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金貂应让侬(韩子高) > 一百四十一 江山夜雨

??557年开春之时,风起云涌,梁朝江山飘摇动荡。

  战乱再起,这一次却是手握兵权的元老重臣彼此挑起烽烟,一决高下。

  梁敬帝乃为陈霸先一手扶植而立,如今年纪尚小又身染重疾罢朝一年有余,宫中形势悉数被相国控制。

  

  桃花初染眉间的日子,建康一片兵戎混乱,早已再无往日和美平稳之相。

  千里之外宣城同样再起烽烟,太守王僧智同长城县侯开战数日有余,陈氏骁勇围攻城下,誓保当日追杀之仇,王僧智重伤无法,请求兄长援兵之际却察觉建康早已陷入战火,一时更加孤立无援。

  

  山水不闻战事频,十数日忽过。

  韩子高手伤渐好,城中混乱早已可以闻得,那云光法师却兀自不动,理也不理,他几次想要离开老僧却不断劝阻,如今十五日金针通脉的必需期限已过,韩子高再忍耐不得,去了重玄禅房,却见那僧者手持几株草药凑在鼻间,那眼色却似在等自己,"明日你可归返,顺带也送那小姐快快离去吧。"

  

  彼时这老僧容颜依旧望不穿年岁,并没有古稀之人的孱弱老朽之态,却有些郑重地说起"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你想问他身上之毒的药方是不是?"

  韩子高有些惊讶,这云光法师果然并不只是面上所见,他诸事过心,其实一清二楚,"正是。"

  "明日便可……我也快到大限之日了,明日晨起你可来此,我便能彻底弄清药理,该是有解药了。"

  "陈茜多年一直靠药方……"

  "不得提及!我可从未提起他……是你自己说的。"那云光却笑起来,好似很是有趣一般,"我答应了相国决不能说出,但是如今我的确没有说提起过那人名讳,是你自己明白过来的,是不是?"

  "是。"韩子高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恐怕不愿背信,"大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这一次,可不是每年续命的药方,否则我也不用如此费心,是解药。"他郑重而言,"还差分毫,经你试药,比我原先想得难些,还差一关键之物,单单绿葛是不可的。"

  韩子高应下,他竟没想过这一次阴差阳错能够得到这解药,一时眼中更起敬重,"韩子高往日多有唐突,云光大师当真为世外高人,俗事过眼清净自得,多谢大师慈悲为怀,明日子高静候佳音。"

  云光动了动花白的眉间一副厌恶脸色,"罢罢罢,不要说这些无用的……我一生便只认这医理绝不输人,可不想带着救不了的业障度往彼岸……我若早登极乐,只怕这毒世间便再无可解了吧……"

  悠长叹息,云光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去。

  

  韩子高也不愿再过多强人所难非要问清楚这毒的前后,既然能够想出解法,别的都不重要……虽然不知云光一直说的时日无多是指什么,但那老僧好似也很是焦急。

  

  他出了净室便往灵犀阁去,陈见琛同样坐立难安,相国府上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也一直无人来接小姐回府,绯莲色的人只觉得城中形势不定,"恐怕……相国觉得你还不如留在山寺之中稳妥。"

  若非如此,陈霸先总不至放着亲女不顾,建康也许已经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也说不定。

  "不行,我必须要家去说个明白,不管怎么样,那一日的事情完全便是无稽之谈……"她心里着急,却也一直想陪着他,如今看着韩子高手臂渐好,他若走了,自己自然也不在此拖耗了。

  

  刚刚入夜。

  山寺之下却突然起了阵阵喧嚣,韩子高推门而出便觉不对,却看着那小僧往来极是焦急,"不好……师祖?师祖!"

  半晌并不见人有人出来,韩子高越往前去越听着不对,那山林之间原本只有鸟鸣飞禽之音,更是僻静染了湿气,如今却突然阵阵利器劈砍之音,"怕是有人上山来了……"话音未落,突然看着寺门出有弟子匆匆跑过,再顾不上其他只喊了一句,"师祖!山下有人来,说是司马之命……命同泰寺交出人去,否则便要佛门见血!"

