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渊没有告诉知微的是,那日他之所以不防,便是收到她的和离书,恰逢敌军夜袭,他分心之下才会受伤。而因要赶着回来,伤口本就没好好处理,不过胡乱包扎了下,再加之伤处又是手背连同手臂的地方,一动作那伤口便容易裂开,他又急着赶路,是以根本便没理会这伤处。
担心她瞧见会害怕,才会一直拿衣袖遮掩着,不想还是被发现了。
知微拉开他的衣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伤口从肘部一直延伸到手背处,长长的一条仿佛蜈蚣一样狰狞难看的长口子,不但很长,且还很深。因一直处理不当,有些地方已经感染化脓,皮肉翻开处仍在淌血。
“怎的这样不当心。”她忍不住低声抱怨,瞧着他半个血淋淋的胳膊,“把热水拿过来,得叫平安再送些伤药与干净的布巾来。”
知微口中抱怨着,手上却一刻也未停。
取过一旁备了来饮用的热水,指使李思渊拿完好的那只手从盆架上取来铜盆,拿手帕沾着热水替他清洗伤口。
李思渊见知微面色认真地一手捧着他的手,一手替自己清理着伤口。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庞上,低垂的浓长羽睫如蝶翅般扇动着。她轻柔的动作着,似是生怕会弄疼了他一般,间或还会俯身吹一口气。
她的气息暖暖的喷洒在他手臂上,痒痒的,心里却极是熨帖。“微微,你不会再生我气了吧。”
知微抽空抬眸瞪他一眼,“一会再与你算账!”
李思渊故作夸张的哀嚎,“还没完呢,我可全都交代了。便是瞧在你肚子里头那一个的份上,不要再气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日后再不敢对你隐瞒任何事情,你便原谅了我这一回吧。”
知微拿眼乜他,“做得到才说,若做不到,何必浪费口舌。再有,你忽然这样跑回来,真的没事?”
李思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受伤了么,便让军医将情况说的严重了点。”
知微眉心一动,瞧他一眼,“说的有多严重?”
李思渊老老实实道:“什么敌军兵器上淬了毒,昏迷不醒情势严重诸如此类的,有沈沧眉在,她不会让人察出异样来。”
知微张大眼:“沧眉竟给你打掩护?你们拿战场当儿戏呢吧!”
李思渊笑出声来:“生死一线的事,谁敢儿戏。只是有些事,比生死还重要,真耽误了,那可是要悔一辈子的。”
知微原本等的是他收到信后的回应,压根就没想到这人会亲自跑回来,此时又听他这样说,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埋怨的话来。倒开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太没分寸……
“平安怎么还没把东西送过来。”她愧疚之余,只好想法儿转移话题。
李思渊握住她的手,“不用了,我还得赶紧回去。这会儿弄好了,路上还是得……微微,别哭啊,怎么了?快别哭了。”
李思渊就见知微身子一僵,便有有灼热的液体烫到他的手臂。
知微两世为人,也从未被人这样重视过。
只因怕她一怒之下说走就走,怕她生气当真要与他和离,他便不管不顾跑了回来,日夜兼程也要十多天,这些日子怕他都没能好好合一下眼。只为赶回来见她一面,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了,便要马不停蹄的再赶回去!
