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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承星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嚷道:“白玉清女士!我见到你的俞老师俞先生了!”她一边将头盔递给站在门外的童叔,并顺势给他一个拥抱。
童叔,柳公馆的男佣,六岁就跟随了柳健雄。童叔是孤儿。虽然柳家儿女都叫他童叔,其实,他只比柳景然大七岁,比承星大十一岁。柳家不曾把他当外人。
“没大没小的,什么叫做‘俞先生’!”白玉清迎出来牵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在学校里她是你的俞老师,要在学校外遇见,你还必须叫她俞姨。”
俞姨?承星撇撇嘴,多不顺口!她放开白玉清,一屁股躺倒在沙发上,狡黠地说:“先生是对老师的尊称,我叫她俞先生有何不对?”
白玉清知女儿难缠,不跟她争,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只要俞程她不介意就行。她一定不会介意的吧,二十多年来,她何曾对自己介意过任何?时间溜的真快啊,二十年,快似夜间一声叹息。
阿玲捧出两杯龙井,轻轻放在琉璃几上,又轻轻退出。
阿玲,柳公馆的钟点工,负责晚上六点至十点这一时段的家政。其余的时段分别由上午的阿雪和下午的阿静负责,柳公馆没有固定的佣人。这是白玉清的意见,她认为没有任何人有权把另外一个人完全绑缚在自己生活圈子内,每个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私有的生活时间和空间。因此,柳公馆只有钟点工,包括一日三餐的厨师。只有童叔是例外。童叔也兼任柳健雄的司机。
“玉清女士,何事如此入神?”承星打量着母亲,戏谑地问。
全家上下,她最爱的还是母亲,尽管她总是跟着父亲转。母亲美丽端庄,温柔贤淑,她没有有钱人的傲气,更没有贵妇人的矫情与恶俗。这是难得的。她永远都那么详和的,优雅的,高贵的生活着。父亲是幸福的,他有幸娶到如此完美的女人。柳家儿女也是幸福的,能降生在如此温暖和谐的家庭。
白玉清像是被女儿突然看懂心事一般,竟有些失措,她捧起龙井轻呷。暗自感叹自己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竟还会在女儿面前无措,是因为女儿长大了,会猜度大人心事了吗?
白玉清放下茶杯,转移话题道:“学校可还满意?”
“不满意又如何呢,去之则安之。”承星笑,她懂得如何令人放心。
“可是明天,什么迎新生庆典,你那个俞先生说必去。”承星又嘟嘴抱怨,在白玉清面前,她时常还很孩子气。
“你可以跟她告假啊。”白玉清把难题丢给女儿。
承星扬扬峰眉,那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问你个问题?”承星端正身子,佯装严肃。
“嗯?”
“你跟俞先生是多年的好朋友?”
“恩。”
“那为何我之前都不曾见到过她?”承星很好奇。
“因为她是我的好友啊,”白玉清温柔地轻笑,“又不是你的。”
“耍赖呢,白玉清女士?”承星斜眼白她,不依。
“因为她很忙。”
“大学教师能忙到怎样?”承星还是不信,“况且她在市大任教已达五年之久!难道这五年里每一天都忙?”
“那是人家的私人问题。”白玉清说,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回来已有五年了……”
“据她自己介绍,她曾在加州大学任教六年。”承星为母亲补充信息。
“那么,她从事这份工作已有十一年了?”白玉清问,心想道:十一年?能在一份事业上守任十一年,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呢?不过,有许许多多的人不也正是为着某个理想一努力就是数十年甚至一生啊!那么,究竟是坚持到底更需要勇气,还是重新再来更需要勇气呢?我这一生,可曾为了什么执着过?
“看来你们并太熟悉啊!?”承星有些意外母亲对老朋友的陌生程度。
“我们的确很少联系。”白玉清据实做答。
“哦——”承星有意拉长了尾音,似乎找到了蛛丝马迹,坏笑道:“是不是她也喜欢过父亲?你们明是朋友实是情敌?”
白玉清莞尔一笑,乐道:“亏你想的到,真不知你这小脑袋里还有些什么希奇古怪的想法。”说着,白玉清握着杯起身走向餐厅。
“因为她也确实很漂亮啊,如果父亲也喜欢她,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承星看一眼母亲背影,继续说:“难到还有更恰当的理由会使你这么多年来都不曾邀请过你这位‘好友’的吗?”
“你太聪明了,全被你猜中。”白玉清不想解释太多,她知道,她越说不是,女儿越是问的多,可是,有些事情岂能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因此干脆承认省事。
“柳健雄真有艳福啊!”承星自豪地感叹。父亲有魅力,女儿自然也觉得荣耀。
白玉清站在厅间隔着玻璃凝视女儿的侧面,良久。
二十多年前,俞程,也是这般俊美调皮,谈吐风趣幽默,永远精力充沛,魅力四射,一头飘逸的短发,更添几分英气潇洒,多少男儿不及其一啊!无数男生的心为之而动,又为之而痛,她却数年如一日的只对自己百般呵护,千般怜惜。要不是因为当年那番令人意外的告白令自己措手不及,慌乱以对,也许她们不会分开二十一年不得相见一次?若是当年的自己更成熟稳重一些,不知道,现在的彼此又会是什么情形?二十一年过去了,那句话却铭心刻骨一般烙在心上,常常想起,时时动容。
这些年来,自己像一棵扎根的树一般生活在这里,而她却像一只静不下来的飞鸟,四处漂移,八方翱翔,杳无音讯。
“从来只是她近人,哪里有人能找得到她?”白玉清竟莫名想起这句电影台词,倍加伤感。
一个月前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方知她其实在身边已很久。只是她们谁也没有提出会面,这是种多么奇怪的感觉——期盼、犹豫、矛盾、克制……
数十年的光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人的心灵也在以惊人的速度老去,然而当初的一件辣手事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单纯容易。情感,是这个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处理感情之难,难到它不会因你的年龄增长或经验丰富就可以迎刃而解。
其实,真的好想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好吗?
