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没病着,是前两日舅舅家来了信。我阿母有两个弟弟,来信的这个是我小舅舅,小舅母早些年得了急病去了,留下一女,取名琼月。
我小舅舅过了而立之年,思念小舅母,身子如今不大好,怕是不久也要...所以在想琼月阿姊的去处。二舅舅平庸,阿母觉得将表姊一人留在二舅舅家中,二舅母又是个苛刻的,愁了好些时日,我也没出去,索性帮阿母想办法。”
傅瑜嫣说完,喝了口茶缓缓,又说道:“本来是想着等过了年,看情况再定,万一小舅舅的病会有好转呢。”
“原来如此,你没生病就好,得了空还是出去走走,要不我们都担心你。”
邱枝意没再继续追问,她今日来还有一桩事。
“昨日我陪姨母说话,听仆妇来回话,说是为你裁春衣,你可喜欢,我看是你最喜欢的兰花。”
傅瑜嫣浅笑:“看到了,今早过来量尺寸,说是立春前就能送过来。”
“你...”邱枝意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从前她觉得伶牙俐齿的,可眼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想开一点。
却见傅瑜嫣转头,一双眼含笑看着她:“阿姊是想劝我,对三月皇子选妃看开些,是吗。”
心思被戳破,邱枝意对上她的目光,却松了口气。
“我怕你想不明白,把自己困着不出门,徒增烦恼。”
既然话已经点明,也不用藏着掖着。
邱枝意看向她,却是她和素日一样明媚的笑容。
傅瑜嫣环住她的小臂,坐在她身侧:“阿姊担心我,我明白的。其实我想的很清楚,那日不是为了场面话,是我的心里话。”
她坐直身体,看着女娘眼中的担忧之色,笑容也真切许多。
“虽说申国公,和国公夫人不是我的阿父阿母,可是国公府向来不分家,荣辱一体。更别说大伯父和大伯母疼我,我也是受着国公府带来的富贵好处,
如今家族需要我,那我更是不能往后躲。我知道雷霆雨露皆是隆恩,更别说如今这样,日后郎婿行差踏错一步,说狠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稍有不慎牵连家族。更别说我还不一定会是正妃,若是侧妃呢,那就是妾室,永远低人一头。”
她没有说落选,因为申国公府的女娘既然有了名字,至少会是侧妃。
为什么不能说百分百是正妃呢,因为京师上有三公,下有公侯伯爵之女,不是只有申国公府一家独大。
正妃只有一位,侧妃两位,余下的侍妾称作姬。
若是储君,正妃也就是储妃,同样侧妃也就是良娣有两人,余下的侍妾有几等,却不能上皇家玉牒,地位等同于寻常人家可能买卖的妾室一个道理。
傅瑜嫣神色平静,甚至脸上的笑意加深:“大伯父和三兄在前朝得力,后宅也是一样的战场。这么看来,我至少会是侧妃,若是正妃那就更好了。只是,
我的郎婿是圣人的皇子,日后封爵封王,亦或者是储君。一旦...我必然的结果也无法脱离皇室,我能做到的就是到那个地步,或者圣旨下发后,察觉不利,只好随时做好与家族割裂的准备。”
“嫣嫣,你怎么会...”邱枝意惊讶,伸手去捂她的嘴,不想她再说下去。
若是传出去,那就是议论天子的大罪,还事关朝政。
傅瑜嫣笑了笑:“阿姊怕什么,不会传出去的,这些话我只和阿姊说过。今日说了,一会儿阿姊出了门就全当没听见,也让我说说心里话。
我知道阿母不愿,我也知道阿父和祖母都是不愿意的,可为了家族,这根本就是无法推拒的,这是圣旨。”
宁为平民妻,不为皇家妾。
何况皇家新妇可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光,尤其是三位皇子未册封,都盯着储君的位置。
邱枝意目光复杂,她只当傅瑜嫣是个心宽的,心思单纯会玩乐的小女娘。
可今日发现并非如此,就好比前世的善意,今生的交好,都不如今日听她一席话来的透彻。
有一种从未认识过她的陌生,却很容易让人接受。
傅瑜清骄纵刁蛮,大抵是随了其母杨氏的性子。