李思渊只觉得知微这般无声的哭泣直弄得他心都乱了,用力将人抱进怀里,任她泪水打湿他半边肩膀,细声软语的安抚道,“乖,快别哭了。你哭的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回来可不是要惹你哭的。你别担心我的伤,不过是小事,很快就会好的。还有沈沧眉,沈沧眉与谢东离也挺好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北疆王领兵出战的,竟然就是菲燕郡主,这女人很狡猾,咱们与她两次交手,竟都险些败阵于她手下。北疆人本就骁勇善战,加上那女人,真可谓是如虎添翼……我也不知道这一仗会打到什么时候去,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她攻破观城。一旦观城破,北疆贼子挥兵直指京城……你与她诸多恩怨,她定然不会放过你,我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你信我,我会打赢这场仗,风风光光回来的。”
肩膀上的灼烫令他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一心只想令知微止住哭泣。“你与咱们的孩子都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跟你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微微,白嘉树还在外头等我,一会天便要亮了,我……我得走了。”
李思渊费尽力气才将最后四个字说出来,抱着知微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用力,将头埋在她颈窝处,不舍的情绪流露无遗,红了眼眶道,“宝贝,我对不住你。这时候本该留在你身边才是,可……要你独自一人面对那些事,都是我不好。你听我说,因从前我因愧疚的关系对侯府众人太过宽纵,才让他们敢对你百般算计。但现在,我却不要你因我的关系继续宽纵他们,包括那沈静欣。我知道你有法子,也知道将这一切丢给你太过分太自私太不要脸,但不管怎样,我都要你将自身安危摆在第一位。太后虽年事高了,但她喜欢你,你身子若好些了,便抽空进宫多陪陪她,有她老人家在,总能护着你几分。有时候钱能通鬼神,咱们不缺钱,也不怕花钱,能用钱解决的事便千万不要拿安危去冒险,知不知道?”
知微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闻言眼泪流的更凶了,哽咽道:“你别只顾着我,你自己在外头,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再大的事也不要分神……”
到最后,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李思渊悄没声息的来,又悄没声息的走了。这件事除了画蔷文杏几个外,便再也没人知道了。
……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太阳光洒在地上,为大地镀上一层薄薄的金,显得极为温情动人。
画蔷第三次悄悄掀了珠帘里屋瞧,文杏将凉了又重新温好的安胎药送了过来,见状轻声问:“姑娘还没醒?”
画蔷小心放下珠帘,回身小声回道:“可不是。往日这时候姑娘早起了,也不知昨晚什么时候才睡下的。世子爷也真是,有什么话非要那么晚来说,今儿说不也一样么。”
文杏忙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世子爷回来的事千万莫与旁人提起。”
画蔷不悦道:“兹事体大,我当然知道。”
她们两人昨夜没有值夜,故而并不知道李思渊已经连夜离京的事。
正说着,就听内室传来知微带着懒意与沙哑的嗓音:“什么时辰了?”
“姑娘,已经巳时了。”画蔷忙掀了珠帘进去,文杏忙也端了药一道进去。
“姑娘现在起身吗?”因李思渊的关系,画蔷也不好直接挂起床幔来。
却见床幔被知微一手撩开一角,露出她红肿的一双眼来,“先给我绞条冷帕子敷一敷眼睛。”
画蔷吓了一跳,忙道:“姑娘你这是……”
文杏将药碗塞到画蔷手中,径直去绞冷帕子了。她方才进来时便用眼睛扫了一圈,见床榻边只摆着知微一双绣花鞋,又见知微双眼红肿成这样,心下已有些了然了。
待她绞了帕子回来,果然听见画蔷正一脸惊讶的道:“什么?世子爷已经走了?这这这……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我做了一个梦啊,这样来去匆匆的,还不如不回来了。”
画蔷难免会觉得有些失望,她还想着便是世子爷再如何不对,只冲他回来头一件事便是见姑娘,便足以说明在他心中,姑娘比悠然居那一个重要得多。
她还想着,既然如此,姑娘便原谅他一回,有他撑腰,姑娘也能将沈静欣赶出去,如今却……
真是,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烂摊子还是得姑娘自个儿来收拾了?
知微笑了笑,也没因画蔷的口无遮拦而不开心,“世子爷回来过这事儿,你们都得给我死死捂住了,切不可声张半句!”
