无法创造出任何东西。那你说，武士到底是为何而生的呢？”
“是为了让世人都看到我们的生存方式而生。”幸村坚定平稳地回答。
“哈哈，真敢说！不过，说得好～”说着，左近冲慢慢向他们围拢的德川家兵士们露出了一个肆意的笑容。
尽管左近并没有胁迫人家的意思，看上去还相当友好，但在战场看到敌人微笑，比看到敌人哭丧还要惊悚，因此那名三河德川家的步兵，立刻颤抖着握紧了长矛，自言自语一般嘟囔着给自己打气，“不、不能退缩……就算死，也得要贯彻三河武士的骄傲！”
“此种精神并非勇敢，而是无谋！”大步从撤退的德川军后方，主动请缨赶来殿后的武将，正是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胜。
看到这个男人出现，不止幸村、就连左近的坐骑都不安地倒退了两步，仿佛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了一般。
“好好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保护主公，保护同伴，保护百姓。只有活着——才能保护自己的骄傲。”话语是对身后的士兵们说的，但本多忠胜沉着稳重的目光，却盯视着不远处的左近和幸村。
在忠胜的示意下，殿后的士兵们缓缓后退，并在他的掩护下撤走了。而此时，一名身着淡紫色铠甲的清丽少女，手持装有薄刃的长弓——与一弓滋藤，从撤退的士兵们中间走了出来。
这名少女正是本多忠胜的长女，本多小松——稻姬。
“假如不是为了保护主公，保护同伴，保护百姓而战的话，伤害他人是绝不会被原谅的，不是吗？父亲。”
稻姬的言下之意，便是在讽刺武田家掀起的争乱，完全就是不义之战。顺带着连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的左近和幸村，也愤怒严厉地斥责了。就算武田信玄被称为“甲斐之虎”又如何，他们不过是“为虎作伥”的帮凶罢了。
毕竟武田家家主、武田信玄只是为了上洛——到达京都——才攻打位于三河要冲的德川家的。仅仅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侵犯他国领土，造成生灵涂炭的可怕后果，哪里称得上有什么大义。
本多忠胜回头，十分中肯地回答了女儿的话，“战争结束后再去看结果，才叫有自知之明。”
左近没有向本多父女解释的意图，只是举起手，示意身后的骑兵队第一小队出击。
然而只在瞬间，向着忠胜疾驰而去的骑兵队，便被斩断马腿，全部滚落在地摔得昏迷不醒丧失战斗力了。
本多忠胜略微侧头，似乎像是在提醒她，“看来，我们必须得用大义，来保护被战争荼毒至荒芜的大地才行了。”
稻姬点了点头，“是。父亲！”
于是——在左近及幸村带领下，骑兵队猛然冲向本多父女。
在稻姬的弓箭连射之下，多数骑兵队的士兵都从马上摔落，幸村却勇猛无匹地接连挡下好几只羽矢，径直用十文字枪红牙飞燕，朝稻姬攻去。
对敌人不需要宽容饶恕，只需要全力应战并将其斩杀，尽管稻姬只是个年龄尚幼的小姑娘，幸村也没打算在战场上发扬怜香惜玉精神，而是将其视作了需要堂堂正正击败的对手。只不过——
正当稻姬由于被马背上的幸村抢占了先机，进而在后退的惯性中，被打倒在地，马上就要被红牙飞燕穿胸而过时，忠胜急忙阻拦住了红牙飞燕的攻势。
兵器交戈，霎时火花四溅。被掩护在忠胜身后的稻姬也没有含糊，直接挽弓搭箭，朝幸村胸口/射去一箭。而后在幸村打掉羽箭之时，迅速上前代替忠胜的位置，继续迎战幸村。
就在这边厢打得火热之时，尚且余存的骑兵队越过他们，直接朝德川军的撤退方向疾驰而去。然而在马蹄即将踩踏上路边一株娇柔绽放的淡紫色抚子花之时，便被忠胜毫不留情地击飞了出去。
本多忠胜目光炯炯地看向左近，话却是对着还在与幸村交战的稻姬说的，“阿稻，看清这片宽阔的战场。不要毫无目的的去伤害别人！”
左近之所以一直放任幸村独自迎战稻姬，放任忠胜攻击骑兵队，只有一个原因。
在武田军已经大获全胜，德川军仓惶退败的现在，他们根本没有追击的必要。如果不是武田信玄要求他们象征性地追击一下，他才不会没事干大雨天跑逃跑的德川军后方这里来活受罪，还被人家小姑娘用凌厉的眼刀戳得浑身是洞呢。整个儿一有病。
“还真能干呢……”明白自己意图被看穿的岛左近不由得咋舌，并向身后的骑兵队们举起手，示意他们停止进攻。
大约明白过来左近并未攻击忠胜和自己是怎么回事，稻姬忽而意识到一件事。刚才幸村那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攻势，在忠胜阻挡住之后，幸村就不曾再招招攻向要害，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被下达了“象征性追击撤退的德川军”，实则是“放任德川军逃跑、让他们跑得越快越好”这一命令的幸村，原本就没有杀死她的打算。
只不过在交战过程中，性格认真过头的幸村越打越认真，入戏到了差点就对稻姬下了死手而已。所以在被忠胜阻拦之后，他才会像是懊悔一般、默默地任由稻姬拿与一弓滋藤全力殴打自己，只是象征性地反击那么一两下。
瞪着面色沉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幸村，退回到忠胜身边的稻姬不甘地握紧弓身，神情却异常平静，只微微躬身向幸村施了一礼，“堵上三河武士的尊严，未来一定会将今天的一切归还给你！”
不论是敌人并未下死手的恩情，还是被敌人放走的屈辱，稻姬绝对会全部返还给幸村。她说到做到，绝不含糊。
幸村没有出声，只是在电闪雷鸣与倾盆大雨之中，沉默地看着稻姬与忠胜转身上马，追着撤退的德川军策马离去。
