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定在十日之后，农历三月十二，宜嫁娶。
姒轩得知日子之后，只是微微颔首，便低下头继续盯着手中的书，连正眼都不敢看夜容烟一下。生怕就一眼，便叫她瞧见他心底里无边的喜悦。身为男儿却一心求嫁，着实叫人难为情。
夜容烟深知姒轩的脾性，知道他断断不会喜欢民间热闹吵杂的嫁娶过程，便决定在山里置办婚礼。在她心里，结婚是一种契约，约定相爱的两人从此真心相对、不离不弃的仪式，实在不需要纷繁复杂的过程，也不需被太多人祝福。虽说要在山里置办婚礼，夜容烟却想给他一场刻骨铭心独一无二的婚礼。接下去的日子里，她忙着采购各种物品。子尘自那顿饭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反对婚礼的意思，好似那日在墨潭边他跟烟儿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反倒帮着烟儿一起筹备婚礼。
烟儿手头的银两不多，根本不够筹备一场婚礼。她决定接几笔特殊的订单，按着买家的要求而配置相对药物，虽然花时间花精力，可酬劳还是十分可观。子尘见烟儿白天要下山购买物品，夜晚躲在屋里研究配方，常常熬得白日里哈欠连天，心中很是心疼。
这一日已近黄昏，夜容烟却赶着下山给一位买家送药去，还未出房门，就见子尘笑吟吟地站在门边，青色袍子将他的脸衬得格外白皙。
“据说今晚镇上会有集市，格外热闹，烟儿带我去看看吧。”子尘趁烟儿还没开口便飞快地往下说，“我问过师父了，师父说他不喜欢热闹不愿去，但同意我跟着你下山去玩玩。”
房门外，今年的翠竹长得格外葱郁，几场春雨之后翠竹明显变得更加笔直粗壮。碧绿间，一抹黑色身影闲步踏过鹅卵石小路，沿路留下浅浅香气。路过姒轩的竹屋时，夜容烟逐渐放慢脚步，侧头仰视竹屋窗台。白衣的他正侧身坐在窗边，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遂亦转过头。她眉眼含笑，在他望过来那一刻笑得更深了。仅仅是瞬间的四目相对，就足够包含心底里一切的感情。
下山的路不宽，正好供二人并排走。子尘安静走在夜容烟身侧，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身旁的女子。小时候圆圆大大的眼睛如今有些细长，眼角出微微上扬，笑起来会弯成一条线，只留下明亮的眼珠和浓浓的睫毛。眉是天生的精致，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侧面看去，脸型轮廓完美，没有一般女子的粗犷，倒有些男子的柔美。她没有束发的习惯，只会把发梢夹到耳根后，长长有些泛红的直发一直垂到腰间。黑色是她最爱的颜色，她执著着黑色，就像师父一如既往执著着白色一般。
在子尘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安静，美丽，容不下一丝污秽。
他想得有些出神，没留意脚下坑坑洼洼的山路，一不小心被绊住，整个人向前冲去。手腕被人抓住，用力扯了回来。子尘一回头，烟儿精致的容颜近在咫尺，顿时感觉灵魂一下子飘了起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若不是我抓着你，你便要硬生生摔下去了。”
不到半尺的距离，可以感受到烟儿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子尘的脸呼啦一下红成了个番茄。他立刻跳开一步，下意识转过脸去，口中连说：“不小心的，不小心的。”子尘三步并两步加快脚步走在烟儿之前，他害怕自己慌乱的表情让烟儿看到，泄漏心底的秘密。
烟儿在他身后唤着：“走这么快做什么。”
子尘也不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天黑的时候镇上会放烟火，我可不要错过。”
抵达镇上时，正值华灯初上。镇中心的街道两旁早已搭起一片小摊，摊上货物琳琅满目。家家户户门口挂上彩灯，点上红灯笼，点缀得小镇一片热闹繁荣景象。集市里逐渐涌入更多人流。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携着家眷男宠，穿梭于香灯闹巷之中。人们脸上都带着轻松快乐的表情，是容易满足的简单快乐。
一只烟花安静地升腾起来，在空中绽放，明黄的焰火四散开来，在一瞬间的翱翔后开始坠落，然后隐隐消失在夜幕中。地上热闹的人们，停下原来的动作，纷纷仰头注视着夜空，等待着下一支烟花的到来。后面的烟花越放越灿烂，接二连三，在夜幕的背景下绽放刹那的光辉，虽然烟花知道他们的结局是寂寞。
放烟花的时候，子尘和烟儿正好立于桥上。烟花将人间照得很亮。烟儿驻足，安静地看着，看着烟花绽放与衰败的一生。子尘再次从她脸上看见不属于她这年龄的沧桑。
“烟儿，如今的你，开心吗？”
“能娶到你师父，能两情相悦，自然是开心的。”烟儿看着子尘，“为什么这么问。”