  

  重玄禅房之中却一阵安静,半晌不见人声。

  "师祖!"弟子们围在禅房之外不知如何应对,韩子高一听便觉不对,再往前几步顺着山势向下望却突然发现百人打着火把冲上半山,竟是手执利器,当真是发了疯一般地劈砍林叶就欲围寺而攻。

  绯莲色的人再不过多犹豫翻身冲进了灵犀阁,一把拉起陈见琛,"快走!"

  晓衣吓了一跳,"将军你这是……啊!小姐!"

  

  韩子高一把拉起陈见琛就向外跑,"快走……王司马命人围寺恐怕当真是出了大乱子……"

  

  一出来才觉得形势不妙,云光大师竟然闭门不出,无人胆敢冲入禅房,唯剩窗纸上烛火摇曳。

  几名大弟子相聚一处,低声寥寥几语,却也不知晓情势为何成了如此境况,同泰寺却也没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片刻便统统将目光投向他们二人。

  夜色渐浓,陈见琛一时气愤,"他便是司马府上的人又能如何?如今皇城山寺他难道还反了天,想要胡乱杀人不成……"

  韩子高蹙眉打量四下,"不,我看这样的形势……建康城里恐怕早就已经两方开战了……这些人是趁乱想来杀了你我泄愤……"

  事情远比自己料想的更加难测,他们一个为明威将军,一个是相国千金,王司马胆敢如此明着派人追杀而来,恐怕一定早就撕破了脸面,再无情理可讲。

  

  三两念头闪过,韩子高拉住陈见琛手臂转身就从寺后往山上去,"快走,不能留在寺里,僧者两方为难,更毫无抵抗之力。"

  

  那金纱袖口的女子来不及说什么,只看着他死死拉着自己跑开,一时只顾得上喊了句晓衣跟上,一直到她们看着韩子高极是轻车熟路地寻见了寺后的小门,一剑劈开,却能看出此路通往了山林深处,陈见琛不由有些愕然,"这是……这路你怎么知道?"

  "恰是前几日的机缘而已,云光大师带我走过。"

  剑气怒张,鞘里玉龙响,三人顺着山势一路往上,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却听着同泰寺之中已经惊呼连连,愈发明显得诵佛之音和明显的利器寒光煞气冲天。

  

  明明一方佛国净土,如今却染了狰狞血目,兀自仍有佛语不散,却突然只剩悲悯,"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

  

  浓重的夜色几乎掩盖了所有,眼角眉梢都是浓重的压迫感,秦淮之上再无笙歌之音,整座城入了夜却远比白日更加仓皇不安。

  

  韩子高推着她不教她回身,"别往回看径自往上走……我曾来过的,你记好我说的,此路前方不远便有一片茂密树林,你和晓衣寻见藏身之处便千万躲好,这后山走势颇大,他们在寺里寻不见人定是要四下搜的,万别出来。"

  那丫头跟着只扶着小姐连声应,陈见琛却听着不对,"那……那你呢……"

  韩子高想也不想拔剑挥落四下遍布着的蒿草,"我必须回寺里去。"

  

  "不行!寺里一定都是王氏的人……你现在回去便是送死,你伤了他府上的人,今日明摆着便是来泄愤报仇的!"陈见琛大惊失色,伸手就拉住他,"韩子高你莫不是疯了,既然都出来了……避一避,我爹一定会命人来救我的,陈氏也不可能放着你死……只要躲过这一时就好了!"