文杏将帕子递给知微,含笑应了一声。画蔷却有些不高兴,慢半拍才拉长声音应了,“姑娘难不成就这样原谅世子爷了?他可什么都没做,那沈静欣也还好好儿在悠然居呢。如琴去探了消息回来,说她神志仍是不清,连胡话都是担忧姑娘的安危……我呸,惺惺作态也不怕恶心死人。”
“且由她去。”知微覆了帕子在眼睛上,瓮声瓮气的说道。
沈静欣这般作态,自是要传到她耳中才不算辜负她以身相救的壮举。
收拾妥当,待用过早膳,都快午时了。
知微瞧着外头金子一样的阳光很是喜欢,便让丫头们将软榻搬到院子里。
文杏在软榻上垫上厚厚的毛绒毯褥,画蔷才扶着知微躺下去,瞧一眼太阳,生怕晒伤了她,又忙去取了遮阳大伞来。
知微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沐浴着深秋里难得的暖阳,眯眼瞧着几个丫头为自己忙前忙后。
虽然李思渊匆匆离去令她难过了很久,但只想着他肯为自己弃生死于不顾,到底还是觉得喜悦熨帖,成日里烦躁的心也被他这一举动安抚地十分柔顺,整个人都觉得异常安宁、轻盈。
暖阳似都洒在了她心头,心底深处都觉得暖洋洋的发着烫。
她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几个丫头忙活完了,便都端了杌子来,各自拿了针线活儿做着。如几个小的知道知微向来不会拘着她们,况她们的年纪也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偷瞧一眼知微,便拿了花绳出来翻着玩儿。
远远地瞧见佟家的走来,三个小的忙收起花绳迎上去。如最是嘴甜,又惯爱笑,迎着人便是甜滋滋的唤道:“佟妈妈,你怎么过来了?”
佟家的与她笑说了两句,便朝知微走来,行礼后,知微赐了座又赏了茶,佟家的跟着知微久了,也知道知微看似温和实则爽利的性子,也不推辞便坐了,“夫人,我那当家的从理县回来了,他打听到一些事,说要亲自与夫人说。”
知微双眼一亮,“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二门等着呢。”佟家的忙回道,有些惭愧道:“这事儿拖了这样久才办妥,也是他太没用了,平白耽误夫人这样多功夫。”
知微笑道:“说的这是什么话,京城距离理县本就路途遥远,你那当家的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平安回来。况那些事都过了许久,打听起来自是麻烦非常,如今还带了消息回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她说着,画蔷已经放下针线活儿,取了荷包出来打赏佟家的。
佟家的高兴的受了赏,便去二门领她当家的来。
佟大亦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帽子鞋上盖了厚厚一层灰,也顾不得先去换了衣裳再来。知微忙让他坐了,又叫小厨房做些简便快熟的吃食来,“这一路上辛苦了。”
佟大是个憨实的大个汉子,闻言忙道:“夫人言重了,奴才幸不辱命,总算打听到一些消息,才敢回来见夫人。”
“不急,先用点东西再说话。”知微虽然也心急,却也体恤佟大的辛苦。
复又想起昨晚李思渊回来,她一味的与他置气,后又忙着道别,竟连口热饭都没帮他准备。想到这,便觉得心中难受得紧,也不知他现在已经到了哪里,只怕伤口又裂了……
吃食很快便送了来,佟大也没再推辞,显然是饿得很了,风卷残云般,几乎是一下子便将桌上的食物扫进了肚子里。瞧得几个丫鬟直偷着乐,佟家的则是尴尬的瞪了自家男人好几眼,然而发红的眼角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疼。
佟大用完饭,似也觉得有些尴尬,搓了搓手,颇有些腼腆的道:“让夫人见笑了。”
知微摇头并不介意,佟大这才放下心来,“奴才在理县,几经周折才打听出一些眉目来。”
他顿一顿,见知微神色认真,忙继续道:“因袁大人的事件过去多年,虽然还有许多人记得那件事,但对于他流放在外的家眷,却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人,那人见我打听三夫人的事,先时很是警惕,我便道是受三夫人所托,前来理县瞧瞧,看是否还能找到流散的袁家人。那人闻言竟状若疯癫的大笑了许久,边笑边道,终于来了,这么多年真难为她终于想起来了,也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之类的话。”
“奴才觉出其中似有隐情,便顺着她的话哄她,说当年三夫人也是没法子,这么些年一直不曾忘记理县的人,也派了许多人出来找,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佟大似因这般骗人而觉得过意不去,又见知微直直盯着自己,便忍不住有些紧张,“许是奴才编造的合情理,她又多年没见过三夫人,便让奴才套出了话来。原来当日袁大人之案,本该流放的三夫人却被人掉了包,用她身边那名叫珠儿的丫鬟代替了她,掉包时她对珠儿许诺说,待她成为侯府夫人后,定会将她救出来。”
“侯府夫人?”知微蹙眉。
佟大忙道:“没错,她是这样说的。我便道三夫人并未嫁给侯爷,而是嫁与了三老爷。她便又疯癫的笑了起来,道还以为当日那般情景,他那样相帮,她真会如愿的成为侯夫人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
佟大郑重的点头:“正是咱们侯府的侯爷。听说当年掉包之事便是侯爷一手安排的,那珠儿还说……”
佟大顿了顿,似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知微淡淡道:“你但说无妨。”
佟大这才道:“珠儿还说,侯爷与三夫人竟是早已私定了终身。袁大人案结束后,侯爷便带三夫人秘密回京,至于后来的事,珠儿便不知道了。”
画蔷几个闻言都倒抽了口气,知微倒显得镇定多了,“那珠儿你可安排妥了?”
