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临溪而照,身后马上那人张扬不可一世却又带了很深的眼色,溪水惊散,莲花清净缓缓起身。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很清丽不媚俗,却又能惑人心意,一点朱砂封住的是什么?
陈茜等着看这孩子还能说些什么惊人的话来,他却只是望着自己问,"你许我何?"还是个聪明人,不惊不惧,带些年少的骄傲,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映着天光看见他肩上染上青草色泽,微微带了泥泞,陈茜立时动了心念,他想要什么?"许你一世荣华。"
他竟也真的颔首,"好。"
陈茜哈哈笑起来,乱世四方称霸,谁不求一个安稳,果然。那便来换吧。
他于那马上微微眯了眼去,日光升起,"赏你一个名字,不论你曾经叫什么,以后跟着我都叫这个名字。"
少年目光一闪,分明知道他是故意地刁难,连个名字也不问,跟了他去,以后什么都是他的,名字也无所谓,陈茜说叫什么,你便要叫什么。
他侧过脸去,等着他想个名字出来,"莲绯子碧,高华不染。叫子高?"陈茜挑了声音,见他忍耐的眼神静静等着,探问的口气也给了他一个说不的机会,那莲花一般皙润的颈子微微一动,他似是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只是颔首应下。
不说谢么?骄傲的孩子。
陈茜沉吟一刻问他,"姓什么?"好似是突地想起来他也该有姓氏一般随意。
"韩。"
"好,韩子高。"这便定了他此生的荆棘,韩子高站在他马前,听着这名字却也当真比自己乡野间上不得台面的蛮字要雅得多,那便随意罢了。
"韩子高,牵马。"陈茜掸掸袖口露水,这林子里更深露重,清晨雾气甚浓,只这一时半刻便湿了衣襟,恍若有些不满,他并不抬眼,把玩着那缰绳下了命令。
余光里,布衣少年却是不动,他突然回过身去望那溪水,陈茜大了声音,"韩子高?命你牵马!"
他却只是顺着那溪水走,陈茜循着他目光望过去,却是在看那柄剑,刚要再开口去,他却突然一步埋入了水中,再度惊起涟漪阵阵,"韩子高!"
激荡起的冰凉水汽清清凉凉拂过陈茜面上,蓦然清明,韩子高一步一步踏进溪水之中去寻剑,他收了自己,这剑本是已经再无必要,可是却又舍不得。
算作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一份倚靠,他还是想着带它一同走,溪水冰凉湿了衣襟,不管不顾地过去拔起剑来。少年倚剑而立,清净秀妍的莲花之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莲华一色,宛在水中央。
陈茜目光凝聚,忽地打马上前,马蹄入水嘶鸣于野,韩子高寻了剑,就要伸手去牵马,陈茜见他如此却突然俯身下去握住他手间,使力扬臂一把将韩子高带于马上。他正是坐于身前,陈茜微微笑起,见他衣裳濡湿,面有惊讶,却是一瞬,很快扬起首来回身望他。
万水千山之后波澜顿止,溪面依旧平静。
陈茜凑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已是极亲昵的姿态,不管不顾地微微嗅起,这么布衣低微的少年,身上竟似有莲花之气,"多大年岁?"
"十六。"
"真好……十六,我十六的时候已是杀伤无数……"这少年却依旧以水净手,骄傲的眼光。
他的手至他颈侧,"真美的人。"满意地看得少年皱眉,却也不避,"这一走,你可知道……我说什么,你便要做什么,我不喜欢无端地给予恩惠……听话么?"
"许我安稳,许我荣华,为何不同你走?"答得理所应当,却是眉心隐痛,没有办法,他再一次想起离开家的那一日,满山遍野无名的淡黄花朵。
总是这般,走了就回不去,他今晨同他走了,怕是真的再见不得爹。朱砂一点,可若不付出去换取,如今这样的世事没有人肯平白无故许你何物,韩子高起码还有可付出的资本,他便该庆幸。
陈茜想起旧年里的小村,"记得你还有爹在世,是否还有个妹妹?"
"是,爹尚在,郁书本是自幼起一同长大的邻人孩子……都是你当日所为……"他也不避讳,"如今只剩她一人了。"
陈茜若有所思,韩子高望着他深得不见底的眼色又开了口,"我同你走便是。"带了些紧张,陈茜不禁又是笑起来,"为何这样?我不是要害他们,既然你这么听话,那便先给你些离家的奖励如何?"
韩子高一愣,总是不知道这人想做些什么,听得询问自己,"家人先下居于何处?"
他如实道来,陈茜回身吩咐,"寻处安静大院,安排他们迁入。"
"是。"
韩子高听了微微安心,却又担心爹的病情,"我爹病得厉害……我想请大夫去看看。"这时候说起话来便还是十六年华,忧心之色顿显。
陈茜将手覆过他腰畔,勒马转身,"那便看你今日表现,若是听话,我将你爹接至县侯府诊治又有何难?"
韩子高默然无声,马蹄扬起陈茜策马而去,少年还未曾有过如此经历,战马涉水嘶鸣,扬起上首来他不由下意识地向后有些躲闪,陈茜牢牢地锢禁他腰侧,身后一众纷纷上马随之而去,嘈杂之中却好似听见那人开了口。
极温柔安定的口气,在他耳畔,"别怕。"
他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再想确认却是已经全然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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