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大奶奶也悄悄地拉了拉知微,低声道:“弟妹……”
昊大奶奶吃惊的是,知微若知道沈静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李思渊的,早为什么不揭发出来,偏要等到现在,孩子都没了,当事人李思渊又不在府里,连个能对质的人都没的情况下,才来揭穿这件事?只要沈静欣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李思渊的,即便真不是,知微又有什么法子不成?
沈静欣虚弱的嗓音令人同情,她隐忍而悲伤的哭泣着,仿佛知微说了多么残忍的话一样,让人不用看见她的样子也能明白她的绝望。
贺氏也在这紧张窒闷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温声道:“渊哥儿媳妇啊,话可不能乱说。静欣腹中的孩儿,的确是渊哥儿的,这事儿渊哥儿身边的平安也能作证啊。渊哥儿时常去静欣处,这孩子若不是渊哥儿的,那还能是谁的。”
贺氏这般说,却也带着试探的成分。
很显然,她想知道知微到底知道多少。
知微笑了笑,缓声道:“若没有真凭实据,这话我还真不敢说。”
里头沈静欣的哭泣一顿,“老夫人,民女命苦啊。原本随您回府,以为只要用心服侍夫人,夫人定能瞧在民女腹中孩儿的份上……民女真的没有旁的心愿,只希望能服侍在世子爷身边。民女与夫人一样都怀了世子爷的子嗣,只是民女身份卑微,比不得夫人的身份。夫人虽从未说,但民女也知夫人对民女只怕多有不容,可即便如此,昨日民女仍是舍身救下夫人,并不敢奢望夫人有感恩之心,可……可夫人却是趁着民女失去腹中孩儿的当头来说这样的话……夫人便是再不容,也不能这般在民女心上捅刀子啊!”
沈静欣声泪俱下,言辞中却直指知微太过心狠,就差没直言知微因为嫉妒容不下她才这般攀诬于她。
贺氏也道:“渊哥儿媳妇啊,我知道静欣的事令你心中不快,只是也没料到,你竟会……如今静欣刚醒过来,身上蛇毒未清,你这字字句句可谓诛心之语,于她休养大不利,也让旁人如何看你呢!依我看,如今最紧要的却是静欣的身子,你觉得呢?”
“沈姑娘的身子是紧要,若出了什么差池,日后只怕也没法世子对爷交代。”知微似颇有顾虑的迟疑了下,勉为其难道:“既如此,沈姑娘便先好生休养,旁的事日后再说。到底是为了我沈姑娘才弄成这样的,我心里也委实过意不去。因沈姑娘身体是何状况我也不清楚,是以也不敢送什么药物补品来,沈姑娘这边若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便是。不管如何,沈姑娘也算是我的恩人。”
她这样说着,便见贺氏似悄悄地松了口气,而屋里的沈静欣哭声也小了下去!
知微心中冷笑一声,又道:“沈姑娘身子虚弱,说了这么会子话,想必也累了。我这身子如今也折腾不得,便先回去了,沈姑娘这边便有劳老夫人看顾了。”
贺氏立刻道:“说的是,你如今身子也大意不得。静欣救了你,不但是你的恩人,也是咱们侯府的大恩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便放心吧。”
临走,贺氏还不忘强调一遍沈静欣对知微的恩情,分明是要挟恩要知微必须报答。
知微懒得与她们废话,瞥一眼有些神不守舍的四姑娘,与昊大奶奶相携着走了。
一出悠然居,昊大奶奶便忍不住了,“弟妹方才说那话,似乎不太合适?”
“嫂嫂莫要担心,我那样说,却有我的用意。”知微笑着安抚道。
昊大奶奶却不明白,追问道:“弟妹啊,你知我向来是个愚昧的,方才的事,我可是为弟妹捏了一把冷汗呢。”
“嫂嫂与我关系不比其他,我自然不会瞒着嫂嫂。”知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轻声道,“嫂嫂定然知道那边这会子叫我过去,无非是要定下沈姑娘日后在这府里的地位。我不过是先发制人,打乱了她们的计划,让她们在那个时候没法儿提出收房的要求来。”
昊大奶奶睁大眼,压低声音问道:“所以弟妹才故意说了那话来,实则是半点证据也无?”