佟大回道:“夫人放心,我给那珠儿置买了点地,她也不是个贪心的,长年流放使得她非常贫困潦倒,虽然对三夫人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颇是不满,却也极易满足。那地方只有我知道,旁人便是想找也找不到。”
知微满意的点头,“如此就好。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这回却叫画蔷赏了一把金子,喜的佟家的笑的连眼睛都找不着了。拉着佟大语无伦次的谢了恩,两人这才离开落樱园。
待他们走了,画蔷才白着脸道:“如此说来,那一晚三夫人屋里的人,是侯爷无疑了?天,怎么会是这样,侯爷与三夫人……”
文杏比她镇定多了,想了想,道:“那晚姑娘让我们留心府里都有谁在,侯爷那晚确实在府中。”
画蔷忽然啊的一声,兴奋道:“姑娘,如今咱们手中也算拿捏着侯爷与三夫人的秘密了,咱们便用这个威胁他们,看他们还敢变着法儿欺负咱们!”
知微瞪她一眼,正色道:“不许胡来!当心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这事你们只当不知道,平日里万不可露出苗头来。此事非同小可,得从长计议才行。”
画蔷点头,犹自不可思议的嘀咕,“真是想不到啊,三夫人平日里装成那样,竟与侯爷是那样的关系。难怪她会站在侯爷那一边了,就不知老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为什么侯爷后来又没有娶三夫人,反而是三老爷……真是错综复杂啊!”
“姜嬷嬷呢?”知微想着将此事与姜嬷嬷好生分析下,不过起床到现在也没瞧见她人,便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便见姜嬷嬷沉着脸拖了五姑娘身边的小蝶匆匆走了过来,“夫人,出大事了。”
知微被姜嬷嬷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瞧一眼明显发着抖的小蝶,沉声道:“嬷嬷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姜嬷嬷一把将小蝶推到知微面前来,“五姑娘不见了,怎么问这丫头都不肯吐露实情!”
“什么?”知微大惊失色,险些从软榻上跌下来。
“姑娘前几日吩咐针线房给五姑娘做几件衣裳,五姑娘一直没去量身,今儿针线房的丫头又找老奴提起这事儿,老奴便去了五姑娘处,不想五姑娘并不在屋里。”姜嬷嬷喘匀气,将事情始末细细说来,“老奴原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五姑娘趁着天气好故而出门散散,却见这丫头一脸心虚。老奴觉出不对,便问她五姑娘在哪儿,她这丫头死活不说。老奴急了,忙进屋去瞧了瞧,五姑娘日常衣裳首饰都在,却独独少了银姨娘留给她的那对钗。”
“可问过门房了?”知微忙问道。
姜嬷嬷道:“叫佟家小子暗地里打听过了,说是门房没见五姑娘出门。”
知微一时也乱了分寸,五姑娘素来懂事,没道理会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
自从被老夫人拒婚后,她变得不爱出门,心里装了事也不与她尽说了,可这样突兀的消失不见,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小蝶,银姨娘对你如何?”知微沉住气,小蝶会心虚定然知道些什么内情。
小蝶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原是打算便是知微问起五姑娘也誓死不开口的,不想知微却问起银姨娘来。她愣了一下才细声细气的认真道:“银姨娘是最好的主子,她对奴婢很好很好的。”
“银姨娘对你这样好,你便是这般恩将仇报的么!”知微厉声喝问道,“五姑娘是银姨娘的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你明知银姨娘有多爱五姑娘,却还这般粗心大意,若五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银姨娘!”
