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书呆子照常把落华城那边的消息送到了罗青桃的案头。
内容无非是围城未解,战士们如何辛苦、百姓们如何惊慌失措、将领如何心急如焚等等,并没有什么新意。
罗青桃正要随手丢开,忽然发现这份战报下面还有一张小笺,上面写的却是落华城百姓的现状。
“城中百姓逾三十万,皆哀哭不止,叹大梁长城既倒,无人心系百姓疾苦,坐视三十万百姓任人鱼肉而自顾逍遥……”
罗青桃拈起纸笺读了两行,冷笑起来。
书呆子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补充道:“此番朝廷派遣你我二人带兵增援落华城,本就不被看好——你是女子,我是书生——百姓们都说朝中无人,才会派两个最无用的人来充数!青桃,你是战神后人,如何能忍得百姓们这般轻视谩骂?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解了落华城之围,方能扬眉吐气……”
“我是最无用的人,他们何必等我来救?让落华城的百姓们去找‘有用’的人求救吧!”罗青桃收起信笺,神色淡淡。
书呆子为之一滞,许久没有接话。
罗青桃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想激我加快行程,只搜集这些可不够!你该把落华城百姓如何痛哭谩骂、如何绝望无助、如何赌咒发誓的场景,细细地说与我知道,说不准我心思一动,就吩咐急行军了呢!”
“此话当真?”书呆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罗青桃屈起两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当真’自然是当真的。只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这会儿,你想说百姓们伤心绝望呼天抢地,还是想说他们骂我‘祸国在先、误国在后’,迟早要毁掉整个大梁国?”
“你……都知道?”书呆子有些尴尬。
罗青桃冷笑一声,将折好的战报丢到了煮茶的炉子里。
她如何能不知道呢?赤营的探子神出鬼没,早已将落华城内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
南越围城,百姓们惊慌失措,日日面北而跪,盼着朝廷增派援兵过来。
后来朝廷果然派出了援兵,主将却是她。于是百姓们从感恩戴德瞬间转为破口大骂,怨气冲天地责怪朝廷派了个妖媚无德的女人过来,定是要让落华城一败涂地……
落华城百姓对罗青桃的唾弃,比京城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为了骂她,用尽了所有肮脏的字眼,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诅咒。
罗青桃听到那些话,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祠堂门外的情形。
她也曾想过尽快解开落华城之围,用实力证明自己。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自己否决掉了。
她为什么要拼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去给一群咒骂她的人解围?
那些人获救之后,会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吗?
不,他们不会!
毕竟落华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清清白白的人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着!那样清高的一座城、那样高傲的百姓,怎么会愿意被一个肮脏卑鄙的女人所救!
罗青桃甚至觉得,这一趟落华城,她和她的军队可以不必来的。
既然落华城百姓的气节这样高尚,想必可以靠一股浩然正气抵御贼兵,又何必向朝廷祈求援军!
书呆子看出罗青桃情绪不对,却说不出不对在何处。他只能从罗青桃的目光神色当中知道,她的主意,不是他能改变的了。
罗青桃本以为按照书呆子执拗的性子,定然会想别的主意来劝他,不料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沉默地走了出去,这一日再也没有回来。
难得清静,罗青桃反有些不自在,行军时总是忍不住在队伍中寻找书呆子的身影,于是又不免惹来了许多暧昧的目光。
这一日晚间扎营的时候,书呆子也没有来。
罗青桃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不放在心上,只当他的呆脾气犯了,乐得清静。
晚间却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罗青桃躺在帐中数着日子,估摸着落华城还能支撑些许时候,一时倒也不着急。
只是,这般凄风苦雨是最容易惹人愁思的。辗转反侧之间,许多往事历历爬上心头,缠绕眉间徘徊不去。
所谓“决绝”,不过是一时意气。那般刻骨铭心,又岂是说忘便能忘得掉的?
