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薄慕寒睁开了眼。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趋近于疯狂的心跳声。
这种疯狂,从绝望而生。
梦境停留在他告诉唐菱,可以让她亲手杀了孟杭之后,她抬头看他时。
那双从来清澈的眼睛里,恨意像是折断的刀片,闪着破碎的、冰冷的光。
她问他,“真的吗?”
他骤然心如刀绞。
他的菱菱,不该是这样。
疼痛让他醒了过来。
直到此刻,心脏处依然是痛的。
做了这么多的梦,甚至在梦里,他曾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他却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以为这种无能为力已经是最痛。
可现在他才发现,那种无能为力,对他是痛苦,对她分明是解脱。
其实最痛的,是眼睁睁看她眼底光芒寂灭,被仇恨裹挟。
他最痛的,是她的疼痛。
薄慕寒闭着眼。
梦实在太长,脑子里有无数割裂的片段在碰撞,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拉扯。
他似乎还沉在梦中,回不了现实。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软的,“老公?”
他眉心轻动,睁开了眼。
清晨微光中,他看到一双特别清亮的眼。
她微仰着脸,大睁着眼看着他,眼底带着极深的担忧。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他的影子,
清澈得如同雨后清泉,流进他的心中,将心脏的绞痛缓缓抚平。
是啊,那是梦。
是已经过去的,前世。
现在,她在他身边,她眼睛里依然光芒闪耀。
他喉咙滚动,咽下那些涩痛。
摸摸她的脸,声音很哑,却很温柔,“怎么了?”
唐菱轻抿了抿唇角,问他,“你怎么了?”
停顿一秒,又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做梦了?”
薄慕寒目光微动,没有骗她,点点头,“嗯,做梦了。”
她好像忽然就很紧张,“你梦见什么了?”
他看了她几秒,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朝上提了提,面对着她,让她同自己平视。
拇指落在她的脸颊,掌心贴着她耳下的肌肤。
他看着她,却是反问,“你没做梦吗?”
唐菱张了张嘴,“做了,不过……”
迟疑了两秒,她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梦见的那小段告诉了他。
或许是因为自己上辈子靠近他是带着目的,她说得时候很纠结,小心翼翼的打量他,怕他会生气。
他倒是没生气,只有些讶异,“就梦到这里?”
唐菱点点头。
被他那个捉奸似的眼神吓醒后,她就没睡着了。
她很乱,一直在想孟杭到底为什么要她靠近他?
直到刚才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他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似乎是醒了。
她这才开口叫他。
想到这里,她目光微动,“你梦了很多吗?”
薄慕寒喉咙又下意识滚了滚,慢慢点头,“嗯,很多。”
他忽然觉得很庆幸。
庆幸,她只梦到了那一点,没有再继续梦下去。
庆幸,她不用再重复那样的痛苦。
那些痛,就让他一个人守着,直到最后,随他腐烂进泥土。
而她,一世明媚,一世顺遂。
唐菱看不透他眼底复杂的情绪,又想着他刚刚醒来时情绪波动的那么厉害,忍不住好奇,“所以你都梦见什么了?”
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颈部肌肤,轻弯了唇角,“梦见,你穿着一条丑得我眼睛疼的红裙子,来勾引我。”
唐菱,“……”
她记得在梦里,她的确是穿一条红裙子,丑不丑她不知道,不过那肯定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不过按照他这个意思,她竟然就是在孟杭让她靠近他的当天,就去勾引他了吗?
想到这里,她脸一红。
所以,她还真的去勾引他了呀?
她眨了下眼,“那你……”
她想问你有被我勾引到吗?
又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他这个人对陌生人冷酷得很,而那时候他和她就是陌生人,他才不会理她呢。
似乎看出她在纠结什么,他唇角弧度更深,也不等她继续问,便缓缓道:“那条裙子实在太丑了,我看不下去,就让江流带你去把裙子换了。”
唐菱,“……有那么丑吗?”
薄慕寒又慢慢说:“江流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给你换了条白裙子。不过虽然也不好看,至少我眼睛不疼了。”
“……”
唐菱实在无话可说了。
她已经在为那时候的自己羞愧了。
那么丑,还敢跑去勾引他。
也不知道该说她无知无畏还是太有自信。
她沉默不语,他的手从她的颈部缓缓下滑,轻抚到她的肩,声音也莫名的低了很多,“因为那条白裙子也不好看,所以……”
她好奇的看他,所以什么,又让她换了一条吗?
他望着她眼睛里的好奇,忽然凑过来,低头埋在她肩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随着呼吸落进她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他说:“我抱着她,把那条裙子撕成了两片。”
唐菱心忽然一跳。
直觉再说下去,可能就要少儿不宜了,只是不等她捂住耳朵,他的声音已经飘进来。
“然后我发现,这个小姑娘,可真漂亮。她什么都不用穿,就最好看。”
唐菱简直听不下去了,他却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像是羽毛在她心尖上挠,说:“我被她,勾引到了。”
唐菱的耳脖子都绯红一片,心情却又很复杂。
虽然他说的不正经,可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所以,上辈子,他们也是见面第一天就……
唐菱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该说她太不自爱,还是他人设崩得太厉害。
他不是高冷霸总吗,为什么这么经不起诱惑?
这辈子的话,能说是因为梦,他们在梦里早已经亲密如斯。
可上辈子,他们完全就是陌生人啊。
她忍不住,咬咬唇,退开两分,水汪汪的眼瞪着他,“你也太轻浮了吧。”
他不生气,依然弯着唇笑,还点点头,很骄傲的说:“是啊。”
唐菱气得脸颊微鼓,想咬他。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语气幽幽的问她,“所以,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低声打断,缓缓说:“因为,是命。”
沉默两秒,他闭上眼,“菱菱,我们是命中注定。”
唐菱心跳很乱,某一处又酸又胀。
好一会儿,她轻动了动唇瓣,小声嘀咕,“都说了,让你少看点伤痛文学。”
他知道她又想缓和气氛了,低笑,“嗯,以后不看了,以后只看你给我找的好不好?”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菱菱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唐菱皱眉,“什么?”
