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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开外就是吟风轩，林小如心中百味杂陈，又似什么感觉都没有。到底还是不放心，她无法再呆在景玉巷，决定来看看秦风好些没有。
“三少，风少爷说您来了就去一趟书房。”小武远远地看到她，迎上来。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像小陆那样叫她了。这样也好，起码少一个人提醒她和秦风的尴尬关系。
“知道了。”林小如分明看到小武神情中有一丝忿恨又有一丝无奈。他倒是个忠心的，上次不惜当着聂少华的面掀她和秦风的老底儿，这次一定又在为秦风不平。
举步，腿像有千斤重，感觉走了很久才到书房前。
房门半掩。林小如敲敲门，没听到动静，推门一看，里面没人，也就没有立即进去。
这个书房，她虽未常来，却不陌生，拿过几次书，和秦风成亲那天还宿了一晚。而今天，会是什么情形？
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林小如慢慢转身。
秦风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色仍然苍白，肩背却同平时一样挺得笔直。
林小如别开视线。秦风眼中有太多她不想探究和触碰的东西。
“进去吧！”秦风淡淡地说着，心中苦涩一片。从曾经恨恨地瞪视到平静地直视，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只是敷衍？既然如此，在京城时为什么又要将自己交给他？
林小如侧身让秦风先进屋，自己才跟着进去。见秦风没坐，她也站着。
“你，还愿意回秦家？”很长的一段静默后，秦风沙声问。
他的语调平平，林小如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由抬头看向他，想弄清是质问还是只是问她。
秦风的眼神已变得平静淡漠，林小如一时竟无法弄清他刚才问话的意图，更不知要怎么回答。
……两人都静默着。秦风没有再问，林小如也不说话。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小会，秦风从书桌上拿起一样东西。他的手有一丝轻微地颤抖，另一只紧握着垂在身侧。
林小如看着递到身前的洁白纸张，静静接过，打开。一瞬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平离婚协议
顶端这几个大字字字金钩银划，力透纸背。
最末，并排写着“秦风”、“杜芊芊”。在“秦风”二字旁，有个鲜红刺目的椭圆。
林小如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想笑。这一慕何曾熟悉！不同的是，当初，是她留下一纸协议，逃向安城，托方夫人将协议转交；而今天，是秦风亲手将协议给她。当初的那份协议中，她盖上了指印；现在这份里，她的名字旁等着她盖上指印。
她定定地看着秦风。终于肯放过她了？现在，她只要在纸上毫不费力地轻按一下，就真正自由了？
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自由啊！
她不应该是欣喜若狂吗？
为什么，这一刻并没有预想期盼中的高兴和轻松？
“上次那份烧了，这次，还你自由。”秦风亦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一片沉寂，“若你愿留下，也好。若以后哪天想回来，我仍会，一辈子对你负责！”
负责？是指和她发生关系的事？自始至终，一切的一切，哪怕是发生关系，他对她也仅无奈地出于名义上丈夫的责任吧。不，还有所谓男人的尊严，于他，更是一种极致的作为第一公子的尊严。她林小如再不济也是个成年人，自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难道要为了成全一个与之没有半点情义的男人的尊严和责任而留下？
看着林小如眼底的嘲讽，秦风心中又是疼痛又是耻辱：亏他还异想天开地认为她或许会留下，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她对他从来都不曾在意过。不然，为何会刚从他怀里出去便奔向别的男人，不管不顾地一呆就是那么久？
昨天，直到他从景玉巷离开，她都没有表达哪怕半分歉意，连撒谎假装安慰他一下都不愿，更没有只言片语地挽留。他一步一步走那么慢，希望她会跟着回家最少追上他说几句好听的，而她竟然纹丝不动！
心中的疼痛被恨意代替，秦风的眼神变得冰冷。既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得到这张协议了，为何还不动手？假惺惺地不想让他难堪？这天下，还有哪个男人作丈夫作得比他更屈辱难堪的？
秦风眼神中的森森寒意冻伤了林小如的自尊。她将眼光转向掌心中那个布满细细密密纹路的鲜红椭圆上，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催促：
印上吧，人家早等得不耐烦了，你还慢吞吞做什么？印上了，就彻底解脱了，就可以作回家的打算了，就可以天宽海阔地去潇洒了。
闭眼，再睁开。林小如向书桌上的印泥盒伸出手。
“我先出去了。”耳边，传来秦风平平的声音，接着脚步声移向门口。
