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有人微微笑起,手中拿了个方子,看清了上面关键的东西,想也不想凑近火把,不多时候便只剩下灰烬一把。
"这云光明知自己尘劫已尽,大限将至,却突然发起了善心……若不是我近日命人盯着这同泰寺发现的早,韩子高恐怕真的要知道解法了……"
陈顼笑着绕到院前,左右有人回禀,"将军,王氏已经溃逃下山了。"
"吴明彻!命人四下去寻小姐,别让小姐受惊……"
"是!"
陈顼在院中举了火把装模作样地寻人,半晌看着韩子高出来隐隐带了气,更是心下得意,"韩将军?听闻你于佛寺之中……"
韩子高凛然抬眼,不待他说完便先问道,"直阁将军恐怕来此不是一日了吧?刻意不救?还是再等什么事情?"
陈顼却也不让,"若我不命人埋伏于此,你韩子高今日一人能对百人?不要妄想了,是我救了你的命!"
救他的命?方才吴明彻根本就是危急之时小人之心,竟不出手,若不是陈茜心思缜密临行暗中留下了影卫,恐怕韩子高今日必是要死在这同泰寺的!
待得陈顼回去的时候,还可以统统把罪名都推到王司马身上,毕竟他们王氏突袭山寺,韩将军死于乱刀之下……
多完美的解释。
韩子高再不愿同这阴险小人多言,绕过了他往山后走,陈顼停了一刻想起来,急急地追上来,"你把见琛藏在哪了?若是见琛小姐有一点疏忽叔父不会轻饶你的……"
天色初明时分,红衣烈马下山急速冲入城中,却见着四下气氛紧张,街市荒芜更无百姓人烟,陈氏后续人马护着见琛追不上他的速度,韩子高蹙眉略思量前后,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挑起了陈王大战。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家中如何,即刻打马赶回城北将军府,却见府前有重兵看顾,一时无忧,守卫之人言明是侯安都下的命令,时局动荡,明威将军亲眷于此万不得有闪失,韩子高略略放心,大哥考虑得当,匆匆问了三两句,却听着王颜已死的讯息。
"难怪司马忍不住了……这一次无可挽回。"韩子高立于马上,微微叹了口气望向家中,恰是郁书拿了些什么出来倾倒,一见门前红影昭彰,忽地愣住,"蛮哥……你……"她看看四下掩了嘴摇首,"城里前些日子开战……你没事就好。"
她仍旧是红了眼睛的,莫名地又失去他的音信将近一月,现下看他回来探探,一切安好总是上天眷顾。
韩子高下马来,形势紧张他没有多少时间逗留,却笑着抱了抱她,示意自己无事,"你看,我左臂原是受了伤,如今也大好了……再养一些日子便都无碍了。"
郁书愣愣看着,想说什么却又忍了回去,如今韩子高位居将军,事务繁多远非当年可比,她同样也扯出笑来,"爹已不用入宫去了,方才刚睡下歇歇,说是宫里形势大变,全是陈氏的人……皇上更是无人可见了。"
韩子高蹙眉,那怕是真的到了关键的日子了,他急急地转身想回去弄清楚,郁书却突然在身后唤了一声,"蛮哥!"
绯莲红的人翻身上马只望她,"郁书,你可记得听话,如今建康恐怕要经战乱,数月之内都不安稳,好在侯大哥命人护卫家中该是一时无忧,你只记住了千万不要随意出去便好,不用怕……爹且托你细心照顾,待我得空定要回来。"
他急急地说,却看着郁书摇首半晌,"不,我知道如今是出了大事了……我只是想说……爹前些日子有意定下……说我到了年纪,总要嫁人了……蛮哥你……"
她最后的希望却随着他真心实意地笑意被抹杀得干净,韩子高静下心来看着她,"郁书,你长大了,不像当年一样只会哭,只会躲在我身后……你看,如今也有想要珍惜你的人了,是侯大哥么?他说起过的。"
真好,如果身边人都能好好地这样安然生活下去,韩子高便也觉得这一路都值得,起码他坚持带着郁书四下逃难走过来,这一路都是值得的。
他的口气十足带了些兄长的意味,一直都只能尽量处在一个兄长保护者的姿态,但是他从来也不可能真的同她约定今生的。
郁书终究还是没哭出来,看着他扬鞭而去,远远地听了一句,"郁书!待我归家之日再饮喜酒!"