“不瞒嫂嫂,那话我也是胡扯的,哪里有什么证据。”知微眸光微闪,眼尾余光瞥一眼若有所思的昊大奶奶,噙了淡淡的笑容道。
昊大奶奶愣了一会,忍不住咂舌,“弟妹,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你突然这样讲,不论那孩子是不是世子爷的,只怕她们也会努力找出人证物证来,弟妹这不是给他们提了醒,反倒不好么。”
她顿一顿,又道,“若是我,必然先弄清楚她那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世子爷的。只是那孩子突然没了,便是想查只怕也不是什么易事,这事只怕有些棘手了,弟妹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知微嘴角的笑意适时的变换成苦笑,“方才那样说,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法子罢了。说句不合适的话,嫂嫂同是女子,哪个女子当真愿意为自己丈夫收人纳妾?”
昊大奶奶自来强悍,把李思昊管理的服服帖帖不说,身旁更是连个有点姿色的丫鬟都没有,更不可能容许他收人纳妾。闻言也不禁叹一口气,“外人都道我是悍妇,容不得人,可知那些个笑着为自己夫婿纳妾的女子,哪个心里没有几把辛酸泪?她们不敢反对,我敢罢了。弟妹啊,你也别想太多,能拖得一时也是好的。实在不行,便禀了公主,请公主为你做主便是!”
两人说了一阵话,昊大奶奶院里有事,便先回了。
画蔷瞧着她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蹙眉道:“姑娘什么都告诉她,怕是不妥吧。她到底是三房的人,三夫人又……难保她不会什么都告诉三夫人。”
“她要说便说,方才那些话,若真传到她们耳里倒好了。”知微淡淡道,“如此一来,她们只当我是不情愿胡扯出来的,反会放松警惕,咱们时间也多了些。”
画蔷点头,悄声道:“如琴找过芍药,她什么都说了。”
知微点头:“好,悄悄儿的别传出去,也别让如琴总去找芍药,免得惹人生疑。百灵那儿还没信儿?”
“我再让佟家小子问问?”
“嗯,路妈妈那里可有什么发现?”知微又问。
画蔷遗憾的摇头,“路妈妈昨儿一宿没睡,就守在羊房旁,没发现有人靠近。姑娘今儿早上没喝那羊乳,可还是不妥?”
知微点头,神色凝重,“那人到底是如何做了这手脚?”
画蔷恨道:“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否则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刚回落樱园,就有小丫鬟来报,说孔府少爷来访。
知微连连道:“快请少爷进来。”
许久未见,卓然个头又长了,他穿一件料子簇新的宝蓝色衣裳,料子和式样都是最新的,脚踩一双鹿皮小靴子,木着脸走进来。
画蔷等倒好茶水摆了点心水果便全退了出去。
她们都十分清楚,知微任何事都可以不避着她们,唯独每次与少爷说话,屋里都是不留人的。
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门也关上后,知微才急忙朝卓然招手,“快过来我瞧瞧,好像又长了不少。啧啧,看来没我在孔府,你的日子也过的挺好的啊。”
卓然并未走近,盯着她的肚子瞧了一会,才瞪着她,一开口便是嘲讽,道:“人家把外室都领回来了,你这心胸倒宽广的很,还有心情给人怀孩子,叫人实在佩服极了。”
知微一噎,讪讪笑道:“这不是也是我的孩子、你的外甥吗?再说,那沈静欣也算不得什么外室,世子爷都给我解释清楚了。”
说着,便将李思渊趁夜回府的事情告诉了卓然,在卓然震惊的神色下郑重道:“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再往外说了。”
“如此说来,那沈静欣当真与他没关系?”卓然脸色缓了缓,却仍是保留了态度,并不全信。
“当然不能只听他的片面之词,他临走时跟我说了一个人,我正在找他,只要找到那人,且他说的是实情,这事儿就结了。”知微并不说太多与沈静欣有关的事情,说完了便道:“怎么是你过来了?”
