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给胡硕找了一件深蓝色的棉绸长衫,又给他找了配套的靴子和头巾,打扮得清清爽爽齐齐整整,胡硕叫人找了许多样珍贵的礼叫人拿着,这才带着姐妹一道去了。
之所以这样慎重,是因为胡硕对两位老人的情感也很不一般。当初胡信在外面跑水路,赵氏下田又做事,好几次累得病倒,有一次偏偏赶上胡莱在郭地主家,刚出生没多久的胡硕没人照顾胡硕,还好姥姥及时出现。
当时姥姥拼着胡老太太的白眼,硬着头皮留下来给女儿熬药,给年幼的胡硕喂米糊糊,换尿片子,胡硕才能这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没有吃年少折损的亏。尽管这段记忆胡硕本人并不记得,可赵氏不断地念叨着,胡莱也感激入髓,胡硕自然也受了母亲和大姐的影响。再加上后来几次雪中送炭的送钱送物,胡硕对数年未曾谋面的姥姥姥爷十分眷念。
三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赵家,早有机灵的小厮在他们决定出门前就提前报了信,赵永康收到消息后立即回了家,除了赵武在做工以外,闲荡的赵文和赵全也被他扯回了家。
赵家的紧张不是没有缘由的,外头不明缘由的人都在传,赛金花将来的家当都由胡硕继承,就是个未来的小员外。古人都看重香火这套玩意儿,赵家人虽然疼爱外孙女儿,却也不妨碍他们觉得外孙是个真正当家的,不可轻视。尤其是胡硕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满庄闻名,老赵家几辈子都没摸过书本儿的,越发觉得要拿出规矩来才行。
胡硕刚领着人进了门,就只见苗氏冲过去抱住了他,眼泪直流,话倒是说不出几句。赵永康眼含泪水,背挺得笔直,不住地说:“好,好!实在想不到,老幺她还能生出个秀才儿子,给咱们赵家也长了脸面哇!你是不知道,你娘年轻的时候也爱写写画画的,只是家里穷,送不来她去读书……”
胡硕也红了眼圈,众人拉着手在炕上坐了,老两口不住地问些学中事情,赵文和赵全两个人想插句嘴都找不到机会。
胡桃注意到,这两个舅舅看自己二哥的眼神和饿狼见了肥肉一样,似乎是在打什么主意,顿时起了警惕之心。赵永康老两口吩咐几位舅妈准备饭菜,胡莱向来细心,料想到姥爷和姥姥会留他们吃饭,怕他们为菜肴费心,特地自己叫厨下做好了酒菜热腾腾地送了过来。
“外孙,连酒菜都是你家来的,咱们这可是借花献佛啦!”赵永康举起酒杯,感慨道:“你在学里好生用功读书,有莱丫头和桃丫头这么机灵的姐妹在家里打点家务,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哩?尽管苦读,读出个名堂来,不仅是你姐妹的福气,也是咱们的福气哇!”
赵文可算找着机会插话了:“亲亲外甥,如今你年纪轻轻中了秀才,那可是做老爷的人了,出息着呢!别忘记你上头还有三个哥哥,等你中了举,好生提拔提拔你自家兄弟!这都是咱们老赵家的光辉,你是咱们老赵家的人,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呀。”
这话听得胡莱姐弟仨都是眉头一皱,胡硕上面明明只有一个姐姐,哪来的三个哥哥?
凭良心说,胡硕将来若是发达了,看在二老的份上当然会帮把手照顾照顾,可是赵文说得这么让人别扭,他们面上笑着,嘴上却并不搭腔。
赵永康算是听出味儿来了,不禁骂道:“胡扯什么犊子,你家那三个混小子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提拔个屁!硕儿他姓胡,非要说那也是赛家的少爷,什么时候成赵家的人了?!”
赵文咂咂嘴道:“爹,您这话可就糊涂了,外甥他听着就不欺心么?虽说外甥他不姓赵,可好歹也是你嫡亲女儿的嫡亲儿子呀,你这个时候反说他是外人!”
赵永康被他挤兑得急了,连忙对胡硕解释:“硕儿,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这个意思。”
胡硕笑着说:“姥爷你别急,我知道的。按理说,三个表哥都是我兄弟,将来无论是想留在老家种地,还是学门手艺赚钱,我自当会鼎力相助。”
赵文不悦:“外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当了官老爷,还能让你兄弟种田学手艺吗?怎么的不也得让他们也做个官威风威风?”