看着忠胜和稻姬父女俩催马转身离开，似乎被忠胜英勇无畏的大义及稻姬执拗认真的烈性所打动，将大刀随意抗在肩上的岛左近不由哼唧两声，轻笑了起来，“哼哼～真没想到，超越家康的人，德川家竟然存在着两位呢。”
“…………”幸村没有回答左近的话，只是策马回到了左近身侧，而后下意识地回身去看早已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的凛凛身影，却只看到一抹与那身影极为相似的清新淡雅色彩。
不远处的路边——
那朵看上去娇美柔弱、却顽强执拗地在战场之上生长绽放的淡紫色抚子花，犹如漆黑深夜里唯一的一抹亮色，闯入并停留在了幸村视线之中。也就此……进驻在了他心中，再也不曾离开过一刻。
直到他死后，也未曾消失。也许那朵永开不败的抚子花，将会盛放至他灵魂燃烧殆尽的那一天。
◇
第一次上田城合战后，在丰臣秀吉的调解下，真田家的长子信幸前往冈崎城拜谒徳川家康，谈到了德川、真田两家联姻的事。而后家康将本多忠胜之女、同时也是自己养女的稻姬——本多小松，嫁给了信幸。
多年后……其时，背景正是关原之战中——第二次上田城合战，隶属于石田三成西军的真田家败阵之后。
信幸深恐父亲和弟弟会因战败而切腹自杀，便派遣使者前往上田城加以劝阻。信幸还当众表态，愿意舍弃对自己战功的奖赏和领地，换取赦免父亲昌幸与弟弟信繁（幸村）。这固然可以看作是信幸情义深重，但很难说其中没有作秀的成份。
对于武士来说，荣誉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若是不顾父亲与弟弟的死活，信幸必然会为他人所耻笑。再说，信幸很清楚德川家对真田家的不满与愤恨，虽然这次自己站对了队伍，但难保日后德川家不会旧事重提，或以其他理由来对付自己。
那么，最好的办法无疑就只有大义凛然地为父亲和弟弟求情了。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信幸敢于这样冒险，是因为他手上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他的岳父——家康的心腹爱将，“德川四天王”之一的本多忠胜。
在向忠胜表明自己决不独活的决心之后，不希望女儿稻姬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忠胜，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同僚——井伊兵部少辅直政。
井伊直政以昌幸和幸村死后，信幸必定自杀，而忠胜与自己也将无颜继续活下去，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将可能再次动荡等理由，最终说服了家康。
信幸的冒险成功了，不仅救了父亲和弟弟，自己也没有被削减封地，反而获得了包括昌幸旧领在内的九万五千石知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精彩的演出，信幸在家康等人的心目中成功树立了重情守义的高大形象。
为表对德川家的忠心，信幸舍弃了真田家世代相传的通字“幸”，改名为信之。而信繁也就此在史书上有了“幸村”之名，以示他代替兄长就此继承真田家家督之位的象征。尽管真田家的旧领，再也没回到幸村手上。
三个月后的十二月十二日，昌幸与幸村从上田城出发前往流放地高野山。后来又改为在纪州九度山软禁。
而在战败后被关押在城内、远远眺望着德川家军营的这数月间，幸村反而没有一点战败之后，要被处死的烦闷之情，一如既往的沉稳安静。
只是后来被流放九度山数年，幸村一直在想、也许正是因为她时不时的开解和陪伴，才令他面对死亡之时，都那般平静祥和。
◇
远远的、幸村就看到了庭院水池旁半蹲着的清丽女性。波光潋滟的池水前，种植着大片倒映在她清透双眸、透明池水中的淡雅紫色花朵，辉映着她泛着淡淡莹紫色光芒的铠甲，显得有几分飘忽虚幻。
“这是——抚子花。”幸村略带几分迷茫地做出了结论，慢慢向那个背影走了过去。为什么她会特意种这种花？
“呵呵～～”稻姬回过身，笑声愉悦地轻抚身前的花朵，如同怀念般说道，“还记得吗？为了保护马蹄之下柔弱的抚子花，父亲斩飞了武田家战马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又要如何去忘记。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倾盆大雨与泼墨黑夜之中，闯入他视线中唯一的一抹微光与亮色。就像她一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心里。
她就犹如那柔弱、但却并非不顽强的抚子花一般，明明如此娇柔可人、却又英气飒爽——充满了矛盾的动人美丽，让人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下意识地在胸前握紧拳，像是为了给自己信心，也让幸村安心一般，她笃定地说，“父亲一定会为幸村你说情的。如果是为了幸村的话，父亲一定会……”
*
本多忠胜很欣赏真田昌幸的两个儿子。长子信幸是长于韬光养晦、善用谋略的“表里比兴”型优秀统帅。次子幸村则是智勇兼备、忠义两全且骁勇善战的勇猛武将。
但欣赏归欣赏，身为武将的忠胜心里更偏向的，还是符合他心中武士精神的幸村。