“二少爷，大少爷让小陆送了信来！”林小如听到门外响起另外一道脚步，和小武的声音。
然后，大约静了几秒，有轻轻的脚步急匆匆远去。
林小如出门，小武静静站在门外，看向她的眼里有探询、担忧的神色。或许还有别的，林小如也没在意，只简单对他说了几句，并将折好的协议给他让他转交秦风。
接着她去了一趟枫香院清理东西，又简单交待香草石榴一番，才去彩霞苑。一路上遇到不少秦府佣人，一个个眼神闪烁着向她行礼问候。林小如一笑而过，如今她连秦家二少夫人这个空头身份都没了，更没必要在意什么。
“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
彩霞苑里，见着她的佣仆赶紧行礼，青霞闻声也连忙迎了出来。
“姑姑！”林小如疾走两步，扶着青霞。自从和秦风成亲后，众目睽睽之下，每次她都得硬着头皮良心不安地接受青霞的问候，今天她不必再为难自己。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姑姑有话要说。”不再是秦家二少夫人的她第一次用了这种口气和秦家的佣仆说话。
“芊儿！”房里只有她们二人了，青霞才含怨带怒地一声轻喝！
“姑姑，您真的从没感觉到我和以前不同了吗？”林小如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问。要离开，最重要的是要说通青霞。其余的事，想必秦风自有应对。
果然，青霞脸色一变，眼神中的怨怒不见了，代之的是不解、惊慌和担心。
“对不起，我骗了您，我不是杜芊芊小姐！”不说开，她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要离开，也无法让青霞接受她和秦风已不再是夫妻的事。
“芊儿，你……”青霞惊惧地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这么长时间，想必您也有所察觉，我只是和杜小姐长得像。其实，秦大人和府上大少爷、二少爷都已经知道了。没有告诉您，是怕您担心杜小姐。”林小如上前扶着她，咬牙吞下心中的酸痛和不忍说。
“不，不……”青霞清丽的容颜一片惨白，嘴唇哆嗦着，语不成调。杜芊芊从小就跟着她长大，和以前判若两人的改变她岂会看不出？只是不愿正视罢了。
林小如用力握着她的手，恳切地看着她。
“我无法再在秦家呆下去，也无法再欺骗姑姑您，我已经和秦风解除婚姻了。我虽然不是您的亲侄女，可在心中您就是我的亲人，您给了我那么多关爱。我当初愿意当作杜小姐留下来，也是因为您，您和我妈妈，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青霞全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像你母亲？”她惨淡一笑，喃喃问道，眼前突然浮现起去年初见林小如时的情景。是的，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听到叫她“妈妈”，还吓坏了。
“那时候，杜小姐不见了，我怕您伤心，就留了下来。请原谅我对您的欺骗！”林小如心中并不轻松。她该怎样才能让青霞相信杜芊芊在某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不！芊儿哩，我的芊儿哩，她怎么了？快告诉我，她怎么了？”青霞反过来死死抓住林小如，像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再多的事实也不容易使人信服，即便相信也不一定能接受。
林小如把当时对秦业的话又说了一遍。
“芊儿，我的芊儿！”青霞如痴似呆，只是不停念叨着。
“姑姑也别太难过，我想既然我能莫名其妙来到这里，那么杜小姐也一定和我一样去了一个什么地方。说不定我回去后，她就回来了。”林小如宽慰她。
青霞愣怔地看了林小如好一会，眼里渐渐有了丝亮色，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黯淡下来，问林小如：“你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我是要离开秦家，但是什么时候能回去还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回去的路。但是我答应您，只要将一些事情了结了，我就会想办法回去。所以，您不用等太久就会看到杜小姐的。您也不用太担心。您看，杜小姐不见了，我来了；杜小姐受伤时我本在家睡觉也不明不白地受伤了。所以，我和她之间肯定有一种关联。我现在好好的，那杜小姐也一定好好的，说不定她正在我家里，做我父母的女儿哩。”为了宽慰青霞，林小如这样说，没有说出她母亲已忘故，父亲抛弃她，她早就独自一个人生活的事实。
也许觉得林小如的话有理，也许是无奈，青霞慢慢平静下来，紧紧看着林小如，双眸中有急切，更多的却是难过和不舍。
“姑姑放心，上天一定会还您一个毫发无伤的杜小姐。还有，莲儿现在很好，我给她买了个小院子，开了间店，这辈子衣食应该无忧了。她还认了个弟弟，有了帮衬的人。以后杜小姐回来了，她想再回秦家也行。”林小如强笑着说完这些。只要青霞能接受这个事实，所有的一切她就放心了，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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