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金貂应让侬(韩子高) > 一百一十六 以卵击石

??天色微明,摇曳火烛不定,司马府中有人匆匆而至,一句话说得那静待数日的老者终于露出些笑意。

  "不到三千人?"

  "正是,相国府中此刻已备马车出城赶往江畔,该是那县侯麾下有人重伤,此人身份不明,但好似极是重要,相国为保长城县侯安心赶赴岭南,承诺保护此人返回城中治伤。至于……县侯此行究竟所为何事仍旧消息封锁,一时不曾探知。"

  "足够了。"王僧辩眼望天光熄了烛火,"不论陈茜此行究竟所为何事,他如今身畔不到三千人乃成事实。"

  "可相国昨日朝堂之上已经誓言肃清反贼,必将出兵平复岭南动乱,不可能让长城县侯如此出发,总有援兵。"

  "那又如何,我即刻进宫联合重臣,以前线危难,萧勃狼子野心为借口请求皇上下旨,那陈茜早已抗命一次,一旦煽动起来,皇上立即连下诏书命他领兵即刻赶往岭南,他陈霸先再快也需三五日才能集结建康周边驻军增援……只要能够赶在陈茜返回建康之前便让他连夜赶赴前线,他只带三千人随身,定有我部出手时机!"

  如今陈顼早已在岭南受伤不知现下如何,只要陈茜一死,相国顿失臂膀,看这一时陈霸先还能如何只手回天!

  "我即刻进宫请旨,去!派人盯紧江畔!"

  "是。"

  

  船已入建康不远之处,正是江上千人紧张之时,主舱之中陈茜高热不散,却突然晨起有了些意识,韩子高顾不得说话却眼望相国飞鸽传命而来,匆匆念与陈茜,信上直言岭南生变,陈顼败退生死不明,而国难当前王司马竟作壁上观,此等时刻命陈茜领兵赶赴岭南,汇于南康救出陈顼,肃清反贼奸佞。

  侯安都明显觉出形势有变,"王司马竟放任萧勃打着对己不利的旗号,拖至今日仍不出兵?"

  天光稀薄,韩子高推开窗子远望,荒凉废弃的石头城已经清晰可见,不过半日江程便可抵达建康之外,"无论如何先入城再说。"

  陈茜闭目并不多言,忽地开口不容置疑,"回信于相国府,请叔父命人保护韩子高入城治伤。"

  侯安都应下,"是。"

  

  不过片刻之后却江上生变,早已有人匆匆赶来回禀,"建康之中有船逆流迎来,口称皇命,乃是皇上急诏。"韩子高骤然起身看向榻上的人,陈茜明显内力气血不畅,声音全堵在胸腔之间,开口却并不顾着那皇诏已追堵至眼前,只问一句,"陈顼如何?"

  韩子高摇头,"战败,现下不知生死。"

  那榻上的人一口气就要翻涌而起,硬是被侯安都压下,"县侯不可妄动!经脉逆行再有闪失便无可挽回。"

  "废物!我早便提醒过他……不自量力的废物!"

  人人都知道他看不起这同胞弟弟,陈茜几乎被这消息气得面上怒意隐忍不得,韩子高压低了声音,"此刻皇命要紧,你不能起身如何接旨?"

  陈茜缓了片刻只觉体内血流四处受阻,受制感官无法冲破,一时也知自己再勉强不得,反倒更加添了三分的狠意,"怕是宫里来的无能宦官,不接又能如何?子高,你出舱代领。"

  

  片刻之后便听闻江上一阵尖利的喊声,"皇上不顾龙体……群臣觐见龙颜大怒,长城县侯屡次三番抗旨不尊,现下岭南之事刻不容缓,皇上急命县侯即刻顺江而下,出兵岭南!"

  所有人都只当陈茜带兵出城不知所为何事,却不知他此时此刻伤重如此,何况当日他一意孤行身侧不过千人。如今侯景之事无法言明,长城县侯内伤又绝不可被外人所知,所有的一切突然都凑在了一处,韩子高手捧皇诏返回舱中,只觉这内里必有阴谋,"绝不可能如此凑巧,相国信上之意并非让你即刻出发,而皇上明明身染重疾却仍旧得知此事,震怒下诏,必是有人挑唆。"

  陈茜眼色骤然幽邃,一刻平静过后忽地想起什么,"陈顼战败恐怕不是今日之事,城中应当早有人知晓,为何王司马按兵不动?他一定是在等时机。"

  韩子高渐渐也明白过来,陈顼令相国颜面尽失,如今所有人都盯紧了这英武暴戾的长城县侯。

  可是现下即刻赶往岭南万万不可。

  

  韩子高左右思量,陈茜却已当机立断,"船行方向不变,无论如何先送韩子高入城。"目光停于那少年肩骨之上,明明一朝突然惊醒,所有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他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最后的命令,突然开口,"剑呢?"

