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并没有答话,几乎觉得他的愤怒毫无必要,更加有些无法控制的疯狂,"你放手。"
"跟我回去。"
"不可能了,你赶我出来满城风雨谁都知道……我若是还下贱着回去同你同居一处,韩子高便是真的再无廉耻可言了。"
他看着陈茜,笑容苦涩,"算了,放手吧。"
霞光黯淡,真正入了夜。
那个男人如渊一般莫测的眼底终究掩饰不住,他俯下身再顾不了场合地点……只是很急切地想要确定什么一样,呼吸叠着呼吸,脸侧碰触在一起的温暖,"你记不记得我们说过什么的,你也答应了,如若我有一天为帝……"
韩子高一瞬的难过,却自知眼下再说什么也无必要,他率先打断他的话,抢先一步挣脱开往宫门处走,"我爹还在等我。"
空荡荡的树影,清的发了苦的莲花气。
什么奇异的醉芙蓉,哪比得上他零星风华?
一声长啸,掌风过处满池的花色皆作尘泥,"韩子高!"
殿上明黄加身的王者刚刚咳起一阵,方平稳下去却听着殿前有人闹出了动静,陈霸先微微蹙眉,只略抬眼,立时门口候着的公公有些惊讶,"何人敢于宫中吵闹……"
"回皇上,临川王方才毁了一方池塘急急往宫门外追去了,却不知何故。"
那老人陈王之战中受了暗箭,如今外伤已好,却是旧症不去,拍了拍胸口听了这话却也不奇怪,"陈茜这一次可是要闹上一阵了,不过……这韩将军的脾气更是拗,轻易不好哄,朕这侄子又从来也不是个轻易罢休的人……罢了,去命人看看公主现下如何……咳咳。"
"是,皇上。"
宫灯挑起的时刻,坊间市集刚刚开始。
红鬓烈马速度奇快无人能比,好不容易平复了创伤的市井生活被铁蹄倾翻而过,一前一后陈茜死追不放。
一直到城北将军府前,惊莲嘶鸣被韩子高死死勒止,他猛然回身,"何必呢?羊将军曾经劝过,如今我冷静下来想想,的确,陈茜,现在这样平稳地两方生活,不好么……"他有些苦涩,巷子口的光线依旧有些奇异地一明一暗,他看着陈茜气急败坏急冲过来,开口只有一句话相逼,"无需废言,我说同我走!"
当年他也是这么一句话,自己就真的和他一起离开。
那之后千山看尽……很多艰难的事情都熬过去了。
走到今天韩子高其实太过舍不得,但是因为舍不得,所以不允许有人触碰自己的底线,他太过于相信这一段相守的日子了,有了些微的裂缝都让自己无法接受。
如今的韩子高终究不是十六岁了,他思前想后把一切都想到之后,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死死守着那份骄傲不低头,却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两个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只能说其实争端和矛盾是一直被他们刻意回避的,这一次被旁人挑唆勾破了这层窗纸,其实统统现了原型。
那一场雨过后身心俱疲,他总觉得是走不回去了。
"陈茜,两次三番,你我被人利用互相牵制,你也不是这样甘愿受人摆布的人,而我也不愿这么累了……"他看着他,很安静地笑起来,"不管那些事情,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说我同陈见琛确实是无稽之谈。别的……都算了吧。"
他依旧如同初见般美好,昂首马上的少年人,美得清丽却又模糊了性别的莲花色。
陈茜打马而过,"和我回去。"
他还是只有这句话。
韩子高再也无法,摇首只下了马往回走。
身后的人没有再追。
一直到他踏入了自己府前的门槛,陈茜的声音透过那巷子传来,低沉恍若修罗,"韩子高,你不是为了陈见琛,那你回家是为了你这妹妹?该是你同叔父说过了什么是不是?所以这一次调命出兵南皖没有你在内,甚至还特意说了命你驻守京口……"
惊莲忽如起来有些不安,韩子高抚着它鬓毛安慰,却听出了陈茜该是被自己那一夜赌气扔出去的狠话刺激得有些故意,他现在分明就是故意歪曲自己的意思,那绯色的人再不愿解释,掩上门去便不再多说。
"很好……"
墨色人影调转马头直往营房而去,他死死地记着那些话,真真如刺一样扎在心上,就像是韩子高周身的刺,"他想从此回家娶亲过正常的日子……哼……"
马过市集惊呼,那人几乎疯了一样。
御苑芙蓉香,晓衣垂首回禀,"公主,皇上命人来探公主……"
如今她真的贵为金枝玉叶,被封玉华公主,一方小小灯影之后却只是闷着关在这宫中不肯出去走动,"公主这几日越发地憋着气,如今天下大赦,公主的心结却不解……"
陈见琛只是叹了口气,"回禀父皇见琛一切都好。"
"公主,婚事的事情皇上说已经问过将军府上了……"
她骤然有些紧张,却更加是复杂的心情,"我已经说过,女儿今生不嫁了。"
晓衣赶忙劝,"万别这么说,如今已经一朝贵为公主,招夫婿驸马乃是常理,这一次皇命在身,那韩将军总要应下了,公主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陈见琛却愈发地红了眼睛,"你不懂的,强求无用……我不想再被人悔婚了,若是他不愿,谁也逼不得,可我再经不起这流言蜚语了……"
