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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草虫唧唧。深蓝的天幕散着点点星光。
林小如静静靠在一张有靠背的竹床上，身上清凉无汗，甚觉舒适。许是四周草木繁茂，又有溪水调节，虽已进入六月，并不大热。
她出神地望着远天那一弯月。在这宁静美丽的环境中修养了一个多月，身体像是前所未有的好。
但她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她怕耽搁银面人，也怕自己变得懈怠，让太过悠闲的生活蚀掉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和能力。
“好快，来这里都一个多月了。”林小如感叹地说。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银面人的声音轻得如梦中呓语。
是啊，一年多了，她在这陌生的时空历经嫁人、怀孕、失子。其间受过伤，痛过，迷茫过，也快乐过，还认识了秦飞、青霞母女、聂少华、齐雪、莲儿这些彼此赤诚相对胜似血亲的亲人和朋友。
以后哩？
“小如，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银面人看着她，眼里似映着星光。
当然。若事业小有所成，不需依靠别人，生活在这世外桃源的地方自是好的，可现在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没有花她一分钱，她如何能安心住下去？
“咱们萍水相逢，你真认为值得？”林小如没有生硬地拒绝，不想伤害银面人的那份执着。但她也不相信能遇上这种一见钟情的姻缘，何况她许不起未来。
“天下所有伴侣有几人是本来就认识？还不都是相遇、相知，然后才走到一起？小如，你救了我，我认识了你，然后喜欢上你，这样不可以么？”银面人似对林小如的坚持和固执有些无奈。
“我不想你因为报恩而喜欢我，那样对你我都不公平。”林小如耐心解释。“况且，喜欢并不足以让两个人一起生活一辈子。”虽然她的心也曾被银面人牵动，可就是无法爱上眼前这张面孔。
“我们并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许是黑夜的缘故，银面人说话比平时大胆好多。
“这不是买鞋，可以先试试合不合脚。感情和婚姻，我试不起！”林小如摇摇头。
“可是没有谁能事先确定和谁在一起就一定幸福！”银面人的话相当有说服力。
“其实我并没有救你。”林小如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只得说。
银面人静静地看着她。
“那天你走在我后面，我以为你要偷袭我，把你摔了出去，见你昏过去了才送你到安悦那里。所以不是我救了你，相反是我害你伤得更重。如果不是那一摔，你完全可以撑到自己找到大夫。”林小如告诉他。
“我吓到你，你摔了我一下，正好扯平。你把我送到安公子那里，又照顾我好几天，说起来还是帮了我。”银面人不意外也不生气。
“我不要你报恩！”林小如坚持。
“如果只是报恩，我完全可以为你做任何一件事。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一辈子！”银面人说着垂下眼帘，有些不自然，随即又坚定地抬起眼，双眸熠熠生辉。
心中似有某个地方被击中，林小如立即警觉地武装起来，冷淡地说：“可是我注定要离开，不会陪着谁一辈子。”
“那就让我陪着你，直到你离开的那一天。”银面人语气柔和而坚定。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林小如硬下心。
“齐雪？”这次银面人的语气有些僵硬，有些受伤。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齐雪，竟和秦风一样。林小如心中苦笑。她是喜欢齐雪，也愿意依赖他，可那只是对父兄般的情感。
但她没有否定，就让银面人误会好了，反正她已经利用了齐雪一次。那次她当着秦风表现出和齐雪很亲密的样子，这次如果因为齐雪，银面人放弃他的坚持更好。那样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纠葛，不用担心以后再伤害到他。
“你确定和齐雪在一起会幸福，不担心以后要离开？”银面人喃喃地问，“还是你为了他可以留下来？小如，你真的只在乎他？”
听着他落寞的语气，林小如心中很纠结。
“如果知道你心中只有他，我不如就和你一起再不醒来，何苦还要苟延残喘。”银面人忽然一笑。
感觉到他笑意中的凄凉，林小如一颗心猛地急跳起来。
是的，在京城时他曾说他受过伤，当时没太在意，难道他其实伤得很重，竟然危及到生命，所以才说苟延残喘？
“你的伤好些没有？”她尽量不表露出关切，平静地问。
“我本来想放弃，又怕死后你醒了过来，我不想就那样和你错过。我努力撑着给自己疗伤，以为可以活久点。”银面人眼里光辉尽褪，“我知道你今天想告诉我你要离开，还是不自量力地希望能留住你，可笑我……”他没有说完，站身回房去了。
门，在眼前关上，然后是黑暗和沉寂。林小如心中慌得连气都要透不过来。如果银面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她不能往下想，鞋都没顾得穿跑到银面人房前。
房门关得紧紧的。
林小如心中更慌了。“喂，你别这样好不好，快开门，我有话和你说。”她要和他掏心掏肺地说。钱嫂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如果没有银面人，她根本不会醒来。那些天，是银面人时时刻刻守着她甚至口对口给她喂药喂汤，将她从阎罗殿上抢了回来。过后银面人从不提起，她也就倚着什么都不知道。
房里静得似乎根本没有人的气息。
“开门，你开门好不好？”林小如用身体去撞。撇开以前所有不说，这一次银面人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她却自私地将所有都归为“报恩”，她对他有何恩情，又为他做了什么，不过就是闲得无聊时在安悦那拿他练了几天手而已！到如今她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没想过要坚持问问他。