那一日她同侯安都这一场好姻缘原是都要定下了,郁书也收了所有心思,这便算是父母兄长之言吧,若要嫁人了,总是不由自己。
何况她终究成长起来,郁书知道是自己一开始总想得太多了。
没有用的,若是旁人或许都是贪恋便能够求得了,可他是韩子高,他从不曾违背他自己的心意。
她记得自己摔倒在街上,她同他总隔了那一条街,街上有人眉眼沉渊之色,喜怒不惊却能从容不迫地打碎了她十数年的梦。
过不去的,也回不来。
战鼓雷声动天下。
陈王之争一直两方暗度陈仓经年投下了血本,如今一朝点燃了火星,不过一月变成燎原之势,四方屯兵重镇纷纷聚集而上直指京口,石头城外早已荒野堆尸。
秦淮再度染血,城外忽如起来一阵厮杀之势,韩子高打马冲过乱军赶回县侯府前,几人一见他突如归返终究长长松了口气,"将军!陈氏出兵于石头城前同王氏开战,王僧辩三子当日被直阁将军重伤于宫门之前,回去便不治身亡……"
"我已经知道,但如今皇城动乱,宫中如何?"他匆匆往内走,离兮迎面过来终究也紧张了数日,一看他并无伤势安然返回,答了一句,"皇上怕是不好了,估计……生死都在相国一念之间。"
离兮心里原是忧虑无比,"王司马数日前便下了必杀令,不惜一切搜寻将军下落,誓要替亲子报仇……说是将军出身低贱辱j□j女……话说得很是难听……"她很明显已经挑了好听的来说,韩子高却这一路上赶回却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太过冲动。
只是……
那刺一样的自我保护好似又骤然而起,韩子高捏紧了手下笑起,"他是寻到了山上,可惜我眼下并没有死。"
"相国看样子是有把握的……"他沿着长廊望寝阁直去,离兮跟着突然便问了一句,"将军可知城中流言?"
韩子高脚步一停,回身望她,"可是说我同见琛小姐之事?"
离兮却有些惊讶,"将军此意便是……便是当真确有其事?"
韩子高愤愤转身,"我若说没有恐怕如今也无人再信,相国借着我同见琛的事情挑出一场陈王大战,孰是孰非离兮你难道看不清楚?"
绯莲色的人影匆匆掠过花木,刚刚发了枝桠的柳条打过身侧却也带起了凛然的气势,离兮摇首,"此事确实被人刻意地渲染放大成了如今地步,但是将军同小姐的事情几乎便是人证俱全,甚至是在佛门清净地……"
"人证?我确是躺在了见琛小姐的榻上,也确实她刚巧姿势不雅……但这……"他说了一半眼看着寝阁已到,想到了回来寻找的东西,"罢了,我便说不是他们所见那般,此事我的确有所疏忽,在那佛寺之中也没想过竟然出了这种乱子……信是不信都好!"
恰是半刻之前,韩子高那烈马惊莲在府前无人敢轻易过去招惹,惊莲兀自四下打转,低鸣不已,谁都没想着突然有人急速掠过,惊起那红鬓的马一阵低吼。
有人直直地下马而来,望着此马安然无恙立于府前,那绕着马缰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下人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反应,只看着他冲入府中往后去。
来者刚到了廊下,正好听见有人大了声音愤然开口,"我的确是躺在了见琛小姐的榻上,也确实她刚巧姿势不雅……"
沉渊一般的眼色忽地起了波澜。
身后点点血迹连夜急行赶不上上药,前些日子,王司马下令不惜代价斩杀韩子高为亲子报仇的消息传遍了四野。
离兮在门外不知韩子高急急地想回来寻什么,只想着把这几日的事情说清,"县侯南下宣城也开战数日有余……王僧智被县侯伤成不治,但该是还有一息尚存,昨日宣城战报入建康,听闻城门依旧不破,但若是太守王僧智一死,王氏于宣城的兵力即刻变成群龙无首之势……"
屋内韩子高四下翻找,他记得那钗子一定是带回来了,但是当时陈茜心下不喜,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一时脑中混乱想不起来。
他这一次答应过她的,便算是乱世之中有缘之人,为了陈霸先的天下江山无辜地都被搅进了棋局,今日他定要把这钗子还回去,也可将话说清楚,韩子高同陈见琛以后孰是孰非都不要再彼此耽误。
窗外离兮说完了局势沉默了片刻,却也有些犹豫,"县侯已经知道此等传言了……但是……传信回来的时候绝口不提。"
韩子高动作不停,在那架子上寻找,"我无愧于心有何怕人说的,他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离兮只觉得恐怕这事情太不好说,而县侯性子肯定也只是绷着,心里如何谁也猜想不得,她缓了缓口气想劝韩子高别这般逞强嘴硬,若是当真县侯归返,还是解释清楚为好,"将军何不说清了此事前后……啊……"