卓然神色有些微不自在,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淡淡道:“听滟姨娘说有事要与你说,左右无事,我便替她跑这一趟了。”
知微心知肚明,冲他挤眉弄眼道:“小子,说实话,是担心我才过来的吧。”
卓然白她一眼,神色如常,“你想太多了。”
知微嘿嘿笑了两声,才道:“滟姨娘可是查出那羊乳里头到底加了什么料了?”
卓然点头,眉心又不自觉皱起,一张俊气可爱的小脸便显出几分老成来,“是紫草。滟姨娘道那人将量控制的很好,轻易不会教人发觉。只有你这样味觉特别敏感的才会觉出不对来,紫草性寒,是凉血活血之物,虽量小,但若不察长久服用,后果是什么你自己也知道。你可知道是谁要害你的孩子?”
“嫌疑人有三。”知微呼出一口气,靠在椅子里懒洋洋伸出三个指头,“侯爷两夫妻,为了侯府的爵位,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我顺利生下孩子。三夫人,为了心上人甘愿冒险也是有的。再来便是李思瑞,他的心思与侯爷夫妻自然是一样的。左不过便是这几人了,也说不定是这几人联手要对付我,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卓然不免觉得头疼,“你这婆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索性你与李思渊和离了趁早走,免得日后被人啃得尸骨都不剩,我想给你收尸都没得收。”
“胡说八道什么。”知微瞪他道,“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再说,现在叫我灰头土脸的离开,不是叫人看笑话吗?我孔知微什么时候这样不济过?要走也要走的风风光光的才行。你只管好好读书,不要东想西想啦。任他们再厉害,我手里头的把柄可也不少,再说了,还有太后与公主呢,他们不敢明着对我如何的!”
卓然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说那么多,无非便是那人回来过,你心就软了。没出息,随便你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走了。”
“诶,好不容易来一趟,用了膳再回去吧。”知微忙挽留,软着嗓音状似撒娇道:“咱们姐弟也许久没说过话了,再陪我呆一会嘛。”
“几岁了你?少恶心了。”卓然眉头皱的更深,瞧上去便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儿。
知微没趣的“切”了一声,“好好,不闹你了。再坐一会,我让画蔷去做八宝菊花糕了,老太太爱吃,你给她带点回去。她最近身体可有起色?那谁,那个于锦瑟在府里闹没闹,可有为难你们?滟姨娘可还本分?小知语能说话了吧?”
卓然勉为其难的给知微面子,再陪她说会话,“老太太恢复的还不错,李嬷嬷照顾着自然万无一失。于老太君病倒后,他跟建宁侯府几个老爷碰了面喝了几次酒,回来就不将于锦瑟当回事了。于锦瑟也闹了几回建宁侯府,不是让那边的人送回来就是孔绍卿将人弄回府,后来干脆不让她出府了。那于锦瑟成天闹,孔绍卿先前还会哄一哄,现在连房都不回了,每天都去滟姨娘院里。她也去闹了滟姨娘——”
卓然顿一顿,嗤之以鼻道:“她那点段数哪里是滟姨娘的对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滟姨娘吃了一回亏,自然不敢再对你阴奉阳违,有她照料着,我们自然都好得很。小知语早就会说话了,下回便带她一起来。”
看得出来卓然是真心喜欢小知语这个妹妹,提起时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知微也知道照卓然从前的性子,定是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讲完了,如今肯与她讲的这样详细,多费这些口舌也是怕她成日里拘在府里太闷了。
这是卓然式的体贴。
知微心里感动,笑道:“府里没事我便放心了,外头可还有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灵舒翁主死了,算不算是新鲜事儿?”卓然挑眉,语气淡淡。
知微一愣,“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回还听说她怀孕了,呆在戒香营中,仿佛荣国公府并加以理会,后来府里事多也就没有太多关注,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前两天从戒香营传出来的消息,荣国公府的人已经将尸体领回去了。”知微不但在灵舒翁主手中受过辱,两辈子也没被搜过身的卓然也记着那次侮辱,奈何还未等他成长到足以为自己或为知微还了昔日之辱时,她竟然就死了!
是以,卓然的语气难免有点郁卒。
知微疑惑道:“可知道死因么?到底是翁主,且还是慧仪长公主名下的,便是荣国公府不过问,为着慧仪长公主的面子,这事能这么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
便是荣国公府愿意,慧仪长公主也是不肯的吧!