  韩子高摇首,守在舱门之处的侯安都低声应了句,"韩侍卫不准寻剑,命人连夜赶出鹿林。"

  陈茜没再说话,停了一刻想着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如今自己躺在这里气血受阻的样子好似又回到那种动也不能动的地步,心下越发地烦躁起来,硬是撑着理智理清前因后果,"子高,叔父为保我能安心领兵出发,定会命人来接你入城,到时你将竹的尸骨一同送回。"

  韩子高眉心微蹙,"你伤在内里,怎么可能即刻南下?长城县侯抗命不是一回,这一次便先入建康又如何?很明显,王司马绝对不愿放虎归山,待你入城集结麾下人马和相国所调驻军汇同出发,他便再无时机可乘。你若当真就此赶赴前线,岂不是半路必将遇伏?"

  他说得字字都是一想便知的事情,陈茜却动了动手命他不要再说,"来不及……叔父调动驻军最快也许三五日才能集结完毕,若我回去留待几日之后再从建康出发,那时赶到岭南陈顼必然……"后半句没有说完,韩子高却突然明白过来。

  他在担心陈顼当真出事。

  

  "顾不了这许多,想来叔父之意也是命我先行一步,随后大军追上。"

  "不行!这里不过三千人,还有一半是侯景降兵,陈茜你是疯了么!"韩子高再忍不住,"你就算此刻出发赶至南康又有何用?三千人……就算三日,这三日之内如若陈顼在南康又生事故你如何救他?连你一起被困!大军到时恐怕你们都性命不保。"

  这种荒唐的念头根本不值得讨论,就算韩子高本无行兵经验,他也懂得此刻领了皇命而去完全就是妄逞匹夫之勇,还给了王司马下手机会。

  但是榻上被墨玉宽袍覆住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当年吴兴父母双亡,只剩我们两人……我也要保住他。你不能明白,他还年轻……我经过的,便不能让他再受。"

  

  躲在池塘里才躲过仇杀的亲弟,完全吓得呆滞的目光。陈茜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心底那一刻疯狂的仇恨,他捂住他的嘴,不能哭不能叫,都没有用,他们需要报仇,需要踩在别人身上。

  他们从此只剩彼此,必须要把这一切都报复回来,但是有没有人想过这一路上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是真的有人只为骨血亲情就能施舍给你一切?

  如果不是,那也轮不到陈顼,他活着,他所经过的就不能让陈顼再受。

  韩子高确定他是真的内息紊乱连带着思绪都有些混乱了,这些话以前他从不肯开口的,也许是真的猛然惊醒过来,被岭南战报惊得稳不住了。

  陈茜的六亲不认喜怒难测明明就是不懂得方式。

  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人赶去接近他罢了,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去理解这种状态。

  

  陈茜试着坐起身来,"我登船前同他说过,我一刻未死,便绝对轮不到他!不管是任何事……"高烧三日不退,韩子高到底拦住了他,"你现下不能动!"

  这话近似命令口气,陈茜一愣,抬眼望他却看着这少年突如其来的外放气势,又是那般起了刺的模样。

  彼此都太过清楚,韩子高一旦下了决定就绝不回头,只不过一瞬的对峙,陈茜突然开口,"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在担心陈顼,他到底不比你……恐怕这一次也是被人设了圈套,却不想刚好赶上你无法脱身,他被彻底困死在南康。"韩子高右手抬起过来试试他身上温度,"陈茜,大夫已经明言,入秋之前你绝对不可同人动手,更需平稳之所调养内息,所以……"

  

  侯安都隐隐觉出这边两人动静有异,却看着韩子高一只手拉过陈茜的外袍将他整个人围在其中,"听着,陈顼一定要救,你也一定要救。"

  眼前微微挑起眉来的男人死死盯住韩子高不放,他渐渐觉出了某种感觉,这少年浅水城一劫之后被全然激发出了无法形容的气魄,这几日自己一直昏沉不醒,他甚至来不及想究竟韩子高是如何一只手臂撑住这千人归返至此,他太过清晓自己所带之人都是经年旧部,平日人人桀骜成了性,韩子高能够被他们认可追随绝非易事……而此时此刻陈茜真切的觉出了他真真正正的成长起来。

  变得让人看见他身上的担负。

  和十二岁的他,和城东野地里浣去满手血水的孩子不再一样。

  

  可是陈茜无法确定是好是坏,比如他现在竟然就已经无法再主导局面,硬着声音开口,"韩子高,我到底还是长城县侯,你又算什么?"

