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是来闹事的，属下见过他们。”吴主簿低声说道，又连声催促他快走。
贺云知打量着那几人，慢腾腾地说道：“你是不是看走眼了，本官没有见过他们。”
他说话的工夫，那几个百姓已经追了上来，嘴里叫道：“贺大人，请留步。”
贺云知停下脚步。
吴主簿急得想要拽他进宅子，“大人，不能停下。”
贺云知没理会他，回转身子问那几个百姓，“诸位不知找本官何事？”
一个中年男子冷笑，“贺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找你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得很。”
另一个男子跟着道：“贺大人，你娘子平白欺负顾大姑娘一事，就这么过去了吗？在你们这些大人眼中，我们百姓就命如草芥吗？”
“国有律法，令行禁止，上行下效，方能服众。难不成大夏的律法只管着我们百姓，而你们当官的就可任意妄为？若是如此，以后我们也不听从朝廷之命了。”
“前段时日，灾民流落在城外，是顾大姑娘帮你们官府救助了他们，你们还送了嘉奖匾额给她。如今灾民安顿好了，不会有暴乱的危险了，你们就卸磨杀驴了，以后谁还敢替你们官府做事？”其他人也说道。
他们说得有理有据，谈吐用词不像是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
贺云知假意看不出来，眼神躲闪，“我们，我们已经处置了。”
周围路过的百姓停下看热闹，有人在彼此相问着：我们好像没听说官府处置此事啊，你们听说了吗？“
“已经处置？不知贺大人如何处置的，是贺大人的娘子去向顾大姑娘道歉吗？”那中年男子嗤笑。
吴主簿当即喝道：“大胆，贺娘子乃朝廷官眷，岂能……”
中年男子打断他的话，“朝廷官眷就能任意欺负百姓吗？刘刺史的夫人，以前的通判张大人的娘子，都是和睦乡邻，从未欺负过百姓。”
“所以，贺大人的这位娘子，是比刺史大人的夫人，张大人的娘子还要高高在上，不把百姓放在眼里是吗？”
“也是，贺娘子是户部侍郎江大人的女儿，江侍郎是圣上倚重的老臣，贺大人女凭父贵，自然是不把百姓放在眼中。”
“只是，圣上刚让各州府救助灾民，圣上如此体恤百姓，若是知道贺娘子的行径，不知道会不会猜测是贺大人，又或者是江侍郎如此纵容家眷，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贺云知不禁向中年男子脸上仔细看去。
这番话，不经历朝廷争斗的人，不了解圣上的人，是断断说不出的。
圣上疑心重，不知谁同他说起先帝八皇子是假死，尚在人世，他就到处搜查，不知有多少人因卷入此事而丧命。
江侍郎虽是从龙之臣，得圣上倚重，掌户部实权，但直到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从三品的侍郎，说明圣上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江映月欺压顾雪甄一事，若是被圣上知道，便是此时无事，日后圣上想动江侍郎，或是有人想和江侍郎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由头。
吴主簿当下就变了脸色，“我们江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你在此胡说什么？”
他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中年男子，“你究竟是何人？污蔑我们江大人是何居心？”
他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官兵过来，指着中年男子喝道：“把他抓起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派他来闹事的。”
官兵冲过来，那几个百姓也迅速把中年男子护在身后，一齐叫嚷着：“官府要抓人了！”
周围看热闹也骚动起来，有人走过来和那几个百姓站在一起，怒视着贺云知他们：“我们平头百姓现在连说话也不许了吗？”
“站住！”贺云知先喝住官兵，又对吴主簿道：“别再把事情闹大。”
吴主簿恼恨道：“贺大人，他们在污蔑侍郎大人，定不能轻纵容！”
中年男子人群中讥笑：“贺大人，你这个手下口口声声都是江侍郎。一仆不侍二主，他究竟是你的人，还是江侍郎的人？”
“哦，对了，你是江侍郎的女婿，我估摸着江侍郎并不放心你，才派了几条狗来盯着你，你得小心点，当心哪天被狗咬了。”
吴主簿面庞紫涨，额上青筋交错。
他确实是奉江侍郎之命来盯着贺云知，府衙的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是刘贤，素日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此刻陡然被人当众戳破面皮，他只觉得怒气和难堪直冲上脑门，想也不想就往中年男子冲过去，“我是朝廷的人，岂能让你这等刁民羞辱！”
挡在中年男子面前的百姓和他扭打起来，官兵看见动手了，也赶紧过来帮忙。
一时间，吴主簿的怒骂，中年男人的嘲讽，官兵的呵斥，还有百姓从挎着的篮子中拿出烂菜叶朝吴主簿丢去，众人的伞都丢到地上，在雨中打了起来，乱成一团。
贺云知被官兵护在后面，慌乱中，他的伞早已被人踩在脚下。
他站在雨中，雨丝兜头兜脸地扑在他脸上，衣服上，很冷，冷得让他的眸光也裹了寒意。
他望着人群中被人推搡的吴主簿，没有出言帮他，安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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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楼。
二楼面向东江河的雅室，窗扇开着，一个男子站在窗边，往外看着笼在雨雾中的东江河。
九霄坐在后面的圆桌旁，“听老郭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我怎么觉得，贺云知是想把此事闹大呢？”
窗边的男子没有言语，只是把骨相极好的手搭在窗台上。
九霄继续道：“此事闹大，对他的娘子，甚至江侍郎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他平日受江侍郎父女太多的气，所以想借机报复。”
窗边的男子曲起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叩着窗台。
九霄又道：“如果真是这样，贺云知和江侍郎不是一条心，说不定贺云知能为我们所用。他是做江东府的通判，只是需要一个履历，来日必定会进入内阁，内阁我们没有人，他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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