子尘依旧盯着黑幕上升起又坠落的绚烂花朵，仿佛在回忆过去地喃喃自语：“初初见你，你是很不开心的。那时你一直皱着眉，也不爱与人说话。可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开心。烟儿……我想你能永远开心快乐，像现在这样，一直快乐着。可是……”子尘终于不再凝望那些烟花，认真地注视着烟儿的眼睛，“我心里，总是没由来的慌乱。担心有一天你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不快乐。”
烟儿只当是少年的片刻忧愁，微笑着握了握他宽大衣袖下冰凉的手：“不会的。有了你师父，有了你，我怎会不快乐。成亲之后，我们可以向一家人一样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
远处，最后一枚烟火将夜空照得犹如白昼，好似它知道自己只有霎那绚丽，于是拼了命地燃烧着自己。下一刻，它的灰烬悄然无息地隐匿在骤暗的夜幕里，原本注视的目光也纷纷不见了。
子尘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师父的过去，你了解吗？”
烟儿听后，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头，道：“每个人都有过去，他若愿意告诉我，我便乐意接受。若他不愿说，我亦不勉强。我在乎的是当下与未来。”
“师父原先好似有不大好的经历，师父他，以前并不关心情爱之类的事，或是说，他很……抗拒。可现在师父突然说喜欢你，我担心……担心，那不是真的……”
“子尘！”夜容烟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语，他的话已经让她内心燃起了火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当下，你师父对我的心意是真的，我能感受到。而且他是你的师父，你不应该如此说他。”
子尘从未见过烟儿用如此严肃的神情与他说话，犀利的目光中似乎含着丝丝厌恶神色。他的心顿时变得冰凉无比。仅仅是一句话，一句怀疑师父的话语，已让烟儿开始讨厌自己。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委屈地情绪莫名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已经逼到眼眶。他转过身，面对桥下潺潺留过的河水，面无表情地看着桥下来来往往的船只，道：“知道了。”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夜容烟也不多言，穿过层层叠叠人群，走进与买家相约的酒楼。子尘沉默跟在身后，保持一两米距离。
买家是位约莫四十的女人，早已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子，叫了一壶清酒慢慢品着。见镇上闻名的夜大夫走进，也未起身，颔首作招呼，抬手引她坐对面的位置。
夜容烟从衣袖中取出一瓶白玉色小瓶子，推到那人面前：“你的药。我给它取了个命，叫真情。将真情混入酒里喝下去，那人的眼里便只会看到心中最爱人的模样。符合你的要求吗？”
买家伸手将“真情”握入手心，拇指在瓶颈出来回摩挲。她好像很忧愁，眉心有着很重的川字皱纹，她深沉地叹了口气，道：“夜大夫，你可有十分深爱的人？”
对方显然对夜容烟的回答没有兴趣，没等到答案便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一个很深爱很深爱的人。我也很幸运，最后终于娶他过门，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知道他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面泛着银色月光。她一口气将它喝下，眼神更加迷离。
“真情，真是个好东西啊。有了它，我就能知道他心里爱得究竟是谁。可有了真情，我又害怕起来。害怕他告诉我，他最爱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人，害怕我接受不了真相。那叫我以后怎样面对他。”她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若不知道，我又心有不甘。真情，真叫人矛盾。”
在夜容烟眼里，对面之人是个可怜人，为情所困，久久不能自拔。得了此药，可以一了心愿，却偏偏又多了更多踌躇。夜容烟不愿见到她自哀自怜的场景，收好银两，沉默地离开了那位伤心人。
“烟儿，如果你是她，若你知道你深爱的人爱的却不是你，你会怎么做？”
夜容烟漫步踱过每一个小摊头，散漫地回答：“若他有别的深爱之人，我便离开，好让他去找爱的人。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锁他在身旁，本身就毫无意义。爱一个人，就是想他快乐，不是吗。”
子尘没有作回应，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
(https://www.biquya.cc/id15657/825526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