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沈嫣见她神情激动，朝着一旁的椅子指了指。
冯夫人踌躇着上前，似是在仔细辨认她的身份。
沈嫣索性自报了家门。“我是沈嫣，封号琼华。”
以冯夫人的品级，是没有资格入宫参加各种宴会的。即便是世家门第，她亦很少受到邀请。冯大人虽为太医，但品级并不高，只是个从六品的医官，偶尔出入高门大户为贵人看病，却还没资格跟贵人们平起平坐。
故而，冯夫人不认识沈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冯夫人讶然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跪在了沈嫣面前。她没想到，眼前这位能看到她存在的贵人竟是大禹的公主。
“妾身见过公主。”
沈嫣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夫人不必如此多礼，起来说话。”
“公主......能看见妾身？”冯夫人似乎还没从这个欣喜当中回过神来。
沈嫣冲着她笑了笑。“不然，夫人以为我在跟谁说话？”
冯夫人性子腼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公主见笑了。”
沈嫣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夫人已然故去，为何魂魄还在阳间徘徊，可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冯夫人想起那场意外，不禁红了眼眶。“没有，就是舍不得......”
有人在她的马上动了手脚，这件事她一清二楚。而且，还是提前一天就察觉了。但她依旧按照原定的计划出了城，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哀莫大于心死。
冯夫人想来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她知道，那幕后黑手有说不出的苦衷。他曾经可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啊，竟要杀了自己的枕边人，想必也十分痛苦吧！
可是，他若不动手，那逼着他杀人的人就会亲自动手。
与其让她死在旁人手里，还不如死在他的手上。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之前的砒霜，后来的毒蛇，他想了很多法子，可在执行的前一刻却又放弃了。
冯夫人心思细腻，早将他的异常看在了眼底。
夫妻多年，他们相互扶持，彼此敬爱，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情爱，却也相敬如宾过了这么些年。
他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杀她。
冯夫人苦笑了笑。“妾身这一生没什么可遗憾的。夫君敬之重之，婆母明理，小姑友善，就连孩子们都极为孝顺，妾身挺满足的......”
“可夫人的神情却不是这么说的。”沈嫣观察入微，找到了突破口。
冯夫人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
沈嫣拿了面镜子给她。
冯夫人看着镜子里满是血污的脸，吓得尖叫一声。
她，为何是这般模样？！
“夫人怕是还未见过自己的遗容。”沈嫣猜测道。“夫人一生行善，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冯家老小见到夫人这般模样，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一句话，戳中要害。
冯夫人的确有些不甘心。否则，也不会徘徊人世间，不肯安心去投胎。
冯夫人的沉默，表示沈嫣说中了，她是真的有心愿未了。
沈嫣试图去安慰她。“夫人有话不妨直说。若能帮得上忙，我一定尽力而为。”
结合前几次的经验，沈嫣如今已驾轻就熟。
不管是紫鹃，喜鹊还是杨妈妈，帮了她们之后，她都会有新的收获。而这些线索看似凌乱，却隐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次遇到的是冯夫人，不知道又会牵扯出什么秘密来。
冯夫人难过了一阵，慢慢地接受了现实。“妾身......想回府看看。”
沈嫣不由得好奇。“夫人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竟没回过冯家？”
冯夫人摇了摇头。“妾身进不去。”
“这是为何？”沈嫣诧异道。
冯夫人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府门口贴了好几道黄符，一靠近就如同火烧一般......”
沈嫣暗道一声奇怪！
这人都死了，冯家为何还要在门口张贴镇鬼的符？莫非，冯夫人并非死于意外？
想带这一点，沈嫣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寻常人家，在亲人死后无不悲痛欲绝，盼着他们的魂魄能时常回来。这冯家倒好，人才刚死，就在门上贴黄符，生怕她的鬼魂会找回去一般！
这里头若说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
“好，我帮你。”沈嫣思索了一番，答道。
冯夫人不由露出欢喜的表情，而后又要给沈嫣下跪。
沈嫣还真不太习惯。
毕竟，以前那些夫人们见了她都只是做做样子，没有人真的给她下跪过。
两人议定了去冯家的日子，冯夫人便消失了。
因着这一桩事，沈嫣早已没了做衣裳的兴致。选了几匹料子，付了银子，就要离开。
“公主，驸马就要回来了，要不要也给他做几身？”惊鸿吩咐侍卫将布匹搬到马车上后，忽然想起来问道。
沈嫣：......
她还真没想过这茬儿。
自成亲那日后，她就没再见过梅景予，连带冥殿的人都跟着不见了踪影。久而久之，她几乎都忘了自个儿的另一个身份梅夫人！
沈嫣轻咳两声，略显尴尬。
这几日过得逍遥，她都忘了已经嫁人了。
“那就再挑几匹，至于颜色......嗯，那匹绯色的就不错。”沈嫣好几次见梅景予，他都穿着红色的衣裳，想来他应该会喜欢。
“是。”惊鸿领命，又让掌柜的重新算了账，抱着那匹绸缎上了马车。
*
撒一个谎，就得用千百个谎来圆。
自作孽不可活！
顾晏此时深有体会。
为了制造冥殿鬼主回京的假象，他不得不派人去城外，戴着鬼面具招摇过市。
“是冥殿的杀神，快躲起来！”
“鬼卫来了，快跑！”
一路上，都是百姓们呼天抢地的叫喊声。
装扮成梅景予的玄武：......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怕成这样？！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来到公主府门口，脚还没跨进门槛，就遇上了正要回府的沈嫣。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双方都愣住了。
久别重逢的场景沈嫣有过很多设想，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好像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尤其是坐在马上的那人，给她的感觉很陌生。
沈嫣眉头轻轻蹙起。
似乎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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