金箔贴地奢华无双,她却终日只是看着那一只旧年里打造的攒金芍药发钗。
明明多少金玉绫罗都送了来,陈见琛还是只看着这一只钗子闷着不动。
晓衣叹了口气,这婚事将军应是不应,小姐都还是伤心。
到底是什么孽缘呢……
恰是宫外城北府上。
点点灯影,"小姐,将军回来了。"
郁书匆匆而至很是焦急,一见他回家来便赶着上前,"爹得了信才急着等你回来商议,皇上的意思便是想让招将军为驸马……爹无法回拒,只能说先……"她停了停看他脸色极其不好,"蛮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他回身只望那大门处,停了片刻重又往厅上走,"我同公主毫无瓜葛,一切都只是流言,我既无心便不愿害公主一生,此事不能答应。"
话虽如此,但很显然,谁都知道玉华公主曾经同他闹出了什么事情,如今天下无人再提是一回事,但是心里如何盘算则是另一回事。
甚至人人都知道如今的临川王当日为了韩子高一朝的蜚短流长下令溺死王僧辩。
若他不是陈茜,不是陈霸先的侄子,这举动不出三日便要被王氏各方残存的余党碎尸万段,毕竟王氏根基之深也不可能是轻易地一朝清理干净。
而这陈王之战的开端……不也是这一场苟合流言么……
韩子高啊韩子高,就连那市井的说书先生都津津乐道,他若说是祸水可不为过,偏偏又上得战场,领兵入阵不在话下。
果然,韩叔只忧心一句,"可公主如今不嫁你……还能嫁与何人?皇上那边若无一个妥当的理由,咱们府上可是无法回绝啊……"他只是叹息,"爹其实也不愿你涉及皇家事,尤其是这公主的事情,几次都弄得两方为难……唉。"
郁书只紧张地盯着他看,烛光摇曳,韩子高动也不动,"我不娶。"
"总之你也到了年岁,爹也老了,这几日想了很久,不管你以前如何如今也算一朝得势,咱们一家好好地能够立足建康便已经是莫大的安稳了,爹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你同那……那临川王的事情是真是假爹也不问,只是……如今你的年纪也该成家了。"韩叔还未说完果然看着韩子高已经皱起眉来,手指点在那茶杯上却有些不悦,"爹的意思便是,若当真没有办法,便做了这驸马吧……我虽是不想涉及皇家,可是你这孩子一日不安定下来,爹一日心里不安,有了公主你好歹也能收了性子啊……"
郁书使劲地摇首,"韩叔,蛮哥不喜欢她,为什么非要他娶公主。"她越发坐不住,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担心。
她什么都不敢争不敢说,唯独一触碰到了韩子高的事情上她几乎无法容忍,尤其在他回来之后,郁书死死地拉着他不敢松手。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真是!"韩叔也终究无奈,只拉着郁书无从说起,"皇上的意思咱们无法忤逆,"郁书,我知道你不愿,可这等事甚至关乎身家性命!不是他说不愿就能避免了的,毕竟公主倾心于韩子高人尽皆知啊!"
换下了朝服的人仍旧有些怪异的淡青衣裳,他只随意地坐在案后,一直没有说话。
爹和郁书都等着看他的回答,可是韩子高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反倒是……他不断地想起那一夜。
明明那样暴戾狠绝的人却也有这样的面孔,几乎是放低了姿态,"我说我不想你去,今日算作是我回来求你,是我不能放手,非要拦着你,子高……别去寻她,好不好?"
陈茜那时候的声音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留下。
流云绕眼,笑痴儿人间,韩子高微微对着跳跃的烛火用手挡住眼睛,其实……其实他真的太舍不得了他了。
"蛮哥,你……你准备如何?"
他只是不断地想起很多画面,最初那个人故意的试探,陈茜甚至扭断过他的手,他答应过他的话,还有微雨会稽,那样酸涩的石榴,他给他剥开石榴的目光。
还有浅水城……陈茜身上铠甲碎裂的声音。
那样几乎差一口气就要万仞透体的时刻,他只笑着说,子高,闭上眼睛……没事了。
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无法被人定义为好人的男人,毁了很多人的生活,也杀了很多的人,可是他一如既往坚持着活下来,非常清醒地握住自己想要的,陈茜的自我支撑和身上担负的信仰值得人敬佩。
乱世苍生,情仇岂能似等闲。
"我舍不得他的,爹。"
烛火跳动,韩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只看着韩子高忽然站起身,"我知道你们无法理解我,但是……"
他转身冲出了厅前,一阵袖风突然熄了郁书面前的烛火。
"蛮哥!"