  他却突然记着那僧者说过的,"不行,云光大师尚有要事未曾告知,何况寺中僧侣无辜,我怎能看他们白白受此劫难?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找不到我们而大怒屠寺……"

  越说越好似回到了岭南一战,韩子高讨厌别人为了自己而死的弱势感觉。

  他承担不起这样深重的希望,这一场乱世已经足够了。

  

  兴风水舞尘缘落,湿气加了泥土的味道,更添了他清苦的莲花气。

  韩子高望着陈见琛格外认真,却也是带了安慰,"你放心,不到天明总有人会来寻你,安心藏在这林子里,夜色浓重,不会被人轻易发觉。"

  她却执拗地就是不松手,韩子高万般无法,"无妨,我不会有事的,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要给你找回来那攒金芍药的钗子。"

  她微微缓了缓紧张,却仍旧是想起了什么,就好像现在的韩子高同很久之前一样,明明是知道不可能的,却非得想用某些事情来安慰自己,她略略颤抖地开了口,"你……你当日去会稽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我不想再被骗了。"

  韩子高一愣,才记起自己当日善意的谎言,骗她三日后再见,三日后自己却往会稽去了。他微微侧脸笑容诚挚,更是美好无双,"这一次不会,我发誓可好?"

  

  她看得有些怔了,松了他的袖口,"你千万当心,不要同王氏冲突,他们那么多人……你……"

  韩子高应着,"我只想办法寻到云光大师,你放心。"

  他飞身急掠往回去,晓衣慌张张地跑出来只来得及拉了一件架子上的披风,好好地替陈见琛围好,却看着她出了神。

  幽邃山林一夜,天摇地动。

  原本都是不经世事,闺阁儿女不知愁一般的日子,如今她却突然被迫躲避在山林之间,陈见琛知道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只握紧了手拉着晓衣往林子里绕,"这一次事情闹大了,无论如何……我信他,你我也不能出事。"

  

  绯莲红的人执剑往寺中去,心中只盼云光大师尚安好,毕竟此世间清晓醉鸾梦的人只有他,那老僧研究此毒多年,今夜只差一步便能想出解来。

  万不要……万不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他悄然推开那方才刚被自己斩落的后门,却见这一地鲜血,立时韩子高再也隐忍不住,抢身冲出,只见那云光的禅房之外一方小院诸位弟子盘膝而坐,竟是齐齐地念起了佛音,而对面满是两方混战。

  并不只是王氏的人,他接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地上不断有人血溅当场,好在寺中弟子一时并未受难,人人只静静闭目,香烟依旧,"我生已尽……"

  烛火跳跃。

  韩子高趁着此一时寺中混战的空当贴着树下缓缓向重玄禅房而去,那院中被阻截住的追杀之人大怒呼喊,"陈氏那对狗男女……"

  还没等喊完却忽然听见略微熟悉地声音同样不让分毫地回敬,韩子高猛地回身辨认,却看着那人拔剑斩落两名王氏突袭之人,"吴明彻么……"

  陈顼的副将,那便是陈氏已经命人来了。

  

  树影幽暗,绯莲色的缎子却有些不一般的光感,韩子高靠着树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相国已经命陈顼之人来此,而且看此阻截的形势,倒该是陈顼的人先行上了山才对……

  他不急着接回堂妹,却为何一直命人埋伏于此寺外?若不是今夜王氏突袭,他还想做什么?

  韩子高忽然想到了此处不对,刚想四下搜寻是否有陈顼的影子,却忽然只觉得有人从背后偷袭,"哈哈,将军你穿着如此昭彰的颜色还想不被人察觉?"

  那人大笑一剑劈下,韩子高反手荡开急急退后却自知不好,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此方,瞬间四下距离不远的王氏之人团团冲过,向着他刀刀直指要害,"给我杀了韩子高以慰公子在天之灵!"

  

  在天之灵?韩子高眼看着数人急冲而来却突然大惊失色,王颜难道已经……

  建康究竟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他甚至来不及再有第二个念头却已经觉得杀气忽至,他终究左臂刚刚恢复,一只手执剑仍旧多有阻碍,不远处的吴明彻竟就那么站着不动。

  韩子高立时明白,陈顼同他定是为了岭南的事情恨死了自己……恐怕若不是陈见琛不知去向,他们根本不想出现阻止王司马屠寺。

  

  两方再无可救,纵使有人想来阻止也统统不及刀剑速度。

  

  韩子高看着那余光之中的刀光再无回避,刚刚闭上眼睛却突然听见树上一阵轻微的衣料磨蹭之音,破空之中有人从顶上忽至直直地推开自己,只听着血肉绽开的声音,却是一名只露双眼的黑衣之应声倒地人。

  

  吴明彻一步赶来却也大惊失色,"这是……影卫。"

  绯莲色的人影更加震惊,"不可能……"

  他们应该跟着陈茜才对!