小蝶缩了缩肩膀,不停的绞着手,半晌才委屈道:“奴婢……奴婢也劝过姑娘,可姑娘不听,还叫奴婢必须守口如瓶,奴婢也没法子……”
知微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问:“你告诉我,五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小蝶怯怯的抬眼,却还是咬住唇不肯说。
知微循循善诱道:“咱们先不提五姑娘到底去了哪里,我只问你,你当真以为凭五姑娘那点三脚猫功夫,在外头便真的所向披靡了?若真遇到坏人,会是什么后果还需要我细细说与你听吗?”
小蝶脸色瞬时煞白,结结巴巴道:“夫人,你都……你都知道了?”
画蔷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这院里什么事能逃得过咱们夫人的眼睛!五姑娘与你学拳之事,夫人早便知道了。”
小蝶不安的觑着知微的神色,小声道:“姑娘她……她昨夜追着世子爷去了。”
知微一愣,半晌抚着额角轻叹一声。
小蝶会点拳脚功夫,五姑娘跟着她学,她原也没当回事,只当五姑娘闺中无聊,况有点拳脚功夫,就算傍身用不上,也能强身健体。没想到她志气竟是这般大,一个不察,她竟然会追着李思渊跑了!
“姑娘道,夫人迟早会发觉,叫奴婢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待到夫人发现,便叫夫人切莫担心她的安危。”小蝶鼓起勇气说道,她本是个沉默勤快的丫头,知微看重她,因她可靠又懂得护主,因而知道她教五姑娘拳脚功夫才没拦着。没想到这忠心的丫头竟是由着自家主子追着要去战场,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这念头。”知微无奈的问道。
许是已经开口说了,小蝶便也不再隐瞒,道:“姑娘有这念头已经日久,本是要等个合适的时机再走的,不想昨夜世子爷忽然回来,姑娘便一宿没睡。”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追不上世子爷又该如何?”知微除了叹气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府里头不见了个姑娘,若传了出去,她这个做嫂嫂的如何交代且不说,便是她这辈子怕也说不成亲事了。
“姑娘说了,她若追不上便会回来的。”小蝶偷看一眼知微的神色,见她并未大发雷霆,稍稍松了口气,“姑娘还道,夫人只管对外道她病了便是,反正除了夫人也没旁的人会在意。”
知微真恨不能将人拎回来揍上一顿,“她去观城为了什么?扬名立万?一个偷偷离家出走的姑娘家,如何扬名立万?罢了,她既不怕连累我,我也懒得再担心她,是好是坏,听天由命吧!”
知微沉着脸拂袖起身,目光缓缓扫过一圈,“五姑娘得了时疫,需要卧床静养,为着府中众人的身体着想,东厢除了小蝶,旁人不许靠近半步!记住了?”
画蔷与小蝶等人忙应了是,知微又道:“因五姑娘病情严重,文杏,你等会儿便去请吴大夫来府中小住几日。没别的事便都散了吧!”
知微扶着姜嬷嬷的手回到屋里,姜嬷嬷见她板着脸,劝道:“姑娘也莫太担心,五姑娘是个胆大的,未必出去了就会出事。说不定还真如沈姑娘一般,能给自己博一份功名来,这也是好事嘛。”
知微苦笑,“哪儿有这样容易,沧眉有沈将军,还有谢东离跟在身边,便是这样我也担心得很,如今她这样单枪匹马的跑出去,若是追不上爷,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真出事了咱们连个信儿都未必收的到。这丫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待她回来,定要叫人打断她的腿不可!”
知微说的不解恨,又愤愤然加一句,“叫她敢给我离家出走!”
姜嬷嬷听得失笑,又宽慰了知微一阵,便换了话题道:“姑娘,佟大回来了?”