傅瑜嫣通透明理,虽然活泼些,却没有学的其母尤氏软弱的性子。
难怪老太君对两个孙女如此明显。
若是邱枝意来选,她也愿意多多疼爱四房些,即便四夫人是个不中用的。
“阿姊不用这么看着我,若是阿姊是我,你会如何选。”
察觉到女娘的目光,傅瑜嫣嘴角上扬,她歪着头看着女娘。
她的语气就像是素日聊天般亲昵,在说一会儿要去玩什么似的轻松。
许是被她传染,邱枝意略有沉重的心情也松懈了许多。
她没有迟疑:“若我是你,我也会如此。你说得对,受了十几载国公府带来的好,需要用人是不可以往后躲的。不为我自己,也为着疼我的家人们。”
若是旁观者,她会关心傅瑜嫣如此做,自己会快乐吗。
可真要论心而处,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快乐与否的私心并不重要。
邱枝意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意,不敢想她口中的几种境地,只能说了一句:“可我不是你,我想你好好的,国公府也能好好的。”
傅瑜嫣盈盈一笑:“好,就是可惜了,不能去北境瞧一瞧,是否如阿姊所说那般的好。”
这话说的有些悲伤,也留了遗憾。
因着内务府的旨意已经传开,尤氏之前想为傅瑜嫣相看亲事,如今也得停了下来。
她早就看好了人家,如今不能说亲,顿时更不乐意了。
可毕竟是圣旨,她也只好忍着,只能全身心等着娘家的事。
年前的两日,尤氏收到了信,啼哭不止。
原来是尤氏幼弟到底去了,留下一个女儿,是心中祈求尤氏多多庇护。
荣观堂内,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之日。
邱枝意想念家人,可有国公夫人搭话,心中的思念虽然浓厚,却不至于觉得委屈。
反倒是尤氏,红着眼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任谁瞧了都不像是年关的喜悦。
“我记得你弟弟那个女儿,你说过今年十七了。”
江氏轻叹,看向了尤氏。
这么让人哭着,也不是个办法。
尤氏答道:“是,过了年十七,还没过生辰,实岁才十六。”
江氏若有所思:“是个好年纪,你弟弟信上说希望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多找佛。你娘家又不在京师,要如何照拂呢,过了年给接入京来吧。在琼华苑你给收拾一处先住着,有你这个姑母护着,
等明年给她选门靠谱的亲事,有国公府庇护一二,别叫她受委屈。这可不能耽搁,守孝一年,多耽搁了就是老姑娘了,对她名声也不好。”
尤氏一听,面露喜色:“多谢阿母,儿妇回去就安排。”
江氏点了点头,左右多张嘴,国公府还不差这口饭。
只是人来,总要有人去接。
想了想转头看去,如今府上的还有三位郎君。
六郎君傅允之年岁轻,过了年还得去国子学读书。
那就剩下长房的两人。
她看向傅昱之,想了想还是还是移开了目光,还是到时候人来了再说。
邱枝意坐在国公夫人身侧,身侧是傅昱之。
再往那头是傅循之和傅允之,正好头连尾。
“今早北境的书信到了,一会儿我让环枢给你送去。”
邱枝意正吃着菜,忽听身侧的郎君出声。
她转头,忍不住眼中的欣喜:“好。”
屋里的炭火烧的热烈,一屋子人围坐一张圆桌上,说说笑笑,耳旁尽是热闹。
眼前的桌子上色香味的佳肴,却没女娘眉眼流露出笑意动人。
她眉眼弯弯,唇角扬起。
浅浅的梨涡也露了出来,叫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傅昱之眸色一沉,转过头,夹了菜。
却不想这一幕被傅允之瞧得清晰,他一转头与妹妹四目相对。
他在妹妹的眼中看出了狐疑和惊讶,微微地摇头。
傅瑜嫣吞了吞口水,忽的勾起嘴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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