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凝硝烟,四起废墟,出了这一城庇佑立即便可见得四野寥落,战事经久,若想定下一方天下谈何容易。
那光影间的争夺,侯安都见他眉心一点朱红,纵使如此玉人亦是存了份不输的骨气,分明是身上有伤,见那马的模样也知若想驯得谈何容易,偏偏韩子高的倔强无人能动。
两人来往之间侯安都松了些手劲,韩子高立时便要迫进步步不让,"你无须如此!"
不至真的上阵,未着盔甲,绯莲一色的衣袍翻动伴着那四侧飞扬恍惚之间开成了艳色的莲,引弓而起不再恋战。
累了的士卒一侧随意席地,远远望过来俱是无言。或许和出身地位无关,韩子高也是累极疲惫的模样,却是全然不同的丽色,带着震荡开的棱角,遥望即可,若是近了,便带了锋利。"可听过周小史?"三两俱在那旗杆之下闲话,手里扯了枝枯了的藤叶把玩,几个带了盔甲的人停下来顿觉闷热,不住地呼气。
"谁不知道……翩翩周生,婉娈幼童,香肤柔泽,素质参红……"说完笑起,那传言中可倾天下的美人,却又觉得并不是一般的风景。
"这红衣比起小史来,可是厉害得多。"亦不懂得些什么形容,不过便是觉得不仅仅是美便能说得的,"他模样让人害怕。"
"这点出息!美得你怕么……"一侧的人笑起。
细细密密的流言飘过掩在风沙之间,暗赤色的光影,他眼目一动,带了汗意的妍丽眉目蹙起不输英气,只略瞟一眼重又望那靶子。
分毫之间。
呲啦一声,眼见得那拉弓的皙白手腕一松立时便偏了角度,几人刚要叹些韩子高到底年纪不大,非要来这地方又是为什么,却见得自己靠着的旗杆轰然一震惊得四下散开,"你!"
话不及说完,就见上方陈字大旗翻滚落下。
"韩子高你疯了!"
侯安都却也是听见了些许,过来拉他手臂,"这便是不至于了,你可知道军旗之重,如此万万不妥!"
几个人见了旗子被他不管不顾的射落唯恐出了事情要受牵连,立时退至一旁,侯安都过去将那军旗捧好,"这可是不好交代……"
"韩子高只是韩子高,不是其他任何人!"那少年面色凝起的固执让人心惊,便是被触及了什么,"我不是谁,不是他不是周小史!"
旁人自然不知道他还会说起谁,只当是被周小史的前事说得动了气,"兄弟间不过是说起些闲话,何况也说了你和他不同,你这便是太过了。"
"无需如此,侯大哥也不用为难,今日之事便可明言,罪责子高自领便是了。"说完了并不去看其他,向着惊莲而去。
他谁也不是。
他不想要这面容。
近了日暮时分,衣裳湿透却作那箭靶之上飞箭气力,湿了的发丝黏在颈上,韩子高飞身上马意欲归返却见侯安仍旧有话,"若是得了空,还是回去探探吧。"
马上颔首,"我自是记得的,只是近日……回去不得。"他这身深深浅浅的伤痕和暧昧不明的痕迹很难让自己坦然回去探望,听得了爹的病情大好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我如今便是担心郁书……若是我不在,或许这夜里便又要哭着睡不得。"
侯安都刚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已经催马而去,怕是再听些什么别的。
带刺的莲,红衣而去剩他无奈地叹气,不过是个破了的旗子,捧得自己见了锋芒。
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建康古来便是钟灵毓秀的帝王之所,惊莲脚程极快,不消片刻韩子高以至城北,遥遥望着心里犹豫,在那渐渐复了生气的花市街口停驻不前,四下里虽是傍晚时候犹有大着胆子的商贩不曾撤了摊子,进来都见得风声好了,建康又已安定不少时日,连这城中的大市小市间也多了人气。
侯安都说起,城北那满是海棠树的宅子便是了,极好认得,韩子高在巷口遥遥望见,虽并不偏僻,却托那院中花树的福,隔了街市吵闹自得幽静,确实于爹的病情大有好处。
蜿蜒一条巷口,策马过去也不过便是分毫的功夫,一时又想起爹的担心,会稽时候扯着自己便是要落了这砂。
砂未散,散得是自己的心意。愈发地不敢进去,望望自己周身,疲累了一日上好的料子也见了褶皱泥泞,发丝更是散乱不曾顾及。几番挣扎之时,身后鹅黄的衣裳一个尚还稚嫩的声音问着什么,"这花……"
他不由僵在马上,意欲去闪避之时才发觉身后的声音并未停歇,全是不曾见得自己。
韩子高微微回过身去,街市上人来人往还有些商贩急着收了摊子回家去,那瘦小的女子便蹲在花贩摊子之下细细地嗅着什么,他恰是对街刚好的角度,不过仍旧是孩子模样。
灯火欲黄昏,暮色之下映银月半盏,暗里波涛汹涌的日子,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早些回去。
惊莲不耐地四下张望,他握紧了勒住它不教往前去,韩子高叹着一半,才忽地想起来,如今家里没了自己,事事都要郁书出来。
那不过是随意地铺了块白布便摆在了地上的花种,看着便同那木车上精心装扮好了的不同,恐怕只是些哪里摘来的野花,洗的净些,纯是种点缀。
他想开口唤她回去,这般光景,若是平日里,郁书定是要怕的,却发现她很认真地伸手去触碰那些地上的小小花朵,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去。
把惊莲栓在街角的木桩上,韩子高轻声下马。近前些,才看出是一地的黄色花朵,新换了的软纱裙不管不顾地拖在地上,伸手去碰碰那花瓣,该是这方水土好了,开得比自己家乡山上大些。
"金午时花,姑娘可是喜欢?"正欲收了摊子,才发现地上的女孩子痴痴看那小野花,"这花卖不了几个钱,若是喜欢便拿去吧。秦淮两岸的林子里多得是啊,这节气正好。"想来这几日也认得郁书了,那小贩伸手过来抓了几枝给她,"家里人最近可好?看着这几日大夫来得也缓了,该是无大碍了吧。"
郁书倒是有些踯躅,"不……我……"她也仅仅只是想着过来看看,突地捧在了手里,反倒觉得有些遗憾,是一样的花状,可惜这金午时花过了晌午便显出些颓势,颜色褪得浅了,只淡淡的一层,花叶也更大些。
道了谢,还是抱在怀里不忍放下。
来了这里才知道它的名字,建康气候温润,金午时花……若是正盛的时候,怕是真的要比旧日里所见要美得多,郁书慢慢转了身去,手里还带着几捆药草,韩子高对街望着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隐于惊莲之后,马身之侧但见那鹅黄色的衣裳缓缓地向着巷子里走。
金鞍红鬓的烈马一匹,郁书怎会多望几眼,全然和己无关的一切。
影影绰绰,新换的衣裳,新得的宅子,如今什么都安定下来,韩叔的病也快要大好了。
什么都变得明朗了,却不知道蛮哥现下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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