“听说荣国公府已经派了人去南域送信。”卓然难得孩子气的撇了下嘴,“说是死于暴毙,流传出来的有两个版本,一是说她想偷偷堕胎,结果那堕胎药太过凶险,一尸两命了去。另一版本却是说她不知从什么渠道偷偷弄了乌香,吸食过量一命呜呼了。”
知微眼里闪动着八卦的光,“你觉得那个版本比较靠谱?”
“灵舒翁主死之前,有人看见从前服侍她的丫鬟去戒香营看过她。也有人看到那丫鬟去药铺抓了药,那药铺凑巧便是你那嫁妆铺子。”
知微小小的啊了一声,“你去问过了?”
卓然瞪她,这种事他一个男人……总有一天会长成男人,怎好意思张口去问,“我叫阿常去问的。”
“怎么说?”知微才不理会卓然那一点小小的纠结,兴致颇高的追问。
“抓药的药童说,那丫鬟一去便说要大剂量的落子汤。药童便叫了掌柜去,掌柜先是抓了一副足够分量的,还好心告诉那丫鬟,这剂量足够了。那丫鬟却又道,她家主子身体硬朗,胎像也稳得很,怕这剂量不够用。掌柜是个老实人,连连说够用,再加大剂量只怕母体都保不住。丫鬟却笑眯眯的叫掌柜只管抓药便是,旁的不用他管。”
“看来,这福家公子是真的被戴了绿帽啊。”满足了八卦心理的知微心满意足的叹道,“就不知这动手的是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福公子,还是忍无可忍的福老国公了。不过既然敢下手,定是想妥了要如何与慧仪长公主交代,灵舒翁主出墙,慧仪长公主怕也要觉得没脸,多半不会追究,只当暴毙处理了。唉,说起来,灵舒翁主也不是什么大恶人,不过瞧不惯我给我使了点绊子罢。”
说着说着,竟有些感慨起来。
忽然便想起与灵舒翁主第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骄矜美丽的少女,花儿一样鲜活的生命,竟就这样半途凋落了。
“自个儿事儿一大堆,还有闲情逸致去怜悯别人。”卓然嗤道,“我看你是有点缺心眼了吧。”
知微乐呵呵的道:“是有点缺啊,你有没有好法子给我补补啊?”
卓然无力吐槽更多,“你就缺吧,当心哪天你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了。”
“我才不怕。”知微笑眯眯的说,“我们家卓然日后出息着呢,谁敢看我笑话,看我们卓然不先剥了他一层皮才怪!”
赶在卓然恼羞成怒前,知微连忙转移了话题,“你也别太拼命,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多注意自个儿身体,晚上少熬夜,不然以后长成矮冬瓜,有你哭的。”
“少罗嗦。”卓然到底还是怒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着,懒得再看知微一眼,只冲外面叫了声阿常,阿常便应声而入,“带上八宝菊花糕,咱们回府。”
卓然来去匆匆,知微与他说了半天话,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
晚膳时,如前来禀告悠然居最新状况。
“沈姑娘哭着闹着要出府去,道自己是不祥之人,没得留在府中惹人厌烦,还由得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真是可恶,这般大肆一闹,外头的人会如何看咱们姑娘?真要当咱们姑娘善妒不容了,府里头好些人已经议论开了,奴婢听见的,便有许多替她说话的呢。姑娘,难道咱们真的什么都不做,由着她抹黑姑娘不成?”
知微神色如常的咽下最后一勺鸡蛋羹,接过帕子擦拭了嘴角才淡淡道:“由她去,闹的越大越好。”
如忿忿的努了努嘴,“老夫人那边不但不制止,还由着流言在府里扩散,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用心。”
知微没作声,眼瞧着文杏端了羊乳来。
知微尝了一口,眉尖微拧,放下奶盅,摇了摇头。
文杏心中一紧,“还是有问题,这……今儿的羊乳,从挤奶到煮奶都是我一人,所用器物也是事先检查过的,怎么还会混入这些脏东西?”
