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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垮住在吊脚楼里,这种楼一楼多做牲厩,二层居住待客。戛垮没有牲畜一楼就闲着,环着吊脚楼植满了凤尾竹,一丛一丛凤尾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篱笆圈出了一个院子,环境清幽,根本不像是戛垮那样怪人住的。
我娘拖着我直上了二楼,推门进去,戛垮就坐在屋子中央的熊皮褥子上,前面吊着火盆,听见我们进去了。她闭着的眼睛才睁开,就像知道我们会去一样并不吃惊,看来她们已经串通好要对我下手了。
我娘恭敬地向戛垮行了礼,戛垮示意她坐下,她便坐在了熊皮褥子的一边。而我则固执地立在门槛前不肯靠近她们,警戒地看着她们的举动。
戛垮今天没有披那块羊毡,但依旧是一身黑色麻衣,黑色巾帕包头。她干瘦的身子坐在褥子上显得更小了,可还是让人很敬畏,不敢造次。
她见我戳在原地久久不动,就抬起脸看了我一眼,很淡的一眼,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就像照了X光片一样被她看得清清楚楚,莫名心虚。
“她不想纹身。”我娘无奈地向她解释。
“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她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没来由地显得幽远沧桑。
“谁说我想知道的。”我倔强地顶撞她。
“你的眼睛说的,它们每天都在说,说了那么多。但以后它们会越说越少,最后就什么也不说了。”戛垮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
“为什么会越来越少?”应该对她玄之又玄的论调嗤之以鼻的我,还是忍住不发问了。
“因为看见的越多,就越说不清,最后自己也缠进了里面,由不得你说,你也说不清了。”
我呆呆立在门槛前想着戛垮的话,不知想了多久,突然笑了。是啊,是说不清的,比如,那么爱我的夏沐怎么就消失了?我怎么会带着记忆来到这个时空?这个时空为什么会进行着这一段我陌生的历史?她要给我纹的那个墓志铭,究竟是给方岚的还是给凤梧的?或者就是我这个灵魂的?
“你如果不想纹就走吧!想好了可以来,也可以永远不要那个印记。”戛垮这时候耍起了大牌,身子微微侧了过去不在看我。我知道她没有生气,普通人的感情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已经流失殆尽了,她只是在给我时间考虑。
我娘怕我有了戛垮的许诺会跑掉,就起身抓住了我的手腕,拉到了戛垮身边,大概是想通了我没有反抗。
“纹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瞪着她深深陷进眼眶里的眼睛问,她默然地点点头。
娘给我脱去了外面的对襟袄,戛垮选择纹在我后背左肩的位置,她给孩子纹身选择身体上的位置和图案都是不一定的,我见过凤威和乌娜姐的纹身,凤威的在左臂,是一把锋利的斧子劈在一株粗壮的大竹上;乌娜的则在右边的锁骨下,一串吊在屋檐下的银铃,随风摇曳。
戛垮才开始我就后悔刚刚没有拔腿跑掉,而是听了这两个神神道道女人的话,这古代纹身可不是一般的疼。
我趴在娘身上,疼得直冒冷汗,想分散注意力来减轻痛苦,便颤着声音问她:“戛垮,你在给我纹什么?如果太麻烦,不如改我的名字或者纹个数字,我喜欢汉字一二三四五的一。”
“每个人背负的都是自己。”戛垮的声音幽幽响起。
什么自己?
妈呀!难道这老太太在后面扎我的肖像画呢?想到这个我绝望地晕了过去……
不知我昏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趴睡在戛垮家的熊皮褥子上,我娘早已经走了,我的脸上被旁边炉火烤得暖烘烘的,很舒服。抬头向窗外望发现太阳已然偏斜,只是微微一动左肩便一片火辣辣的疼。
“别动。”戛垮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随后她掀开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把伤口上原来敷的药拿走,又把用半片掌叶大黄托着的药泥敷上,然后用麻布把我的左肩包扎好,她娴熟的手法灵活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换过药后左肩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我穿衣服的动作还是很轻,很慢,唯恐碰到伤处。
见我穿好了,戛垮从褥子下摸出了我的胸牌,我这才发现银胸牌没在自己身上,便接过来戴上了。
“两不遗放在里面,你以后要日日戴着它。”戛垮声音还是那样没有情绪地说着。
我拎起胸牌看,一点儿看不出它被人拆开,又填进了东西,感觉重量也没增加。说是胸牌,其实它更像一个超大的汉族孩子常带的长命锁,用两片银片合成,里面空间很大放下早已干枯的两不遗完全没问题。
“为什么还给我?”
“因为是你的缘分。别人不能保管太久。”
“难道它对你没有意义了吗?”
“很多年前就没有了。”戛垮说完这句就不再和我说话了,身子又微微朝向了火炉,看着里面跳跃的火苗。
我感到无趣要起身回家,到了门口才想起她答应回答我一个问题的,决定赶快问了,免得老太太赖账,便又转了回来。
但我问什么呢?我立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问她什么好?我其实最想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空里,可直接问又怕吓到她。其它问题对我又没什么意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含混道:“戛垮,为什么我在这里?”