如果不是因为稻姬成为了家康的养女，原本忠胜其实更愿意女儿嫁给幸村。但自从成为家康的养女之后，稻姬就起码算是德川家半个公主，家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稻姬嫁给身为真田家次子的幸村的。因为身份与地位不合。
于是真田家与德川家的联姻，稻姬便成为了联系两家的纽带，并因此嫁给了真田家长子信幸。
在关原之战西军战败，西军统帅石田三成被酷刑处死、悬挂于城门示众之后，忠胜就开始头疼病犯。
原本他很愿意帮忙拉幸村一把，向家康求情。但要是被不长眼色的女婿信幸威胁说“你不救我老爸和弟弟，我就死了让你女儿守寡”，那么忠胜就只剩下牙疼胃疼浑身各种疼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把女儿嫁去上田城和幸村过苦日子！不然哪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忠胜宁可女儿不顾父女情谊地跟着女婿为难自己，也不想女婿瞒着女儿来为难自己，实则却是在为难女儿——
尽管本多忠胜很无奈，但最后，碍于对昌幸、幸村父子的欣赏，以及信幸的威胁，忠胜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向家康求情了。
*
即使是在水池之前，稻姬也没有借用水中的倒影，去辨别查看身后幸村的表情。因而如果她稍稍注意到一点的话，就会发现幸村注视着她的视线，有多么温柔。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你是否也一样会奋不顾身？看着试图安抚自己的稻姬，幸村最终还是错开了视线。她已经成为自己兄长信幸的妻子——即使她真的那样做了，又能如何呢。
因而当陷入自责和迷茫的幸村反应过来之时，稻姬已经站起身，来到了他面前。
“……所以，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幸村。”稻姬握紧拳，像是想要从他这里求得保证一般，殷切地凝望着他。
“……哈哈～”幸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几分赧然、轻笑着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她明亮坚定的双眸，只能叹息般感慨，“义姐……总是那么坚强。”
一句“义姐”，刺痛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心。
他一直以来，就是在用这个称呼，隔阂阻断两人之间的接触，主动划开距离，却又不由自主地利用这唯一的联系，不断地徒劳想要利用间或的接触之中，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即使明知道不可能，内心也甘之如饴。
于是微微叹息，他移开视线。
没错，尽管看上去一直坚定地贯彻着自己的忠义之路，但幸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坚强到无坚不摧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士罢了。有理想、有抱负、有心爱的人……有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
与自己相比，她非常坚强，坚强到————
“你简直坚强到了……一直都只注视着前方的地步。”
从来也不曾想过要回头。即使只是回过头哪怕一次，说不定他都不会仅仅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越走越远……但即使她回过头来，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什么都无法改变。什么都不能改变。
“……哪里。没、没有这回事。”面对幸村不假修饰的赞赏和凝视，稻姬明显有些害羞加不知所措，只有慌乱地转过身，紧张地看着不远处掀起微澜的池水中心。
“我只是把精力都用在了战斗上，并且意识到自己身为一名武士的义务，以及要如何稳妥地身处乱世之中，仅此而已。”
“我觉得……”随意地走到池边、走到稻姬身边，幸村略微侧过头，平静的眼眸却深深地注视着她。
“这正是最重要的东西。”
稻姬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刚好迎上了幸村略带笑意的温柔眼神。在如此至近却不显丝毫暧昧的距离之下，即便指尖的温度清晰地透过空气，传达到彼此的肌肤上——但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握住她的手。
他清楚地知道，假如跨出了那样一步，后果只会越发不堪设想而已。
于是，他只能再度选择逃避，移开视线，略微低头施礼，而后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去，将一切繁杂的愁绪都抛诸身后。
怔怔地注视着幸村离开之后，稻姬不由得用右手握住了刚才几乎以为会被他碰触的左手。
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居然有了想要去握住那双近在咫尺的手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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