“回了,方才与我说了话,我正要与嬷嬷合计合计。”五姑娘的事知微着恼也无济于事,只得先放在一边,与姜嬷嬷将佟大带回来的消息说了。
“姑娘的意思是?”姜嬷嬷倒比画蔷文杏镇定多了,到底是老人,见多了深宅后院的龌蹉腌事,因而并未如她们那般惊慌失措。
“老夫人想来并不知情。”知微轻声说道,“若她得知,许多事也许便用不着咱们烦心了。”
“姑娘这想法极好,也省得咱们再想法子了。”姜嬷嬷笑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
下晌时,昊大奶奶一阵风似的跑来了,还未进门声音便先到了,“哎哟弟妹啊,昨儿我回娘家一趟,不想回来便听说府里出了事,说是你差点被蛇咬伤了,可是真的吗?”
知微忙命人端茶递水来,笑着道:“累昊大嫂担忧了,我无大碍。”
她顿一顿,露出自责愧疚的神色来,“只是却连累了沈姑娘与她腹中的孩儿,昊大嫂可去瞧过了?”
昊大奶奶不屑的撇撇嘴,嗤道:“弟妹这是在说笑吧,也只有悠然居的才将她当个宝,弟妹昨儿可也吓坏了吧,可有人过来问过你了?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还要累全府的人跟着担忧不成?”
知微对昊大奶奶的态度极为满意,口中却道:“嫂嫂也别这样说,到底还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及时扑过来,这会子有事的却是我与肚子里的孩子了。”
昊大奶奶目光微闪,凑近知微道:“弟妹,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别说咱们府里一向干净,就说如今都这个天气了,怎么还会有蛇出没,且还是毒蛇。弟妹心善,只是有些人啊,弟妹却不得不防着点,弟妹可别怪嫂嫂说话不中听,这回是蛇,下回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知微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知道嫂嫂是关心我,只是这事儿也没证据,除了算了还能如何?”
“弟妹真的甘心算了?”昊大奶奶挑眉道,“你这般姑息,可是已决定要替渊弟纳了她?”
知微长睫下的眼底冷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苦笑,“沈姑娘到底是因为我才失去了孩子,论情论理,我都该给她一个交代,如若不然,旁人该如何看我。便是老夫人,只怕也要对我寒心了。”
“你这时候还管什么老夫人!弟妹啊,不是我说你,这时候最紧要是什么,坚决不能同意他们任何要求。你瞧着那沈静欣柔柔弱弱的,可真要是个省油的灯,我这脑袋便给她当凳子坐了!”昊大奶奶铿锵说道。“就是她这样的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昊大奶奶回了娘家一趟,从娘家处得知,虽然她兄长还未被放出来,却已经能许人去见,以及送些东西进去。她便明白了,公主当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只要她这边好生巴结知微,她兄长被放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儿。
故而一听闻昨日的事,她便急急的跑来出谋划策了。
“还有她那胎,平日里不总见她走来走去健康得很么,怎地就摔了一下孩子便没了?”昊大奶奶见知微只是一味苦笑,又道,“保不齐是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想栽赃在你身上,如此来令弟妹心软愧疚,轻易接受她进入侯府……虽只是猜测,我怎么觉得真相就是这样呢。”
昊大奶奶好生疑惑,越说越觉得有理。
正说着,便见如琴领着甘嬷嬷进来了。
行过礼后,甘嬷嬷笑道:“夫人,老夫人命老奴来问夫人身子可好。”
知微微笑道:“多谢老夫人关心,我的身子无大碍了。却不知沈姑娘眼下如何了?”