他叹了声,把她抱紧让她自己感觉,然后在她耳边无奈的低声道:“想对你做,番茄不让仔细描述的事。”
唐菱,“?”
这气氛彻底伤感不下去了。
她一言难尽,不知道该不该表扬他的学习能力,只能沉迷的任由他抱了会儿。
可能因为不能描述,所以他也的确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的。
片刻后,唐菱才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我们说正经的好不好?”
她很想知道,梦的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再躺着,抱着她坐起身,靠在床头,把梦简单的跟她说了下。
掠过了她妈妈的死,也掠过了他们那么多的争执。
只说孟杭让她接近他是为了杀她,而她自然不忍心没有动手,反倒告诉了他孟杭要她做的事。
在他准备找孟杭时,孟杭跑了。
跑去了龙圣,成了龙圣秦家人。
简单几句话,说完了让他撕心裂肺的梦。
唐菱靠坐在他怀里,微蹙着眉听他说完,,也没觉得不对,只觉得震惊。
“孟杭,是秦家人?”
这也太神奇了。
所以秦家到底有多少流落在外的子子女女啊?
而且,孟杭让她接近薄慕寒是要杀了薄慕寒,为什么?
背后人难道也恨薄慕寒?
薄慕寒微眯着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能确定,背后的人的确是秦家人。”
梦里,他查到了孟杭逃去秦家后的资料。
身份并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
秦御父亲的义子,秦御的哥哥。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办法直接对孟杭动手的原因,牵扯实在太广。
而在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还并没有发现唐菱也是秦家人。
唐菱沉思片刻,“所以,是跟秦御父亲有关?”
不然秦御父亲为什么会收孟杭做义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薄慕寒点点头,“很有可能。毕竟之前关于你妈妈的很多事,秦御都是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的。”
“而当年,你妈妈被绑架后,所谓的尸体,也是秦御父亲跟他爷爷去认领的。”
所以说,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秦御那个父亲,都挺可疑的。
他说的话唐菱是认同的。
这么一想,的确是最可疑。
可,秦御的父亲,是她妈妈的哥哥啊。
他们是两兄妹,做哥哥的,真的会这么对妹妹吗?
不管怎么想,唐菱都想不出理由来,只觉得瘆得慌。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觉得可怕。
她思索间,倒是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有没有可能,孟杭其实真是他的儿子,私生子?”
反正她不觉得是义子,秦家什么人家,莫名其妙认个从鸿鸢过去的义子,做慈善吗?
而且她记得,孟杭算是孟则成老来得子,四十才生的儿子。
孟则成的身体早在年轻时就玩废了,那么多年都生不出孩子来,偏偏孟杭的妈妈就这么厉害,给他生了儿子?
还有,孟杭对孟则成的死那么冷淡,甚至很可能上辈子就是他自己杀了孟则成。
如果孟则成不是他的父亲,那,就很好解释了。
唐菱忽然想到,“孟则成现在还在医院?”
薄慕寒摇头,“已经成了植物人了,问不出什么东西。”
果然啊。
孟杭那人,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靶子。
唐菱又纠结,“那,秦御那边……你觉得,他能信任吗,这事要不要告诉他?”
薄慕寒抚着她头发的手顿住,微垂眸,片刻才又抬眸看她,“你觉得呢?”
“我……”
唐菱迟疑。
她跟秦御没怎么相处,短短的几面,可她的直觉告诉她,秦御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可她的直觉,能信吗?
这件事关乎真相,也等于关乎她和薄慕寒的生死,她不敢轻易下结论做决定。
看出她的想法,薄慕寒才缓缓道:“在我看来,秦御是可以信任的人。”
她皱眉看他,他摸摸她的脸,“不过,他笨了点。所有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
唐菱,“……”
怎么觉得,这比他说秦御不怎么能信任还要侮辱人呢?
然而下一秒薄慕寒又说:“而且孟杭,应该已经跑了。”
唐菱一愣,“跑了?”
薄慕寒冷冷勾唇,“他杀了唐蓁,证据虽然已经没了,可嫌疑也不是那么容易洗清的。何况,他很清楚他已经算是彻底暴露,没能按照计划成事,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也出现在龙圣秦家,又会是,用什么身份?”
而薄慕寒的猜测没有错,就在他们起床洗漱,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负责监视孟杭的人打了电话过来。
着急的说孟杭不见了。
明明昨天他们亲眼看着孟杭回了孟家,可今天早上,那个人就无影无踪了,像是凭空消失。
他们进孟家别墅查了,在地下室找到了一条地道。
很明显,孟杭平时应该从这地道进出过无数次。
人应该已经走了很久,大概率出了鸿鸢,就算现在封闭水陆空也没用了。
不过薄慕寒也没准备将他抓回来。
让他去龙圣挺好的。
这次和上次已经完全不同,他去了龙圣,只会越快让背后人暴露。
上辈子,孟杭是在杀了唐菱的母亲后逃跑的。
而这次,他是在杀了唐蓁之后逃跑。
命运看似已经变化,可在某些节点上,又同前世完美重合。
就好像不管怎么改变,最后都会走到那唯一的一条线上。
如同他和唐菱命定的相遇。
可薄慕寒想要挣脱这种命运的桎梏。
那些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他都不允许,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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