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珂懵了。
本来她躲在最后面，乐呵的看着周家兄妹被催婚，正幸灾乐祸呢，没想到周婶突然抬头，一双眼睛准确无误的对上自己，跟着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愿意吗？
“我愿意什么啊？”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没有用润滑调试过，异常紧绷的琴弦。
周婶温和的注视着她，“你愿意嫁给有桢吗？”
“我知道我直接这么问你于理不合，且有些唐突，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之后的礼数我一样都不会少，全都会给你补上的。”
“咱们也相处了不少日子了，我家有桢你是知道的，成熟稳重可靠，在外面从不沾惹草，除了年纪比你大上很多，也算是一个顶顶好的夫婿人选了。我不是一个难缠的恶婆婆，有思也跟你情同姐妹，相处甚好，若是你嫁到我们家里来，咱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相处，待你好的。”
“我也知道你在外面做生意，我不会介意的，日后成了亲，你该忙的继续忙。”
“我只是想着，你们成亲了以后，你们两个孩子就都有一个家了。不管日后多忙，在外面漂泊得多远，总还是有一个家可以回的。”
说到最后，周婶的语气无比伤感。
从情感上来说，明珂很能理解周婶的心情，但是——
“周婶，我曾经发过誓，在三个弟妹长大之前，我绝对不会成亲的。”
虽然大家都没有太将这个誓言当一回事儿，就连明老婆子和大伯娘她们这些最信奉天地之说的人，在明珂的婚嫁面前，她们也是以明珂的婚嫁为主。尤其是在明三婶跟明三叔和离，离开了明家以后，这个誓言就更没有人提起过了。
记得的人，只有明珂。
她也不是真的要遵守这个誓言，只是周婶突然说出这番话，让她有些懵逼，实在措手不及，慌乱之下，便不自觉的又将这番说辞拿出来当作挡箭牌，就像之前用这个作为借口无数次拒婚一样。
她的这个小把戏，连明老婆子都看穿了，周婶又岂会不知道？
周婶笑得宽厚，没有介意，只说道：“我知道突然向你提亲确实太唐突了些，你不必着急的马上给我答复，可以回去慢慢考虑一二。好与不好，想好了再告诉周婶便是了。”
她停顿了一下，格外恳切的望着明珂，“阿珂，答应周婶，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明珂心里被触动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
说了这么多话，周婶也累了，阖眼往后躺去，想要休息，周有思连忙取下垫在她背后的靠枕，看着周婶迅速睡下后，才跟着大哥周有桢出了房间。
她看看大哥，再看看阿珂，有些窘迫。
不过，虽然她知道娘的这个提议太匆忙唐突了，但想想以前阿珂在府城办事，住在自己家时和大哥的相处，私心里，她也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若是明珂现在就嫁进来，差不多就是为了娘在冲喜，实在委屈了人家小姑娘。
她不劝明珂，便对不起娘的心愿；劝明珂，又对不住人家姑娘。如果明珂当真执意不愿意，自己一家人却非要劝她嫁人，那不是强人所难吗？她其实也看得出来，明珂和自己大哥对彼此固然有些情愫和欣赏，但那些感情并不深。
最起码，远不如明珂的生意更深。
她现在全身心都投入在自己的生意上面，是绝无可能嫁人为妻，放弃自己的生意，成日留在一个小院子里的。
正当周有思踌躇上前的时候，周有桢轻声说道：“有思，我想单独跟阿珂说几句话。”
明明是被赶，被嫌碍眼了，但周有思如蒙大赦，二话不说，配合的掉头就走人回屋。
即便没了周有思，周家的院子也太小了，他们站在院子里，只怕院子周围的玄鱼卫、躲在屋子里的其他人趴在窗户上都能听见，他环视四周，又说道：“我们出去吧。”
明珂除了点头，还能有其他什么回应吗？
她也想看看，周有桢想对自己说什么。
……
“如果你不愿意嫁人，就当我与你做一笔交易，聘请你与我假成亲一回，让我娘看见我成亲，让她安心的离开。你也知道，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场戏演不了太长的时间，在她走后，这场戏就可以散了。对外，我也不会说出我们二人曾经假成亲过这一件事，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名誉。”
“若是你愿意嫁人，这门亲事除了日子紧张急促了些，但该走的礼节我们周家一个都不会少。成亲之后，你仍然可以继续做的生意，和往常一样，我和娘都不会拘束你的。”
“你如果不太适应我们二人已经成亲的身份，也不用紧张，你知道我的身份，这些日子是我告了假，才能一直留在府城，陪娘最后一段时间。等事情了了，我仍旧要回京城去，在家里的时间恐怕没有太多。以后并不会经常出现在你眼前。“
“童童他们几个，你若是愿意，也可以接到府城来读书。童童明年春天就要县试了对吧，不管他过没过县试，在考试之后都可以来府城的学堂上学，府城的夫子比县城的夫子学问精深很多，对他有益无害。”
“与我成亲之后，玄鱼卫的名声虽然不大好，但在你做生意，与人谈事的时候，我的身份也能护你一二，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欺瞒坑害你。”
“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这大概是明珂认识周有桢以来，他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了。