甘嬷嬷脸上笑容微敛,摇头道:“沈姑娘自昨日起便一直发着热,直到方才才降下来。沈姑娘清醒过来便询问夫人,非要亲眼瞧见夫人无碍才肯放心。这不,老夫人实在没辙,才叫老奴来请夫人去一趟。夫人若身子有何不适,老奴便去回了老夫人与沈姑娘便是。”
人都亲自来请了,知微若推脱不过去,只会落人话柄。
昊大奶奶见状,便道:“左右我也无事,便陪弟妹走一趟吧。”
知微谢道:“多谢嫂嫂了。”
“咱们两妯娌,还道什么谢,没得见外了。”昊大奶奶假意嗔道,亲热的挽了知微的手,极自然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襟,又对画蔷道:“外头太阳虽好,有些地儿仍是阴寒得很,别忘了替你家夫人带件披风。”
甘嬷嬷将她们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仍是微笑着,并未流露出什么来。
等知微收拾好了出行,已过了半盏茶功夫。昊大奶奶一时要带披风,一时嫌知微穿的不够暖和,一时又要丫鬟们准备些知微爱用的吃食,将知微会冷会饿会累额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了,直到拖无可拖,才与知微一道往悠然居而去。
到底是小产,并不吉利,因而贺氏也只是呆在外间。
四姑娘陪贺氏坐着,母女两个似在说着什么,见知微与昊大奶奶进来,便停止了说话。
知微与昊大奶奶给贺氏行了礼,贺氏便忙起身扶了知微一把,颇为关切的询问道:“身子可好?昨儿这边太忙疏忽了你,可没怪我吧?”
知微忙摇头道:“您这是什么话,沈姑娘因为我受了伤又失了孩子,您自该多顾着些。我没事,劳太太挂心了。”
“你没事就好。”贺氏拉着她的手,欣慰道:“静欣到底是我带回来的,若她出了什么事,日后我也没法与渊哥儿交代。是以忙乱之下才会疏忽了你去,你心里不怪我便放心了。唉,说来静欣也是个可怜的,渊哥儿曾道她若生下这孩儿,便要收了她的,如今这孩子却这样没了……方才静欣才清醒过来,一开口却是问你的情况,这孩子啊,竟是全不顾自个儿,让人忍不住想多疼惜一些。”
昊大奶奶用只她与知微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冷哼一声。
知微沉默了一下,很是难过的模样,半晌才道:“我进去看看沈姑娘吧,里面有人照顾吗?”
“只有她身边那叫芍药的丫鬟伺候着,我这悠然居也抽不出多余的人来照顾她,我又忙,瑶儿又是未出阁的,这事本不吉利,连这房间都不该让她踏进来,只她不放心,非要守着,一直责怪自己,道若不是她非要拖着她去找你说话,也不会遇到这事儿……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子,若不是她非带着静欣过去,后果只怕更可怕。”
贺氏绝口不提沈静欣如何救了她,如何的劳苦功高,然言语中却是处处维护以及处处提醒知微,沈静欣是为了救她才成了这个模样,连四姑娘都难过担忧的不行,若她什么都不表示,怎么说得过去?
知微闻言,安慰四姑娘道:“四妹妹也别太担心,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四姑娘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轻声道:“嫂嫂,沈姐姐真的很可怜。”
是啊,沈静欣真的很可怜,不肯松口成全她的自己真的太残忍了,知微心里无力地吐槽,敷衍的笑了笑,便要往内室走去。
昊大奶奶却拉住她,迟疑道:“弟妹也是有身子的人,小产本就不吉利,你这样进去只怕不好。若实在担心,让画蔷几个进去瞧瞧吧,沈姑娘不是醒过来了么,便隔着珠帘说话也无妨吧。”
知微为难的瞧了贺氏一眼,又往里屋瞧去,为难道:“沈姑娘到底是因为我才……”
便听沈静欣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夫人千万别……别进来,我没事了,夫人没事我就放心了。还好,夫人与你腹中孩子没事……”
知微感激道:“若非沈姑娘拼力相救,我与腹中孩子只怕都要……沈姑娘有什么要求与愿望,尽管与我提。”
她顿一顿,神色忽然变得淡淡,“虽然沈姑娘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爷的,不过到底也是一条性命。”
“什么?”
“你说什么?”
昊大奶奶与贺氏同时惊呼出声,只是前者是真的震惊,后者却是事迹败露后的不可思议。
贺氏不敢置信的盯着知微淡然笃定的神色,不知道知微怎会知道,瞧她的模样,竟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沈静欣虚弱的声音带着委屈与哭腔,“夫人这是什么话,不能因为这孩子没了,夫人便这样……这孩子是我的命啊,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日后可叫我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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