画蔷咬牙道:“这下手之人也未免太狡猾了!如守了一天,也没见有人去羊房,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知微想了想,道:“今晚再瞧瞧吧。”
梧桐树叶全落光后,第一场雪也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知微半夜醒转一次,听见外头雪落的沙沙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床幔被人轻轻拉开,是文杏怕她冷着,抱了厚厚的被子过来。见知微睁开眼睛,似吓了一跳,轻声道:“可是奴婢吵着姑娘了?”
知微忙道:“没有,是我自个儿睡得不大安稳。外头可是下雪了?”
“嗯,下了一阵了,到了明日姑娘起来,咱们院子整个都变成白色了。”文杏知道知微最爱看这样的景色,便笑着道,“姑娘接着睡吧,明日才能起得早呢。”
知微一时也睡不着,心里也装着事,索性拥被坐起来,“画蔷几个还守在羊房呢?”
文杏忙拿了厚厚的披风给她披上,口中道:“画蔷是个急脾气,一天没抓到人,便一天也睡不着。”
正说着,就见如琴喘着气跑了进来,听见里间有说话的声音,还是压低声音问道:“文杏姐,姑娘可是醒着?”
知微心中一动,代文杏作答:“什么事跑的这样急?”
“姑娘,咱们抓到了!”如琴激动地声调都变了,一挥手,珠帘被她打的哗哗直响。
文杏少不得要瞪她一眼,如调皮的吐吐舌头,讨好的对知微笑道:“那人竟是咱们院里的三等丫鬟茯苓,方才见她拿了草料去喂羊,咱们便将她拿下了,可恨她还敢喊冤!姑娘现在要审吗?”
知微瞧着如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与双手,又见她不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哪儿还忍心让她失望,笑道:“那就将人带过来吧。”
如脆生生的应了声,又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文杏不赞同道:“姑娘,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明早再问罢。”
知微一边扶着她的手缓缓起身,一边道:“反正也睡不着了,况且几个丫头守了这么大半夜终于捉到了人,不能让她们白累一场。”
文杏无奈,只好服侍知微穿戴整齐了,点了灯,又燃了两个火炉,将屋子里弄得暖洋洋的。
不多时,画蔷几个便押着个单薄瘦弱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如手头还抱了那一框铡碎了的草料来。
“姑娘,人带来了。”
画蔷一推,便将茯苓推跌在地,正好跪在知微跟前。
知微凝目打量了她两眼,觉得有些眼熟,确实是落樱园里伺候的。
正思索着,便听茯苓结结巴巴的磕头道:“夫人,婢子冤枉啊。”
她的后脊绷得很紧,整个人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瑟发抖的为自己分辨,“婢子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若当真冤枉,为何这么晚鬼鬼祟祟去羊房喂羊?又为何见了咱们便要跑?若非做贼心虚,怎会如此?”如冷哼一声,利落的反驳道。
茯苓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道:“婢子这么晚去羊房,却是因为今儿本该是婢子当值,只是……”
知微捧了热茶暖手,随口问道:“只是什么?”
茯苓深深地垂下脑袋,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怎的,低不可闻的道:“今儿下晌时,婢子那小弟来寻婢子,说是双亲病倒了没钱请大夫,他来问我要月钱。可这月的月钱还未发下来,婢子一时情急净顾着找相熟的借银子了,便……便忘了喂羊的差事。夜里想起来,又怕羊饿了一天明日不出奶,便想着偷偷到羊房把羊喂了……夫人,婢子句句实情,不敢有半句假话。夫人若是不信,可问石榴姐她们几个,婢子便是问她们借了银子给了婢子的弟弟。”
不用知微吩咐,如又蹬蹬的跑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找人来对质了。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干嘛瞧见我们便跑?”画蔷皱眉问道。
茯苓颤声道:“婢子见到画蔷姐她们,以为婢子忘记喂羊的事已经败露,婢子家中急需用钱,生怕因此会被扣月钱,心里一慌就只想着要跑。夫人,婢子当真不是故意玩忽职守,夫人便原谅了婢子这一回吧,婢子再也不敢了。”
知微抬眸瞧了眼文杏,文杏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这茯苓家中情况的确不好,她的老子娘都是体弱多病的,家里最多的便是熬药的药罐子。”
知微又瞧了茯苓一眼,才将视线落在如抱着的草料上,“拿过来我瞧瞧。”
如忙将草料框子抱了过来,小声道:“姑娘远远看看便是,这草料不干净,有细尘的。”
知微却招手令她走近些,伸手翻了翻草料,便见草料上果真如如所言,沾附着些许细小的细尘粉末,她用食指沾了些,示意文杏将灯拿近一些。
灯光下,那些或呈深紫色或是灰黄色的粉末无可遁形。
凑近鼻端,便闻到了淡淡的酸涩气味。
知微屏住呼吸,挥手示意如将草料拿远点。
文杏已经取了热水来,知微将双手浸在热手里,瞥一眼已是面无人色的茯苓,语气淡漠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婢子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夫人,婢子当真是冤枉的。婢子给夫人磕头,求夫人明鉴啊!”她说着,抖着身子疯狂的磕起头来。
不多时,厚实的地毯上便染上了一抹红。
不知是怀孕令知微的心变得柔软,亦或是茯苓瞧上去当真不像会背主的人,知微出声阻止她,“你既道你是冤枉的,那草料里头混着的紫草,你又作何解释?”