胡硕微笑:“大舅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莫说我还没当官,就算当了官也没这个能力啊!咱们大梁选官,都是上头说了算,能者上位,几位哥哥既然都不爱读书,那怎么能做官呢?”
赵文摇头晃脑:“这就是你的不懂了,外甥!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
话还没说完,赵永康就拿起鸡毛掸子把赵文一顿打出了房间,赵文惨叫着逃了出去,赵永康气呼呼地反手关上了门,大声道:“咱们接着喝酒吃饭!别理这个畜牲!”
胡莱和胡硕忙安抚老爷子,赵全本也有心求提拔,看到老头子动了气,便只好把话埋在肚子里。
除去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整顿饭还是吃得很舒心的。饭菜撤下去后,两万老人又拉着胡硕说了许多的话,无非是叫他好好念书,将来好好报答赛大娘和姐妹们的,直到夜深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他们回去。
“都怪我说得太起劲,不知不觉都这么个点儿了,再不回去赛大娘怕是要着人来问。”赵永康歉意道:“你们就先回去吧!往后的日子多着哩。”
胡硕笑着说:“可不是吗?我这次回来是年假,要在庄子里待好长一段时间哩,过几天我就来看您老人家。”
老两口不断说好,除了好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了。外孙这样出息不说,还这样孝顺老人,再看看家里那三个又蠢又倔的孙子,老两口只能仰天长叹。
回到胡宅后,姐弟仨并没有立即回房歇息,而是像小时候一样聚在正房的大炕上,叽叽咕咕的。丫鬟们早已抱来了三床被褥,这么久没见,又遇着了这样的大事,他们打算说一晚上的体己话。
胡桃准备得最细致,她不但让芸儿把自己的被褥抱来了,还准备了许多瓜子零嘴,一边吃一边听大姐和二哥聊天,时不时插几句嘴表达自己的意见。
“姥爷和姥姥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胡硕感慨道:“就是两鬓的白发多了许多,可见是吃了不少苦。”
“依我说,八成是大舅和三舅闹出来的。”胡莱闷笑道:“好像是这两位舅舅贪钱上了大当,把家里都赔空了,姥爷他们才不得已来原上。”
“今儿说混账话的是大舅吧?”胡硕摇摇头:“我本来也没有见外的意思,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想认他三个儿子做兄弟!我上头只有一个大姐,永远就这一个。”
胡莱戳了戳胡硕的脑袋:“这话你心里清楚就行,可别说出来,到底是姥爷的孙子,说出来他伤心。”
胡硕笑嘻嘻地道:“知道,我傻呀?”胡桃也乐得笑了。好久没看到二哥露出这样熟悉而狡黠的笑容了,她老觉得二哥去了府学后越变越老成,像个小老头似的。
“说起来也是怪,姥姥和姥爷那样和善不过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两个舅舅呢?”胡硕叹了一口气。他和胡桃一样,直觉到以后的日子恐怕没今天这样顺利,那两个舅舅一看就不像安分守己的。如今叫他们知道了“赛家”有钱,说不准背后怎么算计呢!
“这有什么,龙生九子,也未必是老鼠生的都会打洞。”胡莱淡淡道:“只要他们不做得过火了,我们还把他们当个舅舅看,有能帮的自然也会帮;要是他们不知道自重,可别怪我们眼里有姥姥姥爷,就是没有舅舅!”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胡硕连连点头赞许。
“二哥,你这回真的可以呆到过年后再走吗?”胡桃期待地问。
“嗯,学里的先生都回家过年了。”胡硕捏了捏胡桃的脸:“你在家有没有听话?还有和沈九那臭小子一起跑出去吗?”
胡桃心虚地抽回自己的脸:“才没有呢,我每天都在家里乖乖的。”
胡硕噗嗤笑了:“你这话也就只有大姐信,我才不信呢!”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胡桃不由得感慨道:“还是像这样好!以后要是大姐二哥都成家了,咱们就不能和现在这样亲啦!”
胡桃的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太多意思,只是单纯地有感而发。前世她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例子,感情再好的兄弟姐妹有了各自的小家后都会生分,妻子孩子会取代兄弟姐妹成为最亲的人,原本是利益共同体,后来都为了利益翻脸甚至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莱和胡硕听到胡桃的话后都愣了。
“小妹,好好儿的为什么说这个?”胡莱很严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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