罗青桃恨自己优柔寡断,却又偏偏沉迷于思恋的滋味,作茧自缚,乐此不疲。
风雨渐急,军帐之外叮咚乱响,听雨之人目断魂销。
迷迷糊糊的,罗青桃似乎看到有人走进了大帐。
那身影高大挺拔,与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慢慢地重合了起来。
“远卿……”罗青桃拥被坐起,泪落成行。
那人怔了一怔,无声轻叹:“我总是拿你没办法……我该怎么办?”
睡梦之中,原不必有清醒时那样多的顾虑。罗青桃向来人张开双臂,含泪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些天,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想……”
未说完的话,融化在一个火热的吻中。罗青桃发觉自己的身子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熟悉的炽热的气息,瞬间填补了她心中所有的空白。
“女人,你很不乖!”喑哑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间溢出,在她的颈下和胸前徘徊。
罗青桃吃痒,忍不住笑出声,在他的怀中颤成一团。
男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宽广的胸膛倾上前来,覆压在罗青桃的身上。
“喂,你……”罗青桃伸出手,用力推他,却不知自己柔弱无骨的纤手轻轻推避,反倒是最热情的邀请。
“你很喜欢这样?”男人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目光暗沉如深水寒潭。
近在咫尺的气息,久违的亲近,让罗青桃微微有些不习惯。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委屈地皱起了眉:“你还是那个样子,梦里也不肯放过我……”
“你以为,这是在做梦?”男人的声音阴沉沉的,带着压抑的怒气。
罗青桃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幽幽叹气:“如不是在梦里,你哪里肯来见我!”
男人一怔,忽然叹了一声,低下头狠狠地在那愈显瘦削的肩上咬了一口:“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梦?”
肩头的微痛,让罗青桃清醒了几分,她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晰。
抬头,对上一双冷鸷的眸子。
罗青桃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你……”
她想挣扎起身,身子却被紧紧地禁锢着,半点儿也动弹不得。几次努力无果之后,罗青桃急了:“你放开我!”
“放开?不是你邀请我的吗?女人,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君洛收紧双臂,将怀中的女人抱得更紧。
“可是你……不行,你放开我!”罗青桃微怔之后,越发拼命地挣扎,甚至眼泪都流了下来。
这个人……这个人此刻不是应该在宫中庆贺洛贵妃有孕之喜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又何必再来找她!
前方已注定了无路可走,她不想再同他纠缠下去了!
君洛察觉到了罗青桃的抗拒,心中的那一股酸涩瞬间弥漫开来,变成滔天的怒意:“不行?你竟然对我说‘不行’?为什么?为了那只乌鸦吗?你跟他,是认真的?”
罗青桃想说“不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迟疑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现在是有夫之妇,你不能……”
“有夫之妇?”君洛笑了。
罗青桃缩了缩身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君洛伸手托起她的下颌,邪气地笑了:“如果我没记错,去年此时你也是有夫之妇。”
罗青桃心虚地想移开目光,君洛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退缩。
对上那样的目光,罗青桃心如擂鼓,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浑若无骨。
君洛眯起眼睛,声音变得喑哑而邪肆:“我记得,那时你特别喜欢我一边喊‘六嫂’,一边在你身上驰骋——那种滋味格外销魂,对不对?”
“不是,不是那样的……”罗青桃拼命落泪,拼命摇头,并未发觉自己整个人已经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君洛俯下身来,将温热的唇凑到她的耳边,送来一声轻笑:“不要否认,青桃,我一直是懂你的。你喜欢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同我偷情,我便满足你这个小小的愿望就是了……”
“不是的……”罗青桃哭得更加厉害,却未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同这男人裸呈相见,只一个失神间,城池便已彻底沦陷。
“你混账!”失了城池的将军,发出最后的控诉。
攻城略地的侵略者得意地一笑:“我知道你喜欢的!乖,叫我的名字!”
“可是,书呆子他……”罗青桃下意识地想用说话来逃避某些情绪,话到嘴边却并不能成句。
只这几个破碎的词语,已成功地激怒了某只饥饿的野兽。
君洛狠狠地将罗青桃的手臂拧到身后,咬牙切齿:“再从你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便叫人把他绑来,让他亲眼看看,谁才是你的男人!”
“一直,都只有你啊……”罗青桃细碎的声音,消散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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