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枢立在廊下,见女娘走出来:“邱娘子,奴才是奉郎君的命寻娘子去趟春风居。北境侯府的书信到了,来人也是侯府的人,郎君想请娘子过去见见。”
邱枝意面露喜色:“这么快?不知侯府来的是谁。”
环枢侧着身子,跟在女娘身后:“郎君也意外呢,说是刚好有折子递给陛下,就带着东西一道快马加鞭连夜入京的。
听那人说是长兴侯的副将,还带了好些东西来,说是侯夫人给娘子准备的。娘子去瞧了,就知道了。”
一路走过去,这还是邱枝意第一次来到春风居。
是傅昱之的院子。
刚进屋,就瞧着傅昱之身侧的木椅上坐着粗布常袍的男人,留着胡子,一张口露出一口好牙。
他豪爽的笑声也传来,邱枝意眼眶一热:“张叔,真的是你。”
张副将忙站起身:“三娘子,许久不见,侯府大家都很想你呢。”
他虽然是长兴侯的副将,可与邱枝意的父亲也有同窗之谊,看到女娘明显笑容真诚许多。
让开身子,桌子上放着的大包小裹:“这些东西都是给三娘子的,还有这封信。”
将信封拿出来,上面的字迹,邱枝意也是认得的。
“是阿兄的字。”
忍住鼻头的酸意,奈何泪珠先落了下来。
邱枝意忙用帕子擦了,不好意思的道:“让小公爷笑话,是我失礼。”
“无妨,都是自家人何须失礼一说。”
傅昱之起身:“妹妹先坐,张副将还要入宫见过陛下,怕是耽搁不得。”
张副将点头:“这倒是真话,咱们还是有话快说,我此趟不能久待,见了陛下递了折子,就得回去。”
邱枝意其实也没什么要说,就是问问侯府的情况。
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忍不住鼻头的酸楚。
目送着张副将出了院子,她忍不住低下头,悄悄地将泪痕擦拭。
“莫哭了,明日眼睛会肿的。”
傅昱之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娘,只憋出来这么句话。
邱枝意吸了吸鼻子:“我没哭,是风大,迷了眼,不是哭的。”
她放下手,眼尾泛红,鼻尖也红红的。
傅昱之忍不住笑出声,却没有拆穿她,顺着她的话:“嗯,没哭,确实是风大。”
秋风缓缓吹过,一阵清凉袭来。
“方才江四娘子来找我,说来替五娘子当说客,要在重阳那日与五娘子给我道歉。”
邱枝意抿唇:“我觉得有些疑惑,可又说不上来,许是五娘子真的想与我好好相处吧。”
“江四妹妹一向与五妹妹亲近,有此心也正常。”
傅昱之眸色低沉,摩挲着指腹:“重阳过节,阖家团圆之日四郎在府上,若是他还不长眼,尽管来找我,别自己委屈。”
“多谢小公爷,我知道的。”
邱枝意抬眸,嫣然一笑:“那我先回去了,今日多谢小公爷。”
她现在只想回去看那些东西,还有手上的书信。
傅昱之浅笑:“妹妹请便。”
看着女娘面带喜色离开,傅昱之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
环枢走进来:“郎君,国公夫人遣人来问,给吏部打点的银钱何时需要。”
“先备着吧。”
傅昱之低着头,这银钱不是给他用的。
是他外放已满两年的庶长兄,提前拿银钱打点,年末吏部考核也好早些回京。
“这阵子你盯着点凌云苑那头,尤其是五娘和江四娘子之间。”
环枢应声:“是。”
红枫簌簌落下,院内寂静无声。
夜色深深,傅昱之宽衣而眠。
...
他忽然置身一片热闹,身侧的郎君正是他外任的庶兄。
犹如旁观者,他看着自己与庶兄把酒言欢。
这不对,庶兄明明还没回来。
“阿弟稍等,我去宽衣。”
他看着庶兄离席,再看宴席上的自己依旧招待宾客。
竟是迈步跟上了庶兄的步伐,来到一处院子,看着庶兄迈着晃悠悠的步子走进去。
可他听不清那丫鬟说了什么,只能看到庶兄脸上的喜色。
他刚想跟上去,却见另一头傅瑜清和几个女娘走过来。
傅瑜清身侧还跟着个丫鬟,边走她边说道:“你可当真看到了?”