满眼都是无边的夜,府中秋棠即将落尽,淡淡的花香却有些掩不住的杀气,韩子高只急急地去牵惊莲。
他还是舍不得的,还是想去寻他。
那个男人不管第几次伸出手来说,同我走。
他想他恐怕都会答应。
惊莲刚一被人拉住马缰便是一阵长鸣,韩子高不由觉出不对,只探手抚过他红鬓,却看着这烈马今天完全像是感受到了异样一般浑身戒备,"惊莲?"
还不等他想完,暗夜之中府前突然一阵惊呼,华皎急急地呼喊命人守住大门,"将军!"
韩子高立时也觉出了府外竟然不断有人马之音,匆忙往前而去却看着火光愈甚,府前守卫统统燃起火把,"将军,外边忽然有人围府,人数众多……"
"谁这么大的胆子?如今皇上刚刚犒赏三军天下大赦的日子,建康城中竟然有人敢来挑衅?"韩子高立时便冲着门外而去,刚走出两步正撞上匆忙跑回的华皎,"将军!"
"外边是什么人!"
"是……是……"
"快说!"
"是……临川王……"
韩子高满腔的话和全部的惊讶统统哽在了喉间,半晌听着门外人马越聚越多几乎是围攻之势,终究是面对着所有人苦笑无言,"他……的确是有这个胆子。"
"临川王大怒出兵围府,几乎把一条巷口和府门四下统统堵住了!"
"华皎,无论如何你带人保护好我爹和郁书,其他的事情统统不要管。"韩子高边说边伸手推开正门,惊莲明显觉出形势不对低吼出声,众人合力齐齐才拦住它冲撞,那早已褪了绯莲红的人摆手示意己方守卫统统退后。
"是。"
猎猎火光,韩子高竟不知道有朝一日他同他会这样兵戎相见的姿态。
为首那人依旧面色不动,冷峻极致却只是紧盯着自己,"韩将军。"
"王爷如此何意?末将可是犯了什么军法,须得这般深夜出兵围府?"韩子高原本满心想要出来寻他,把话干脆都说清楚,却不想他竟然这般阵势的擅自出兵来此,一时心下也被激起了愤怒,"如今我府上也不是随意能让王爷屠戮之处!"
陈茜完全幽邃下的目光,"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可能回去是不是!"一句话冲口怒问而出,远处侯安都半夜听了王爷大怒的消息急赶而来阻止,刚一到此方却见这势头完全同往日不同。
陈茜真的怒了。
侯安都被兵马堵在巷口处,放眼望去只看着里边一片火把光亮,好端端的自己人同自己人对峙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韩子高看着他这态度明显觉得莫名其妙,他抬眼看向陈茜身后数百人不断赶来,几乎就成了千人围攻之势,"你太过了,陈茜,天明你如何向皇上解释!"
"为何要解释,我教训我的人,谁能管我?"他微微在马背上俯下身,颇是玩味地看他,"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耍我,韩子高,你才是太过了,不要以为你傲气我就能什么都忍你,我那一日说到了什么份上你还不听!今日就别怪我!"
韩子高瞬间被点着了火气,他是故意说给这么多人听,"王爷自重,这般言辞你简直就是疯了!"
陈茜瞬间敛了所有笑意,"疯了……我就是疯了!我告诉你韩子高,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想什么娶妻的事情!来人……给我冲进将军府里,把那郁书给我带出来!"
"你敢!"韩子高彻底大怒拦在门外,"陈茜,你现在像只疯狗一样……你出动这么多人就为了来我府上搅扰,这等卑鄙的行径必落人笑柄!"
"给我冲进去!"
"陈茜!"
所有人愣着听着陈茜命令,又愣着看韩子高,自然他们不敢不去,可是他们更知道这是韩将军府上也不能真的冲进去,百人挤在那府前一时面面相觑横着刀剑不敢往前也不能退后,马上的人突然拔剑脱手而出,钉在众人眼前,沙尘瞬间铺开,"给我将郁书带出来!否则军法处置!"
"王爷!"侯安都越听越不对,冲过来却看着陈茜几乎气急败坏,韩子高堵在府门前死也不让,"王爷,郁书只是将军之妹,不管如何她只是个女子,王爷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陈茜突然出手速度之快几乎猝不及防,侯安都万万没想到他如此举动一时根本不及反应,他一手便扣在了这人喉间要害之处,"你给我闭嘴!今日我便要杀了那郁书!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回家娶谁……韩子高,我告诉你,除非你跟我走否则我今日便杀光这里所有人!"
侯安都眼看着他在气头上也只能沉默,陈茜一把松开他盯着那门前的人,"我绝不放手,韩子高,我为了你毁了三个人!无论如何我绝不放手……不管你怎么想,恨我也好……哈哈哈!我不少你这份狠意!来人!给我冲进府去!"
那府前的人眼看着连侯安都也被王爷惊住,一时更加心里害怕起来,干脆狠了心就往将军府里冲去。
(https://www.biquya.cc/id15495/8231099.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