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就好像知道，她今日便要从陈家搬出来似的。
庄培麟没有下车，依旧坐在后座，一个眼神瞥过来，谭翡钰便会意乖乖上了车。
坐在驾驶位的魏成则接过雯月手中的行李，搬上了车。
汽车一路开到庄培麟的别院，谭翡钰迈进屋门，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
“庄先生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搬出来？”
庄培麟转头看她，眼神似笑非笑。
“你以为你的小伙计那么厉害，别人千藏万藏的账本，他随手就能找到？”
“是你？”
谭翡钰恍然，她也觉得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但证据又是真的，刘掌柜和陈家也都认了，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哼，”庄培麟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识人不清。”
谭翡钰面上一红，这话倒没说错。
不过他说的识人，是指的刘掌柜，还是……陈书远？总觉得他话里带了些别的意思。
谭翡钰跟在庄培麟身后，到沙发上坐下，柔软的欧式真皮沙发， 像陷进软绵绵的云里，不过也提醒谭翡钰，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庄先生，我和离的事已经公开，再借助贵地只怕多有不便，不如我搬回仁济堂？”
谭翡钰试探地开口，目光紧盯在庄培麟的脸上。
这是她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比起上次，应该算理由更充分正当罢？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庄培麟答非所问。
“庄先生风度翩翩，相信是许多少女的心上之人。”
何必在意她的心意？
他是聪明人，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庄培麟并不理会她的弯弯绕。
“我问你，你说别人做什么？”
“翡钰乃和离之人，已非待嫁少女，本就已辜负爹娘期许，若再不明不白做了……外室，只恐另家门蒙羞。”
谭翡钰认真解释，希望庄培麟能体谅她的难处，庄培麟却鲜见的一脸意外之色。
“外室？我何时说过外室？”
谭翡钰听了只觉好笑，她并不认为庄培麟打算娶她，也不认为督军府会让她一个和离过的小城女子进门。
“难道庄先生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
“呵！”庄培麟冷笑一声，“前日才说了你迂腐古板，倒真给我面子，我看你也不必跟我掰扯住在那里，先去学校里好好学学新学再说吧。”
说罢便拂袖而去，谭翡钰原以为庄培麟在说气话，可她才回仁济堂的后院住了两天，魏成就给她送来了圣利安教会学校的入学通知书，以插班生的身份。
本来正在坐诊的谭翡钰看着入学书足足愣了半晌，庄培麟还真让她去学校？
还是插班生，她虽读过些书，可这新学的知识她几乎是一点也没接触过，直接去做插班生，她能跟得上吗？
魏成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轻咳了声。
“入学时间还有半个月，二爷给您请了补课老师，就在别院住着。”
短短两天时间，竟什么都安排好了，还真是雷厉风行，就是忘了问问她的意见。
谭翡钰心里暗暗念叨，嘴上却不敢说，只能挤出微笑问道：
“庄先生的意思是？”
魏成面色依旧冷冷：“做庄先生的私人医生也是有要求的，还请谭小姐配合做好入学准备。”
确实不需要问她的意见，因为他们好像本来也没打算考虑她的想法，只是通知他。
不过谭翡钰倒是愿意，虽说仁济堂已经足够她忙活，但是现在新学日盛，像陈书远和赵慧文这样唱衰中医的新派人数并不少见。
她作为仁济堂的东家，多学一些东西总是好的。
“谭大夫，我这家里养的鸡刚下了蛋，你每日坐诊累，吃了能补补身子。”
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传来，谭翡钰抬头一看，正是之前她用艾草医治过的那位。
她现在身子不错，但还是会偶尔来仁济堂看谭翡钰，拿些自己种的菜、攒的鸡蛋来。
谭翡钰心疼她年纪大，生活不易，多次推拒，但妇人对她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爱，让她收下。
她也不顾魏成在场，起身便想去扶老妇人，却不想魏成已经先她一步转过身去。
“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娘？这是魏成的娘？谭翡钰的动作停留住了，对接收到的信息还没反应过来。
魏成是庄培麟的亲信，所得钱财应当不是少数吧，怎么他的母亲生活如此清贫？
这样想着，谭翡钰觉得，魏成这个儿子倒是做的不算合格。
旁边魏成已经扶着魏母坐下，口中责怪道：
“娘，不是给了你家用，怎么还是穿着这身旧衣服？那丫鬟呢？怎么你一人出来奔波？”
“就出来走这几步，哪里就是奔波了？那丫鬟我让她回家了，就我一个人住没多少活计要做，你啊，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钱得省着用，更何况你还没娶媳妇呢！”
魏母唠唠叨叨地说着魏成，眼里全是慈爱，魏成一贯冷面，也只能乖乖听训，只有听到娶媳妇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娘，这是在外面，你说这些做什么！”
谭翡钰唇角不由勾起，不过很快意识到，在魏成的目光转过来之前便压下去了。
倒是她误会魏成了，光想着孝心，却忘了母亲殷殷爱子之情。
“行行行，那我不说了，人越大还越害臊了，”魏母笑着摇摇头，忽地看到一旁的谭翡钰，又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也是找谭大夫看病的吗？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不是……”魏成忙否认，“我来这里，是找谭大夫有别的事。”
“你这孩子不是一向不信中医的吗？还不让我看，”魏母奇道，“不过我跟你说啊，这谭大夫别看年轻，医术真的是极好，来找她看诊的病人可多呢！”
“伯母，您过誉了，我实在愧不敢当。”
谭翡钰也不知怎么解释她跟魏成的关系，索性模糊不答。
魏母的眼神却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她把魏成拉到一边，喜滋滋问道：
“儿子，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谭大夫了？”
谭翡钰听不清魏母说了什么，却清楚地看到魏成的眼一下子瞪大了。
是从未见过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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