  

  几人永远藏匿于夜色之中,如同鬼影一般,眼看着那形势已经不可逆转,忽然有人劈空而下硬是替韩子高受了左右两刀,那受伤的黑衣却也一声不出,从头至脚丝毫看不出任何特征颜色,瞬间而过,重又藏回暗夜。

  遥遥地如同木头刨开一般的坚硬声音,毫无感情,却是一语,"县侯有命,危难之时,保护穿红衣的人。"

  

  陈茜……

  他此行离开竟是把这些人留着随了自己?

  韩子高有了一刻的喘息工夫,协同陈氏兵卒挥剑杀开王氏围攻,而那些影卫也再不曾出现,他们果真是再无人性感知,陈茜下的命令是他危难之时,除非是韩子高当真再无还手之力,那些人竟也真的熟视无睹。

  方才形势太过危急,根本没有人能再击开左右两人,那影卫干脆扑倒他以身相代。

  

  他没有时间再想,眼下如此混乱,须得快些找间云光大师才好。

  近身相拼往往便是一瞬生杀,缓得了这一刻陈氏立时一鼓作气,战势渐渐向佛寺之外倒退,韩子高看着那吴明彻大声问起,"直阁将军可也来此?"

  那人岭南之战多有不满,故意地不做声音,韩子高心里一急不再过多缠斗,将那些余党留给余人处理,抽身返回那禅房之外,"云光大师?"

  

  屋中没有人回应,火烛依旧安然,如同他方才离开之时仓皇望见的一般,彷佛过了这么久,院前生死相搏,诸位弟子呼喊全都无用一般。

  而云光大师性子古怪,他那些弟子竟也当真无一人擅入查看,韩子高唤了半晌毫不见动静,隐隐觉得不对,猛地用力撞开了房门。

  屋中淡淡草药之气,那白眉的老僧却安然于蒲团之上盘膝而坐。

  双手合十之间好似是入了定一般。

  

  韩子高松了口气走过去,"大师如此时候还能入定修行?云光大师?同泰寺可是出了事了!"

  他不得不扰醒他,却近前连说了数语都不见云光有反应,他记得自己第一日来此所见,这古稀之年的人上蹦下跳乱成一团的样子极是有趣。

  万万不该如此安静地……打坐修行……

  

  韩子高突然只觉得呼吸一滞,"大师……"上前试探性地覆手于那老僧肩上一推,只觉得那人周身早已僵硬,却是动也不动圆寂而去。

  

  "云光大师!"

  

  韩子高第一次觉得自己周遭远比想象中可怕,"我恐怕是时日无多了……"老僧明明很是清楚的,他一早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更是算好了自己尘劫已尽。

  恐怕云光大师早就料想好了一切,韩子高愣在禅房之中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将那圆寂的老僧身子扶正。

  还是……来不及么?

  他还是拿不到解药。

  

  韩子高四下打量此间禅房,翻找过后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记录,他试着去推开云光曾经在自己面前打开过的小柜,该是存放草药之用。总之虽然他并不通药理,但如果统统拿回去费上时日一味一味的试……总能……

  还不及想完,韩子高再度愣住。

  那小柜早已被人清空,彻彻底底,毫无残留。

  

  有人一早就进了这禅室!

  他翻身急急地试探云光大师身上温度,果然不是片刻之前的事情。

  

  烛火之下的莲瓣拧成了无法开解的愤然,就好似当日返回会稽,总是有人快了一步,清理干净一切可能说出解法的人。

  "疯婆婆……云光大师……"

  韩子高双手合十向云光一礼,终究是吹熄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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