……
突然,承星像是变成了俞程——坐在沙发上的,分明就是二十一年前的俞程!?俞程站起身来,轻轻走向她,白玉清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玉清小姐?”承星走到母亲面前,惊讶地看着母亲紧张的神情,忙又说:“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让你回忆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白玉清凝神看清原来是女儿,心神方定。
“好了,妈,以后我不再提她,免得使你不开心。”承星真心安慰母亲。只有在严肃的时候,承星才会称白玉清为妈妈。
“我也不会在父亲面前提起。”承星又补充道。
“哎——”白玉清幽然感叹道,“都是些逝去的记忆。都过去了,往事并不令人难堪,何况…她现在是你的老师,你也无需小心谨慎。”
此时,童叔推开门,柳健雄走进来。
“爸,辛苦了。”承星起身上前拥抱,“童叔辛苦了。”
柳健雄在女儿脸上亲吻一下,放开她,径直去吻妻子。
童叔轻轻退出。
柳健雄一手握着女儿一手握着妻子,说:“每天事情一处理完,我就急切地想着往家里赶,只要看到这个家,看到你们,我就感到无限安心和幸福,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柳健雄从不掩饰对这个家的热爱,他握着妻子坐下。
承星斜歪在对面,看父亲对母亲甜言蜜语,心底跟着觉得温暖。
阿玲捧出一杯龙井,“先生请用。”又轻轻退出。
柳健雄握起茶杯轻呷两口,歇了一歇才又说道:
“星儿,大学第一天,可有收获?”
“平淡无奇。”承星淡淡的,又道:“倒是那校门让人吃惊。”
“那可是你林叔的杰作。”
“难怪,他惯做百无一用的形象工程。”
“一个巴掌拍不响,相关人等都点头核批。”柳健雄为兄弟辩解。
“可是您就不会接手这种工程。”
“他也是身不由己。”
承星不语。
“何况,人各有志。”柳健雄又老生长谈。
此话没错。
“除了校门,就没有其它的建筑引起你的注意吗?”柳健雄又问,他一直都是这样引导他的儿女们,以培养他们细腻的观察力和出色的判断力。
“星儿今天去的较晚,哪有那么多功夫到处转呢。”白玉清心疼女儿被考问,常常会在旁边帮腔。
每当此时,她的儿女们都会觉得母亲才是这世上最慈善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父亲的问题就可以不用作答。
“是吗?”柳健雄看着女儿。
“恩。”承星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而后又笑道:“不过,回来之前我还是在校内转了一圈。”
“哦?”柳健雄开怀一笑,转头看一眼妻子,像是说:看,还是我了解她比你多吧。
“说来听听。”
承星端正一下身子,说:“从整个学校来看,多数建筑都是建于五、六十年代,后来纵有加固或翻新,特点却并不突出。”。
“不过,还是有两座建筑应该是近三、五年间的新作。”承星停顿一下,柳健雄点点头,她又接着说:
“一座是位于东北上位的‘世纪讲堂’,外型呈单翅展翔,翅面仿羽片张驰状,间隙均匀,有考虑采光通气等要素;另一座是位于西南下位的中心体育馆,外型椭圆,像个纵面而切的半个地球,球型表面的板材有些特殊,有点像几年前才开始民用的太阳能板,如果设计师够眼光,那么它的顶蓬应该设有启闭机能才对。”
“哈哈——!没错!”柳健雄高兴地接过话,“你的观察很仔细,你的设想也很到位,这两座建筑的确都是根据节能环保的理念而建,其中的要素,你几乎已经观察到了大半,很好,很好……”
“不过,它们的设计者与校大门可是同一家公司。”柳健雄又说。
“我明白,林叔并非没有能力。”
“嗯,你能认同他的优点,这样很好。”柳健雄说的语重心长,又道:“不过,设计者往往并不是实际使用者,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你可能还会有截然不同的新发现,这对你的将来会很有帮助。”
承星点点头,喉咙里轻应一声。
“那么,”柳健雄又问,“你可还有见到一位姓俞的老师?”
承星眼睛一转,撇一眼母亲的表情,方说:
“您是说俞先生吗?”
“我指的是一位女性。”柳健雄纠正。
“她是我们系的中文导师并暂兼班主任。”
“唔!”柳健雄握着妻子的手紧了紧,表情严肃道,“她是我和你母亲多年的老朋友,你可不以再像之前对待中学老师那样对她妄为放肆,知道吗?”
“哦——”承星低应一声,好奇地打量着父母亲,忽然,她问:“您们之间一定曾经有过什么美丽故事吧?”
柳健雄一怔,恰时阿玲走进来,“先生,夫人,小姐,晚饭已备好。”
柳健雄携着妻子缓缓站起来,温暖地笑笑,对女儿说:“那已是逝去的过往,我们老一辈人的往事,你多知无益,不说也罢。”
过往?承星呆视着父母的背影,两人语气如出一辄,他们竟然会如此神密而默契地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这分明不是在故意挑拨自己的好奇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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