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陆南方陪着佳娘一路走回家中。
他走在前,她走在后。他知道佳娘走得慢,缓着脚步。他们从喧嚣之中走进了斑驳树影的太平巷,茂密的树枝挡住了当头的日光,虫鸣枝头,叫的人心浮躁。
门房的李叔坐在石阶上靠着柱子假寐,听到有人来,忙睁开了眼,蹭得站了起来:“二爷、大夫人。”
陆南方将佳娘送到门口才道:“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你一会儿让彩月找常海带着去成衣铺子即可。”
佳娘不知道他还有旁的事,生怕耽搁了他:“劳烦二弟送我回来。”
“不碍事。”
落花风雨更伤春,陆南方听她又叫回了那声二弟,心里有着千千结。
见佳娘已转身离去,陆南方这才向着巷口走去。
同样是这条路,来去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来时只觉得葱绿之间,天朗风清,去时反倒觉得虫鸣鸟叫吵得他昏昏沉沉。
他今日没有去旧栏茶社,转了弯去了南镇抚司衙门。
衙门隐蔽,藏在朱雀街闹市之中的一处小巷里,百步之隔,一边是热闹一边是清幽。
南镇抚司的衙门不像北镇抚司那般嚣张显眼。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进去便是深不见底的连廊,这连廊里的屋子住的全是在南京城没有地方住的锦衣卫。直到走过了影壁才能看到后面院子里阴冷肃穆的公房,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南司”。两边的耳房分别是镇抚使、佥事、同知和指挥使的书房。指挥使身兼南北两司哪里能随意应天,同知也跟着留在京城协助,如此衙门里最大的官就是曹佥事了。
“陆千户。”路过的锦衣卫见他来,忙站在两旁让开了前路。
守在公房外的校尉见他来,忙抱拳行礼道:“陆千户,佥事大人上午就来了。”
陆南方点点头,浅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了进去。
“佥事大人。”陆南方行礼道。
曹平坐在书桌前翻着案牍,见他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曹平知道陆南方还有家中的庶务要打理,两头兼顾他便不与他计较这些小事。
陆南方也不客气,四平八稳的坐了过去。
“胡安的事情,我已向同知和指挥使大人禀告,杨金写的劄子不错,但事情是你办的好。让他死也让他受辱,指挥使看完劄子就说要赏你。”曹平赞许道。
陆南方以为是升他做镇抚使,眼神也跟着冷了冷。
曹平看穿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你还年轻,如今就是千户,还怕镇抚使的位置有人跟你抢?”
南镇抚司统共十四个卫所,南京城就留了三个。十四个千户都在争着好不容易空缺出来的镇抚使,虽说明眼人都知道,最终的角逐还是要从南京城里选一个,毕竟各府的人脉各不相同,除非指挥使亲自调动,不然锦衣卫很难异地调动。
陆南方自是怕的,他还等着把千户的位置腾给杨金坐呢。
“我知道自己资历浅,轮不到我也正常。”陆南方淡淡道。
另外两个千户都是做了七八年的了,要升早升了,不过是资历平平又没做出什么成绩这才耽搁了。毕竟进锦衣卫并不是靠真才学识,不少人也是如冯三那样袭来的。
曹平听及此指着他笑骂道:“少给我耍滑头。”
众人都知道曹平最器重赏识的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陆南方,虽仍有人不服气可到底没敢像杨金那样愣头。
陆南方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听他这样说自是知道事情并非没有可能。这下脸色不变,等着他说下文。
果然,曹平言归正传道:“指挥使赏了你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你接不接的住。”
陆南方似笑非笑道:“不会又是杀胡家哪位吧?”
如今胡家虽依旧在朝堂之上,只是当下只能装鹌鹑,掀不起什么风浪。
曹平神情严肃,看着他道:“胡说!这次的事倒是棘手,事关盐引。”
陆南方皱了皱眉,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朝廷指定的区域,称为开中。
各地府衙按粮食多少来发放“盐引”,盐商拿着“盐引”到盐厂取盐,或是继续转卖,或是换成布绢﹑银钱﹑马匹。
这其中利益勾结,就连朝堂上的大小官员也牵扯其中。岂是棘手,分明是要命。
见陆南方面色凝重,曹平继续说道:“如今京城转卖的盐引大多都是从两淮流出去的,一石盐二百两,转手就是三百两不止。当下衙门开出去的盐引越积越多,盐商又要向衙门打理疏通才拿得到兑盐的资格。一来二往的,这其中变成了生意。先前已让都察院派人去查明情况,可惜派去的监察御史已有一月未传音讯,杨督察请指挥使派南直隶的锦衣卫出面找人协助调查。指挥使当即就点了你。”
两淮便是淮阴、淮安两地,如今统称淮安府。自汉时起就是富庶之地,繁华之地必生腐败,古往今来这是难免的事,现下虽划归南直隶管辖,却仍是自成一派。
陆南方脸上冷了冷道:“都察院自己的事没做好,与锦衣卫有何相干。”
自古井水不犯河水,锦衣卫杀人越货何时做起督察之事了?
曹平见他这般好言劝道:“你若是做成这件事,镇抚使的位置给你,也是名正言顺的。”
陆南方皱眉不言,他知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如何能躲得过。
扯了嘴角笑道:“多谢佥事大人提携。”
曹平见他这幅模样,想了想故意激他道:“这次允你随意挑人,若都看的上,全带去淮安府也未尝不可。”
陆南方淡淡道:“南司什么时候查案子需如此高调?我就带冯三一人去罢。”
“指挥使命我转告你,尽快前往,早日查明,切莫让自己遇险。”曹平缓缓说道。
“他还说什么了?请大人一次性说个清楚。”陆南方不耐道。
曹平捋了捋胡须道:“指挥使的话说完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莫要以身犯险,你如今年轻,不必急于求成。”
陆南方听罢随意行了礼就出了门,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走出了巷口,才长舒了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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