  "现在就连我只剩一只手臂都能轻易杀了你。"那少年竟然直直回答想也不想,周身凛然的莲花气又是那般清得发苦,"这一次无论如何你必须先回城。"

  "不可,萧勃若是当真已经野心昭彰无所顾忌,他绝对会用陈顼之命为自己立威,不能再拖,何况对于陈氏全军而言也绝对不是好事,陈顼定是闹得天下皆知……否则叔父不会急急稳住我答应接你回去治伤。"

  韩子高命侯安都出去查看前路,自己坐于他身侧,陈茜从来不曾如此,他几乎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混乱的高热温度,太过冒险,明明身有奇毒还同侯景搏命相拼,那之后……韩子高微微黯然。

  他记得竹的尸身破损之势,侯安都也说过,他那一夜误认,受了太大的刺激。

  韩子高很清楚旧日对他而已是多大的耻辱和无法忘怀的愧疚,让他再经受一遍……是人都会受不了。

  

  船底一阵激荡,明显已入秦淮支流。

  

  事态紧急,眼见快至建康城外,韩子高命人取地图来,陈茜扫过一眼抬手指在那僻冷山脉之处,"必需弃船过罗霄山,南康如今归属始兴郡。若走水路不待上岸便会曝露。"

  舟行平缓已至浅滩,陈茜思量前后,"就算萧勃暗藏野心屯兵已久,但是岭南一方地势所限,多是地方势力拥兵割占,南康之中最多不过五万精兵,只需设法从罗霄山深入始兴郡中便仍有机会。"他略略思量岭南广州一带形势,"如今关键便是要弄清南康内史谭世远究竟立场如何,萧勃煽动而起的土莽之众不过贪图眼前利益,这一时见得陈顼败退无法才得了势,一旦能够令谭世远脱离萧勃威胁,土豪势力必将迸散,到时始兴郡缺口打开,叔父援兵便可同我部里应外合。"

  侯安度匆匆入舱,"船已至石头城外,相国派出车马侯于郊野。"陈茜目光落在来者身上,那人耿直眉目颇让人放心,"若我没有记错,校尉当年便曾于岭南始兴领兵,当地如何校尉理当清晓,虽然我部此行危险但也并不是必败之势。"

  "末将早年曾有耳闻,谭世远并非不顾长远宵小之辈,恐怕这一次他也是迫不得已,南康应当混乱难言,他万不得已只能从萧勃之命。"

  韩子高暗暗听他同侯安都说完记在心下,一手将地图放在一侧,"好,我必按你之言先设法同南康内史相商。"

  陈茜突然出手拉出韩子高,"你什么意思?"他原是想言明眼前形势,让韩子高不必过度忧虑,此刻却听出他言外之意,"不准再动其他念头!叔父既然松口先行安置接你回建康疗伤,你便先处理好肩伤,终究这是行军之事,不比侯景已自困城中……"

  那少年却下定决心,开口让几人俱是震惊难言,"我去,你回城。"

  玉碎珠裂,秦淮画舫笙歌遥遥可闻。

  

  陈茜万没想到他竟然动了如此念头,"你太过高估自己实力,司马恐怕早已想好,一旦这船上众人出了建康水域便要动兵!"

  "所以才必须你回城才能调动麾下之人,如若是我回去毫无作用。但凡你路上出事,不但陈顼被困无救,而且根本来不及给相国调兵时间,陈茜,这一次必须按我所言……你急速回城,王司马绝想不到你能安然归返,他眼光紧随这江上三千人而已。你设法阻击他出兵追击暗杀,我先行带人赶赴岭南,再加上相国增援,一旦会师罗霄山下南康之势必将逆转。"

  "不可!这是放着你以卵击石,这一路顺江南下连我都没有必胜把握,何况是你!"陈茜说着就欲强行起身,舱外突然响起人声,副将赶来回禀,"县侯!建康之外有变,为皇上祈福僧侣不似我部出发之时,恐怕有人暗中调换探听虚实……"

  

  香烟弥散,天野黯然。

  淡淡颂佛之音了无超脱宽慰之感,船至郊野石头城外,愈行愈缓。此地本为前人囚禁失势皇族所建,原就是冷清肃杀,如今一切迫在眉睫人人呼吸紧张,建康城门清晰可见,却有皇命相阻,入还是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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