他罗列了与她成亲之后的一大堆好处，简单来说，就算和他真的成亲，当了一对夫妻，在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彻彻底底的接受他之前，除了在周婶面前需要装一对恩爱夫妻以外，他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之后还是怎么相处，就跟没成亲以外，但比成亲之外，还多了一个位高权重、为自己保驾护航的夫婿。
明珂还真有些心动了。
而且——他怎么知道明望童明年开春就要参加县试？
他之前在京城，再之前在闽地，回府城都是周婶出事儿之后的事情。连自己都是离开莆阳不久前才收到了这封信，他哪里来的消息？
除非，他一直在暗中关注自己，默默保护自己。
“此事事关重大，你容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好生想想。”明珂说道。
周有桢应“好”，“我送你回去吧！”
送她回去？
明珂立马就问：“你又要出去吗？”
周有桢点头，“还有些事情要办。”
至于是什么事情要办，明珂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要是问的太多，好像她就已经提前进入了他妻子的这个身份了。
回到屋子后，明珂一直放空自己，发着呆。
嫁人？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正好赶上了嫁人上花轿的时候。从她大闹一通、在花轿面前拒了婚开始，再看着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周家，就再没有动过嫁人的心思了。
她无暇思考嫁人这回事。
明老婆子和大伯娘她们给自己介绍的那些男子，憨厚老实有余，却能力不足，并不能给她带来她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才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拒绝了。她想过的好日子，她想让弟弟妹妹们过的好日子，都只能靠自己去打拼。
但想想，假如她成亲的对象是周有桢呢？
抛开她对周有桢本来就存在都会好感不谈，周有桢的确能给她带来很多好处。最重要的一点，哪一个夫家能够容忍新妇进门后，一点儿都不顾家，还总是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做生意呢？
她便是嫁到一个同样做生意的商行人家，都不一定能行。
再反过来想想，成亲之后，周有桢也经常不在家，常年在外面跑，又有哪个女子受得了自己过门后，明明夫婿还在，自己却像是在守寡一样的日子呢？
也就只有正好也挺忙的自己了吧！
这么一看，她和周有桢还真是天作之合。
一旦开始自己说服自己，先从心里面已经认同了这门亲事，之后想到的这门亲事带给双方的好处就会越来越多，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好事。
“而且，周婶对我那么好，就当完全她老人家临终前最后的愿望，也算值得。”
明珂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她打定了主意，做出了决定后，便立马到周婶的屋子。
“我同意。”
“咳咳咳……”正在喝药的周婶激动得都要呛住了。
周有思赶忙将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一边替娘亲顺着气，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不停的转头看向明珂：“太好了，太好了……娘你小心一些，慢点儿，不着急。”
明珂既然都已经答应了，她就不会跑的。
等周婶平复了激荡的心情后，她朝明珂招了招手，“阿珂，你走近一些，让我好生看看你。”
周有思笑容满面的后退，给明珂让出位置；明珂顺从的靠在床边，让周婶的双手将自己的双手捧在一起。
周婶嘴唇微微颤抖，有好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中水光闪烁，竟然已泪盈满眶了，“好，真好……太好了……我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周有思和明珂心里齐齐一惊。
“娘，你胡说些什么呢！”周有思收起笑容，立马不悦的反驳。
话脱口而出后，她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冲了，连忙缓和的继续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只是看见大哥成亲你就没有遗憾了，难道你就不心疼我了吗？”
“娘，不想看见我也找到一个好夫婿再嫁人成亲，不想看见大哥跟我的孩子出生，看着你孙子孙女儿们，和外孙们一起打架闹事儿，撒着娇扑到你怀里要你做主吗？”
周有思说的那个画面太过美好了，光是想想，都让周婶不自觉的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可惜再向往又能如何呢？
老天爷不给她机会等到那个时候，她也无能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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