戛垮幽幽叹出一口气,蹙着眉看着我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叨念着她给我的答案下了竹楼,傍晚清凉的山风一阵阵拂过,带着山间青草的味道,我的发梢搔着脸颊,有丝痒,感觉和十几年前一样真实。
如果世间真如戛垮说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夏沐,你是不是也在一个我们未知陌生的世界里,过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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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平静地流逝着,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没发生我担忧的变故,这是我偷偷观察凤嬷嬷言行得出的结论。我那小孩怕失去依靠的紧张情绪也就放松了,日子该怎么作,还怎么作。
左肩的纹身敷了戛垮的药也好得很快,我特别想看看戛垮给我纹了什么,奈何那个位置是脖子不拧断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凤嬷嬷说纹得很好,是凤凰浴huo的图案,一只七彩羽毛的凤凰仰头长啸于红黄色的烈焰中。
我问好不好看,担心戛垮年纪大了,别回头纹得不像凤凰再像了火中求救的烧鸡,凤嬷嬷听了当即狠敲了我的头,说戛垮给的纹身不能乱说,戛垮是代神明给我们启示,乱说神听了会恼的。
我心里暗笑,如果神真能听见人的话,我近十年叨叨给神的话,满天神佛也该烦死一多半了。
因为后山的草药,十之八九我已经能准确识别,再没什么新鲜的了,而最近我也没怎么干招人嚼舌头的事,凤嬷嬷许我去离寨子稍远些的山上采药,这样我活动的半径一下子延长了不少。
如此我脑袋里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就有了实施的机会。虽然已经十多年,但我清楚地记得和夏沐到云南旅游时,买过云南产的咖啡,我很确定现代的云南是种植咖啡树的,只是不知道古代云南有没有。所以,我开始乘采药的机会到处寻访咖啡树,如果找到了也许我可以让中国成为第一个推崇咖啡的国家,那我就可以做第一个咖啡大王。
我先在云南做试销,普及咖啡成为大众饮品,再把市场向北向东推进,到时候我不仅财源滚滚,还可以在馥郁的咖啡香里回忆我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好日子,哈哈哈……我还要买船下海,把咖啡卖给刚从树上下来的欧洲人……
“凤梧…凤梧……你在傻笑什么?”寨老的儿子凤威推了推躺在大青石上做梦的我。
“啊?”我被人搅了美梦不甚高兴,但这家伙是我邀来的也不好发作。“你怎么这么晚?”我从青石上蹦了下来扒拉着身上的土责怪凤威。
“我央告了我爹好半天,他才许我出来,说我是男子汉了又读了书,应该出去历练历练,你看我还背了弓来。”凤威说着把背在身后的弓箭转到了身前给我看。
“那你要保护我哦。我的安全就靠你了。”
“那当然,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有什么事就躲在我身后。”凤威拍着小xiōng部向我保证,黝黑稚气的小脸无比认真。
我努力忍住没有翻白眼,我教他应付寨老的借口是去不远的寨子看人家新式的水车,他带着弓箭有什么用,我真是败给凤威的英雄梦了,不过也不愿打击他。
不知为什么进ru春季后雨量开始变得特别少,今年春旱九成九是躲不掉了,连寨子周围的小溪都干了几条,田里的庄稼长势都受了影响,寨老愁的胡子全白了,全寨人包括在祠堂读书孩子都要每天去挑水浇地。我有心告诉寨老修水车汲水的好处,奈何他太忌讳我,见都不想见我,更别说听说我的建议了。没办法我只好把在别的寨子看见的水车画好图,通过凤威给他,也乘机拉凤威陪我去找一天咖啡树。
我从竹篓里翻出昨晚就画好的水车图形,有整体的样子,还有每个零件的细描总共八张纸递给了凤威让他千万收好,凤威接过揣进了怀里。
“你说我们要去一天吗?”我怕他和寨老说不清楚,回头老头再怪我拐带他的宝贝儿子,那我可吃不消。
“我说了,我娘听说去我要去给爹办事,特意给我炸了酸鱼还偷偷给我了一小包姜糖,连我姐都没给呢。”凤威得意地说着翻出一张用大芭蕉叶裹的酸鱼给我闻,里面果真飘出酸鱼煎过后的香味。
“正好嬷嬷给我炸了糍粑,配鱼最好。”我想到午饭不仅有了找落,还不错就咧嘴对凤威笑了笑,他乘这个功夫把一块小姜糖拿到了我唇边。我笑着衔住,放在舌尖上感觉甜丝丝辣丝丝的,不觉又对他笑了。
“凤梧,你说的那个卡啡究竟是个东西,能像玉米一样吃吗?”凤威一路走着,开始不停问我关于咖啡的事。
“咖啡是喝的,先把咖啡树的果实烘焙干,然后研磨成粉,最后用滚水冲了喝,可以加糖加奶,和油茶差不多吧。”
“加奶?”凤威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说时黑脸不禁一红。
小毛头在想什么,我狠敲了下他的头道:“是加牛奶。”
他立刻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儿,随后又道:“那能好喝吗?”
我们说着爬到了一处高坡,我回首望着下面青山环抱炊烟袅袅的凤家寨道:“好喝,喝到嘴巴里感觉又香又醇,回头你喝了就会爱上的。”说时心里暗暗对凤家寨的父老道等姐姐我找到了咖啡树,就领你们奔发财致富的康庄大道,让你们知道知道经济作物的好处。
谁知我这一瞥竟成了对凤家寨的最后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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