“奴婢瞧得仔细,邱娘子不胜酒力,说是寻了地方休息,亲眼看到邱娘子进去的。”
“邱妹妹想来是没喝惯咱们的酒,咱们一起去瞧瞧就是了。”
是江婉月,她眸光闪烁着精明:“咱们去瞧瞧邱妹妹,偌大的国公府她自己,总归是不让人放心。”
傅瑜清在一旁附和:“江四阿姊就是好心,她从北境远来,若不是阿姊包含,怕是闹出不少笑话呢。”
江婉月笑了笑没说话,可是难掩眉梢的得意。
话音落,带着人就往那个院子去。
傅昱之只觉得心中不安,觉得哪里不太对,迈步跟了进去。
屋内除了他看着走进去的庶兄,还有一人。
“大兄?怎么是你?”
傅瑜清的嗓音尖细,将屋内四下打量。
最后什么也没找到,眼中狐疑走到脸色通红的女娘面前,却是说不出话来。
“邱娘子怎么与傅大郎君在一处,孤男寡女,这...”江婉月捂住嘴,走到床边,直接将帷幔撩开。
屋内的人倒吸一口气,连傅昱之也瞧了一眼,紧忙撇过头去。
女娘身上的衣裳松松散散,露出半截香肩,脸色通红,双目朦胧,任谁说了什么也没有动静。
只是一行清泪滑落,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分明是清醒的!
“这是被下药了?”开口的女娘忙捂住嘴,尽量的缩小自己。
可毕竟都听见了,连傅昱之看向庶兄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探究。
郎君的脸色很难看,却难掩眸光嫌恶:“我可是刚进来,谁知道是不是这位娘子故意的,在下可从未的罪过娘子,为何如此害在下。”
躺在床榻上的女娘,还是一个字说不出来,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无声的落泪,不知是在看着谁,目光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回事大兄...”傅瑜清已经震惊的不知所以,才说了两句话就被江婉月扯了扯袖子。
旁人或许没看清,可傅昱之瞧得清楚。
那目光分明是警告。
这日的事情到底不了了之,不过事实如何,女娘的名声是完了。
长兴侯府与申国公府结亲,只是这场亲事却成了一场笑话。
新妇独坐婚房,郎婿却酩酊大醉,不可能入洞房。
“大少夫人,夜深了,大郎君已经歇在前院了。”
坐在床上的女娘早已经掀开盖头,露出惨白的一张脸。
云鬓高挽,可双目无亮。
听了婢子的话,她似是松了口气:“你们也都下去吧。”
婢子从屋内走出来,却变了脸色同外面的婢子啐了一口:“什么劳什子大少夫人,不过是空有虚名,大郎君宁可灌多了酒,歇在书房都不肯进门一步,
哪有刚嫁进来第一日就这样的新妇,真是让人笑话。”
“好姐姐可少说两句吧,咱们毕竟是奴婢,不管怎样,人家才是主母。”
“什么主母,不受郎君疼爱也就剩下主母这个名头了。咱们是奴婢,却是国公夫人给大郎君的通房,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咱们也要有个名分。看着吧,我是不会这么算了的,
有这么个不得郎君喜爱的主母,还怕没什么好日子。如今国公夫人病着,说是侯府娘子,那侯府远在北境还能飞过来替她撑腰。切。”
傅昱之站在廊下,他已经接受梦里的人看不到他。
看着那两个婢子有说有笑的走远,他的目光看向屋内,脸色惨白的女娘。
明明身穿嫁衣,合该是最幸福的一日,可她眼中没有半分光亮。
像是死气沉沉,对一切都没了兴致。
“她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女郎呢。”
云水红着眼,蹲在她身边忍不住哭出声:“明明女郎是最无辜的,喝了江四娘子和五娘子送来的酒水,说是头晕休息,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连晴山也......”
女娘坐在床边,除去脸色惨白,瞧不出其他。
双目空洞,只能流下两行清泪。
成婚前名声尽毁,郎婿漠视,女娘彻底成为国公府的笑话。
眼前一黑,傅昱之认出来这是国公府后宅的长廊。
已作新妇打扮的女娘,独自从一头走来,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转头就要走。
“嫂嫂要去哪。”
从长廊那头的郎君快步追来,是傅适之。
迈了一大步,直接拦住女娘的去路,目光灼灼盯着女娘:“嫂嫂怎么瞧见了我,就跑了,可是我生的可怖。”
女娘侧过身子,手中的团扇遮住半张脸,语气疏离:“四郎君说笑,是我忘了东西,要回去取呢。”
傅适之轻笑一声,可是半点不信:“我是有事寻嫂嫂的。”
“四郎君有事应该去找你哥哥才对,找我,我又帮不到你什么,瞧,那是不是你哥哥。”
趁着傅适之转头,女娘紧忙溜走,脚下生了风似的飞快离开。
等傅适之反应过来,对着女娘急忙逃走的身影冷笑:“逃,我看你晚上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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