茯苓颤声分辨道:“婢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紫草,每日都是婢子领了草料后铡碎了再拿去羊房,从未出过错。婢子也不知道这紫草是如何混进来的,可婢子真的没做过啊!”
“负责草料的是谁?”
画蔷瞧着茯苓额头上流出来的血,有些迟疑道:“是外院的小厮,名叫长顺的,草料都是他负责采买的。”
茯苓连声道:“回夫人话,正是长顺,婢子每次去领草料,都是长顺分发的。”
知微想了想,对文杏道:“别惊动旁人,把长顺领过来。”
文杏忙应了,便去寻长顺来问话。
左右等着也是无聊,知微便询问茯苓道:“你是何时进府的?”
茯苓终于镇定了一点,吞了口口水才慌张回道,“婢子进府不足半年,负责照料羊房与园中花卉。”
不足半年,应该是落樱园大换血那次买进来的。
“你老子娘生的什么病?”知微又问。
茯苓低声啜泣道:“婢子的爹因得罪了权贵,被……被打了一顿,落了病根。婢子的娘生了小弟后身体一直不好,大夫道是出血太过亏损过甚导致的,只能好生养着。可婢子家中还有弟妹三个,娘哪里能好生休养,是以身体才会越来越差。婢子也没别的法子了,便让爹娘将我卖给了人牙子。”
“你倒是个孝顺的。”知微淡淡道。
她喜欢有孝心的,懂得孝敬父母心疼父母的,便是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若查明此事真的与她无关,日后叫文杏她们多关照些也是可以的。
文杏很快便将长顺带了来,长顺是个年纪尚轻的小青年,战战兢兢随文杏进来,眼睛都不敢往别处多瞟一下,流着冷汗与茯苓跪在一处。
瞧上去也是个老实的。
“知道叫你来所为何事吧,你是自己招了,还是要我一一查证了将证据摆在你面前?”知微面容冷峻,沉声说道。
长顺慌忙磕头道:“夫人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贪墨府里的银子去买酒喝,夫人饶命啊!”
文杏喝道:“夫人问的是草料的问题,谁问你贪墨银子了?”
长顺擦一把冷汗,结结巴巴道:“正……正是草料的事。奴才原先一直在铁家庄采买草料。前几日却有个人找到奴才,说他有便宜草料卖给奴才,奴才一打听,那价格竟比铁家庄的便宜了许多。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就……就同意买他的草料,那些省出来的银子,都让奴才买酒喝了。夫人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是谁这么耐心的做了这一个套来?知微拿指尖轻轻叩击着乌黑发亮的桌面,沉思着没开口。
文杏见状便喝道:“你这奴才竟敢如此大胆的贪墨府里的银子,若让老夫人知道,定要仗毙了你去!”
长顺吓得连连磕头,口中急急呼道:“奴才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真的知错了!”
“卖你草料那人,你可还记得他的样子?”知微再度开口问道。
长顺为难道:“奴才只买过一回他的草料,他的容貌,奴才委实记不清了。”
“他是哪里人总该知道吧?”
