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光很短，暮色眨眼就盖住了苍穹。
昆仑在一间客栈前停下马车，回头对车厢道：“大姑娘，今晚在这里落脚吧。”
顾雪甄从车帘内望出来，是去京城时住过的客栈，便道：“好。”
后边廉重夜和二麻子两人也下了马车，沈雁掀开客栈门口挂的毡帘，让顾雪甄进去。
顾雪甄环顾店里，楼下店堂中放着一个大火盆，几根木头在里头烧着，火焰蹿得老高。
几个男人蹲在旁边，有人烤着饼，有人喝着酒，聊着冥王闯入皇宫，杀死洪常侍一事。
旁边的八仙桌也坐了三四桌客人，吃着酒菜，听着那几个男人说话。
掌柜迎了过来，请他们到八仙桌坐下，沈雁要了三间客房，点了酒菜。
“要我说，那个洪常侍就是该死，这两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叫恶有恶报。”
“洪常侍也不过是听人吩咐，你们没听说吗？冥王留下的字条，说窃位者，做贼心虚。那位虽得了天下，但心里不踏实，所以才杀这么多人。”
“听说被杀的那些人，都是先皇贵妃和八皇子的人，那位忌惮八皇子，才要斩草除根。”
“听说当年先皇是要把皇位传给八皇子的，可不知怎地，八皇子就死了，皇位就落到那位头上。”
许是此处不是京城，又或是那几人喝多了，话说得口无遮拦。
顾雪甄把小手炉放在桌边，顺势看了廉重夜一眼，他甚是平静，眼中半点波澜也没有，似乎那几人口中的八皇子与他无关。
掌柜送茶过来给顾雪甄他们，听到那几人说的话，腿都吓软了。
他把茶放下，也顾不上倒给他们，就去同那几人哀求：“各位爷，求你们别说了，这些可是杀头的话，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小的养活呢。”
沈雁拿起茶壶，把茶盏洗过一次，才倒茶给顾雪甄。
火盆边有个男人喝多了，脸色通红，粗声粗气地说道：“怕个球，这里又不是京城。”
掌柜双手合十继续哀求：“小的怕啊！朝廷的人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们此刻是不是就在店里。”
门口的毡帘突然掀起，风呼啸着吹进来，火盆中燃起的火焰猛地往那人身上扑，虽然扑不到那人身上，那人还是吓得身子往后一仰。
掌柜刚说朝廷的人神出鬼没，就有人要进来，店里一时无人说话，大家都紧紧地盯着店门。
毡帘再一动，一个容貌秀美的姑娘进来，她披着碧色织锦白狐狸毛斗篷，解开观音兜时，发髻中的累丝镶珠宝金簪，被火光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店中有些男客人目光立刻就直了。
但紧接着，有人跟着那姑娘进来，那些那客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连那姑娘也不敢再看了。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也披着华贵的斗篷，看着甚是俊俏，但眼神冰冷，又透着肃杀之气，再加上他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从打扮的人，对迎过来的掌柜要了客房和酒菜。
他们就坐在顾雪甄那桌旁边。
顾雪甄喝着茶，觉得有人看着他们，抬眸望过去，那个披着碧色斗篷的姑娘，正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看过来。
顾雪甄思忖着，她并不认识这姑娘，莫非是认识廉重夜？
掌柜和伙计把他们的酒菜端来了。
顾雪甄趁着那姑娘被挡住之际，问廉重夜：“廉公子，那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我不认识。”廉重夜回道。
“瞧着那位姑娘的模样，我也以为是廉公子的朋友。”沈雁笑着附和顾雪甄的话。
廉重夜淡淡一笑，“可能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顾雪甄低下头，默默喝着羊肉汤，不再搭理他。
那四人进店之后，火盆旁边的几个男人就不敢再说进城之事，店里安静了许多。
顾雪甄吃完，也没有继续留在店堂，她让伙计带去客房。
在木梯转弯处，她往下扫了一眼。
廉重夜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隔壁桌那姑娘，和那个华服男子说话，眼神依旧不时转向廉重夜。
顾雪甄向昆仑使了个眼色。昆仑点头会意。
到了客房，沈雁要来热水给顾雪甄洗漱，问道：“大姑娘觉得那姑娘有问题？”
顾雪甄将滚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好一会才拿下来，“我不知道，但眼下，得事事谨慎。”
否则，一旦出事，不管是她，还是顾家，宋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外边走廊有说话声，是昆仑的声音。
顾雪甄突然起身去打开房门。
昆仑正在外头安排客房，他和二麻子两人一间，廉重夜一间。
“廉公子，我有话要同你说。”顾雪甄径直走进廉重夜的那间客房，顺手把门关上，挡住二麻子窥探的目光。
“表姐不知有何事吩咐。”廉重夜含笑请她坐下。
顾雪甄没有坐下来，正视着他的双眼，“廉公子，我姨父在遭遇危险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护你周全，我希望往后，你不管做什么事，请多想想我姨父。”
廉重夜平静地回望她，“好，我会谨记表姐的话。”
顾雪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廉公子，你一直叫我表姐，不太合适。”
“那，叫表妹？”
顾雪甄眼皮跳了跳。
不知为何，这一声表妹让她陡然生出暧昧之感。
她脸一下就红了，“谁是你表妹。”
“那我还是叫你表姐吧。”
面对他真诚的俊脸，顾雪甄无语凝噎，最后丢下一句话：“随你吧。”
她打开房门，那个披着碧色斗篷的姑娘，恰好走到门前，一眼就看见她，又看到她身后的廉重夜，挑高了眉头，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顾雪甄手就搭在门口，僵住了身子。
她大意了，刚才应该叫沈雁一起跟着过来，如今被人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尴尬。
“碧落，你在看什么？”华服男子从后面问道。
“没看什么，只是想起，有人可能要被自罚三杯了。”碧落笑着往前走。
顾雪甄提起裙摆，快步走回自己的客房，关上门之后，只觉得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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