肩臂火辣辣的，身子震得生疼，门仍然纹丝不动。
“对不起，我是怕伤害你！我不知道自己能在大兴逗留多久。我不敢喜欢任何一个人，也不敢让人喜欢我，我努力拒绝，就是怕以后伤己害人。”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谁，仍然害了秦风伤了聂少华，现在还要负了齐雪和银面人。若知如此，她即便跳崖未成也应该早早离开。现在就是有回去的机会，她又如何心安理得地离开？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曾经和别人成过亲。你也知道了，我甚至有了他的孩子。可我还是离开了，我无法和别的女人分享感情分享丈夫。”
“我以前就应该明确告诉你，可是每一次我都开不了口，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来补偿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能在伤害别人的同时又和你在一起。”
“你那么好，应该有更好的女孩子陪你一生。”
要说的都说了，房门仍然没有打开的迹象。
林小如又急又乱，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恼怒。凭什么她就得答应银面人和他在一起？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心中生气，林小如索性停止撞门，往地上一坐也不说话。她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看谁倔得过谁！
一时门里门外都没了声息。
林小如的心很乱很迷茫，一直想独善其身，却招惹了更多的人。现在她既无法答应谁也无法拒绝谁。如果她的到来是因为杜芊芊，为什么杜芊芊回来了她却没能回去？难道蓝玉、齐雪等人的出现打乱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那她现在还能回去吗？若不能回去以后又该怎样？或者她的到来和那篇小说中的人事只是巧合，其实根本无关？
她也很无奈。聂少华那么小，她可以因为以前拒绝过仍把他当弟弟看；齐雪成熟稳重，她可以比较容易地将他们的关系维持在朋友范围；而秦风他们已签过离婚协议。唯独对银面人束手无策，他既不是弟弟也不是朋友。本来她可以明确拒绝，可不知为什么总不忍心，更重要的是每次见到他时她都身不由己地被蛊惑，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声轻响，门开了。
林小如一动不动。她早知道门会开，如果银面人真对她一腔情意，就绝拗不过她，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可她不内疚，因为现在她满腹气恨。
“小如！”果然，银面人见她倚着门框不动，焦急地蹲下身。林小如是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的人，他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见银面人开门出来，林小如满腹情绪找到突破口。她猛伸手扭着银面人双臂，想好好清算一下刚才的帐。
银面人不提防，一下倒在地上，被林小如整个压在身上。
“什么叫苟延残喘？什么叫和我一起不醒来？我是谁？你是谁？什么时候咱们这样情深义重了？我的生死去向凭什么要和你有关？凭什么？”林小如根本没感觉到此时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只顾着向银面人撒气儿。
银面人一愣之后，痛苦地闭上眼。林小如先前说了那么多，仍是一直都在拒绝，尤其刚才这些话，就像刀子一下一下戳在他心上。原来人家根本不承认和自己哪怕有一丁点关系。
“齐雪说，你的身手该和我大哥秦飞差不多，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凭什么想留下我？你既然是苟延残喘，又能陪我多久，又拿什么来保护我，给我安定的生活？”
银面人听到这几句话，双眼倏地睁大，本来一颗冰冷的心也回暖。他猛地伸出双臂将林小如紧紧箍住。
林小如一通狂轰滥炸后，心里舒服多了，被银面人双臂这一箍，才陡地回过神来。
银面人躺在地上，而她趴在他怀里。意识到不妥，连忙想起来，不料双手才一用力，就听到银面人痛苦地低哼一声。
“你怎么了？”林小如一惊之下不敢乱动。她不知道银面人到底哪里受过伤，伤得有多重。
“小如，你答应了？”银面人却答非所问。
“我答应什么了？”林小如见他双眼里又有星光闪动，疑惑地问。
“你说，只要我好了，你就和我在一起！”银面人急切地说，生怕林小如不承认。
她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林小如一窒，仔细回想刚才说过的话，找到了银面人那样肯定的依据，刚要否认解释，心念一转说：“你连健康的身体都没有，拿什么说以后！给你一个月时间好好养伤。一个月，够不够？”
她想，如果银面人身体恢复，就算伤害他也不会那么不安吧？
“小如！”银面人没有正面回答，柔声叫着她，同时双臂微微一收。
林小如本来撑起的身子因着他的这一用力又跌回去。
“喂，你！”她恼怒地低声抗议。
“嘶——”银面人痛苦地长吸一口气，“小如别动，你弄痛我了。”
“你！”林小如气闷至极，怎么又耍上赖了，分明是他自己乱动，才害得她碰到他。想是如此想，却真的小心翼翼不敢再动，生怕加重银面人的伤，可怜伏在他身上又窘又辛苦。
昏暗的光线下，银面人脸上绽开一抹笑意。只要她答应留下来，一个月他定可以将伤治好，她本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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