长顺冷汗又下来了,“那人与奴才约好后便道他会将草料运进城来,免了奴才辛苦跑动。是以奴才也不知……不过,奴才搬运草料时,有人与他打过招呼,仿佛说了句‘下晌便回秦家庄’,奴才也不知有没有记岔了……”
知微放缓了呼吸,轻轻闭上眼睛。
沈静欣,秦家庄,毁容的女子,混了紫草的草料……
再度睁开眼来,知微目光凛利,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人:“今晚的事若传出去半个字——”
“奴才绝不对外提半个字。”
“婢子定守口如瓶。”
长顺与茯苓争相磕头道。
两人下去后,文杏见知微脸色凝重,担忧道:“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
“这局倒也做的精妙,你看从头到尾,可牵扯到府里任何一个人了?”知微扯了嘴角轻嘲道。
“那毁容的女子,百灵还未查到其底细,可还要继续查?”
“查,怎么不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知微一巴掌落在桌面上,颇有气势如虹一查到底的架势。
如没多久便回来了,“姑娘,我问过石榴她们了,她们的确道下晌时茯苓急着问她们借钱,都急哭了,看来那茯苓确实没撒谎。”
闹了这一场,知微也有些累了,“羊房那边不用守了,你们都下去歇了吧。”
文杏服侍知微睡下后,知微便也赶她出去睡,“夜里冷,你挪个炉子到你塌边去,别冻着了。”
文杏感激的应了,等知微闭上眼才轻轻放下床幔来。
……
翌日一早,知微还赖在靠窗的软榻上瞧雪景,就听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知微忙收拾了,请了宫里的人进来,一瞧竟是景姑姑亲自来了。
知微正要起身相迎,景姑姑忙急走几步,“老奴给夫人请安了。”
知微忙侧身避了,握了景姑姑的双手:“姑姑这样客气,可要叫我不安了。姑姑这样早过来,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不妥?”
景姑姑见知微如此关心太后,笑的甚是欣慰,“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就是这几日惦着夫人,说是夫人许久未进宫请安了。太后这是想夫人了呢,今早一起身瞧见外头的雪,便道夫人往年第一场雪都要进宫陪她的!”
知微不胜荣幸的笑道:“瞧我真是不懂事,竟劳太后惦念着,实在该打。姑姑稍坐一坐,我这就换身衣裳随姑姑进宫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景姑姑打量了下她的气色:“听闻夫人身子不是太好,若移动不得,还是……”
知微忙笑道:“前些日子是不大好,如今已没事了,姑姑只瞧我这气色便知道了。”
景姑姑这才放心道:“宫里头太医多,一会老奴便禀了太后,给夫人找个医术好的太医好好瞧瞧,夫人可是清减了不少呢。是了,还未恭贺夫人有喜一事,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愿夫人顺顺利利生个白胖小主子来,太后定要欢喜的合不拢嘴呢。”
知微忙让文杏将妆盒里的镶金翡翠玉镯给景姑姑,景姑姑哪里肯收,还是知微露了委屈道景姑姑定是将她当了外人,景姑姑这才收了。
收拾妥当了,正要随景姑姑出门,不想悠然居一个丫鬟冒冒失失跑了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竟当着景姑姑的面对知微说道,“夫人,沈姑娘自昨日起便没用膳,也不肯吃药,一直以泪洗面闹着要走,老夫人实在拦不住,希望夫人过去劝一劝。”
知微心头火起,想发作又碍着景姑姑在场,只好忍下了,不悦的蹙眉道:“我眼下急着进宫给太后请安,待我回府再去瞧她。请老夫人多费心劝劝,也劝劝沈姑娘,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那丫鬟偷偷瞥一眼景姑姑,目光闪烁,怯怯道:“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夫人,还望夫人多劝着沈姑娘些,毕竟沈姑娘是因为夫人才……奴婢多嘴,夫人恕罪。”
景姑姑人精一般的老人儿,哪里会瞧不出小丫鬟那点小把戏,笑了笑躬身对知微道:“夫人,太后怕是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外头的风言风语太后自是听见了,才会让她走一趟。
能得太后心疼的,只有知微,那装腔作势的外室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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