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灯光葳蕤，照在床帐上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
沈嫣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是半夜。
她起身想倒杯水喝，却发现身上的衣衫并未除去，而且外头还披了件尺寸略大的袍子，那颜色那样式，有些眼熟。
沈嫣猛地醒了过来。
她拿着那玄色的衣裳仔细瞧了瞧，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出现在宫里的梅景予。
他的衣裳怎么会披在她的肩上？
莫非，他回来了？
沈嫣定了定神，朝着四周望去，并没看见可疑的身影。
外间值夜的文鸳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坐在榻上发呆，便走到桌子跟前倒了杯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上。
“可是又梦魇了？”
沈嫣回过神来，轻轻地摇头。“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个时辰前。”文鸳答道。
“这衣裳又是怎么回事？”沈嫣又问。
文鸳解释道：“应该是太傅离开时给公主披上的。”
沈嫣揉了揉眉心，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怎么就在他面前睡着了？！怪她，不该一时沉迷于棋局，耽搁了时辰。
一开始的时候，沈嫣只是想问问小皇帝的近况，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当下的时局，而后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雪球身上，再然后......顾晏看到她桌案上放着的记载着各种残局的古籍，便邀她一起研究。一来二去的，天色就越来越晚，以致于顾晏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回想起这些，沈嫣忍不住耳根泛红。
这么说来，是顾晏将她抱到榻上去的？
沈嫣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
文鸳垂眸，故意对主子的羞态视而不见。“有件事，好叫公主知晓。”
“嗯？”沈嫣抬眸。
“冥殿使者前来传讯，说驸马不日就要回京了。”文鸳将几个时辰前的事复述了一遍。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提到那人，沈嫣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没有。”文鸳答道。“不过，冥殿的人太没规矩了。大半夜的都敢往后院闯！等驸马回来，公主可得给他们立立规矩。”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在屋顶上飞来飞去......”沈嫣哭笑不得。
隔壁那位是，冥殿的那些人也是！
不过，文鸳这话说得很对，的确是该把规矩立起来了。否则，什么人都往内院跑，成何体统！最最要紧的是，万一哪天顾晏过来被人撞见......那后果，沈嫣是不敢想的。
*
出宫之后的好处就是，沈嫣的行动不会再被限制，什么时候想出去转转就可以立马去做，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
因着天气越来越冷，沈嫣打算添置几身衣裳。京都的成衣铺子不少，她得货比三家。于是，选择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带着婢女出了门。
马车刚驶出去不远，就撞见了一个送葬的队伍。
惊鸿直呼晦气，但也十分无奈。
街道就那么宽，临时调头是来不及的。只能将马车赶到一旁，等着那些人先过去。不管公主的身份如何高贵，总之死者为大。
在等着送葬队伍过去的空档，沈嫣百无聊赖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一缕游魂紧紧地跟着那送葬的队伍，麻木地朝前走着。
“这是哪家死了人啊？”
“听说是冯太医的夫人，娘家姓秦？”
“啊，这位冯夫人可是个善人啊，时常接济附近的穷苦百姓。”
“唉，好人不长命！”
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沈嫣终于得知这棺材里躺着的人的身份。
在她的印象中，冯太医算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神医圣手，曾侍奉过先帝。在一众老大人当中，刚过而立之年的他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夫人秦氏，据说与他青梅竹马，两人年纪应该差不多，且常年吃斋念佛，无病无灾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沈嫣迟疑了片刻，吩咐了惊鸿几句。
没多大会儿，惊鸿便带着刚打探到的消息回来了。“冯夫人据说是出了意外。前些天去城外施粥，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惊了马，从马车里摔下来，磕到了头，当即就去了。”
“唉，这位冯夫人还真是可怜！”惊鸿得知她的死亡真相，不由得唏嘘。“眼看着冯大人就要升上副使的位子，前途一片光明，家中母慈子孝，儿女成双，还没有妻妾之争，一切都是那么的顺遂......哪曾想，竟遇到这档子事儿！”
沈嫣亦是觉得十分可惜。
“这位冯夫人，据说开了家善堂，收养了不少无家可归之人。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买米面馒头去城外发放给没饭吃的穷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不知是不是两人说话太过投入，那个跟着送葬队伍的女鬼忽然朝着马车这边看了过来。
沈嫣对上她的眼睛，而后故作镇定的移开。
然而，还是晚了。
那女鬼停下脚步，不再跟了，朝着沈嫣的方向走了过来。
沈嫣轻叹一声，捂住了额头。
她这体质果然很容易招鬼魂。
惊鸿尤为察觉主子的异样，兀自念着佛号，似乎是在表达对死者的敬意。沈嫣没敢告诉她，她敬着的那位夫人正蹲在她的身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嫣清了清嗓子，提醒着惊鸿道：“队伍已经走远了。”
惊鸿反应过来，忙催促着车夫赶车。
成衣铺子的生意极好，沈嫣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不少客人。见有贵客登门，掌柜的赶紧笑着上前打躬作揖。沈嫣道明了来意，立刻就被请到了楼上的雅间。
这就是贵人的待遇。
沈嫣刚落座，便把惊鸿等人打发了出去。“你们也去挑一挑，每人做几身新衣裳。”
“公主身边可不能缺了人，奴婢留下来伺候主子。”惊鸿玩心是大，但规矩还是牢记在心的。
沈嫣看了看一旁的女鬼，还是把人轰了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门口守着便是。”
惊鸿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鬼时，沈嫣主动开了口。“冯夫人？”
女鬼愣愣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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