话没劝完,离兮只看着身后一双手突如其来一把推开了那寝阁的门。
谁……
韩子高也瞬间觉得不对回身愣住。
"你……你不是应该在宣城么……"
隔了一扇薄薄的暗红色屏风,韩子高侧过身却看着他手下滴血,陈茜完全是战乱之中硬是连夜赶回来的模样。
眼底都是血色,甚至无法掩饰的劳累,毕竟谁也不是铁人,百里山野三日急赶而回。
就连浑身骤然凝住的气息还带了喘息不定,疯了一样的冲进来,韩子高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一时没有说话。
陈茜透着那屏风看着他只问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绯莲色的人站起身并没有什么表情,很直白地答了一句,"那只攒金的钗子你收到何处去了?我想……"
他看着眼前那屏风瞬间化作烟尘,陈茜手起剑落一地破碎,"再说一遍。"
这一次韩子高看清他铠甲之上还带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突然也觉得有些酸涩,"宣城未破前线紧急,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血是怎么回事?哪受了伤?"
离兮明显觉得氛围不对,走进来笑着想先岔开话题,"县侯赶路匆忙,身上还有伤不曾上药,离兮先命人……"
"滚出去。"
他开口三个字看也不看她,只毫无表情地盯着韩子高看。
韩子高干脆也不找了,坐在榻边,"你什么意思?"
陈茜突然大笑一把扔了那剑,"你问我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闹得天下皆知……王司马下军令要取你首级慰藉亲子,我几乎……"
血染河山。
王僧智重伤倒地,宣城诸人措手不及,陈氏大军驻扎围城,那一日几乎再有片刻的时间城门便要被攻破,
陈茜当时披甲于阵前,突然便掉转身杀开众人牵马而出,所有副将几乎是横剑相阻。
陈茜只说一语,宣城可弃,韩子高我绝不舍。
他只带了两人分秒不停,冲回了建康。
几乎就无法安下心来,王司马毕竟手握重兵,他若想找到韩子高总能寻见,而他一个人独处山寺,如何能应对?
宣城交与武岐伯,却终究是因为陈茜突然的念头导致错失良机,拖耗至今日城门不破,更给了王僧智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而眼下陈茜疯了一样杀回来,顾不上还有伤口不曾处理,听见的却是韩子高刚才那么一句话。
甚至现在四方情势危急,天下大乱,这一身红衣的让他忧心数日的人却只沾在寝阁里找那陈见琛的钗子!
木门洞开,两人对望,一时沉默。
催马入城,长城县侯方才第一眼刚巧撞上了陈顼的人,他迎小姐回府恰恰是归返途中,满脸笑意见到陈茜毫不意外。
江水飘红。
"县侯这回当真是急得受不了了?二十年可是第一次见县侯如此狼狈杀回城里……放心,愚弟虽不及县侯英武,但救个人好歹总能办到的,而且看样子,韩将军命大,不用我救,自然有密训的保命之法不是?"
陈茜几乎马不停蹄回府,一直到看着惊莲依然如故,烦躁不安地无人看顾在府前嘶鸣,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随行回来的人刚一入府,便统统疲累得晕了过去。
离兮退出去,这时候才真的觉得是要出大乱子了。
内室绯莲红的缎子惑人心意,陈茜站在原地,一点一点暗沉下去的脸色,"寻那钗子做什么?"
韩子高软了一些口气,也想到他是为了自己疯了一般的跑回来,想解释,却又看着陈茜的态度完全是大怒的掩饰,突然就憋了口气,他只觉得这事情从一开始就荒诞不经又要如何解释?
"你先换下战甲,虽是小伤但也……"韩子高起身,努力平缓了口气同他说,陈茜的笑意分明全然隐去,"我问你,你寻它做什么?"
"我答应她这一次把那钗子还回去……而且从此便……"韩子高说着说着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收了声音。
他很少看见这样的他,陈茜几乎没有这样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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