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立秋
立秋。大长公主府。
日上三竿，谢绾绾和秦沅刚从庄子上摘完柿子回来。谢绾绾不要人帮忙，双手提着竹篮，见卢见殊坐在廊下剥莲子，忙举高手，开开心心喊了一声：“阿词姐姐！”
“看我摘的柿子！”
卢见殊一看，嚯，沉甸甸一篮柿子，谢绾绾真是好大的力气。
反观秦沅，一手撑着伞，一手捏着帕子，巴掌大的小脸因为被太阳晒的微微红，无辜杏眸水光潋滟，眼角泪痣楚楚，柔弱得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呵护。
谢绾绾小脸红扑扑，也不用人打伞，跑到卢见殊跟前，把柿子拿给她看。
“这些都是我一个人摘的哦！”
眼睛亮晶晶，小脸尽是骄傲，巴巴地望着卢见殊，仿佛在说：夸我夸我呀！
“哇——！”卢见殊十分捧场，“绾绾好厉害！”
秦沅从她们身边经过，不屑地“切”了一声，从小篮子里拿走一个。
“这是我摘的。”
谢绾绾：“呃……”
好像似乎，真的有一个是安安摘的。
她立马改口说：“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哦！”
卢见殊吹捧道：“绾绾真厉害！辛苦了！”
谢绾绾抬头挺胸。
秦沅拆她台：“是呢，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还要哭哭啼啼地说有虫爬到她手上了，可不是辛苦吗？”
卢见殊：“……”
谢绾绾面色涨红，跺了跺脚，柿子在竹篮中摇晃。
“安安真讨厌！我不给你吃柿子了！”
“谁稀罕？”秦沅瞥了眼她，天冬丹皮走到身后，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篮柿子，像是故意要和谢绾绾比较，“我一个人吃不完，送些阿娘和阿兄他们。”
丹皮道：“是。”
卢见殊顺口问了一句：“阿宁不爱吃柿子吗？”
秦沅道：“阿姐脾胃虚寒，柿子性凉，还是少吃得好。”
卢见殊懂了，瞅瞅谢绾绾，后者眼巴巴地看着秦沅，好像是希望她能给个台阶下。秦沅看也不看她，甩了甩帕子，哼了一声头也不会往里走。
“安安！”谢绾绾连柿子都不要了，扔在地上连忙追上去，“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不能不理我！”
卢见殊被逗笑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忽然脸色一变，煞白煞白，慌了。
“山雪、云月……”
“去请季先生！”山雪当即道，“快！还有稳婆！”
听到动静的秦沅二人连忙跑回来，秦沅还算镇静，帮着扶起卢见殊，对底下人道：“喊阿兄回来！再给康王府递个口信，就说嫂嫂要发动了。”
秦衡很快赶回来，眼看着卢见殊被送入房内，郎中、稳婆等人齐全，谢绾绾抓住秦沅的手臂，面色煞白，神情惊惶。瞧着要哭了的样子。
“阿词姐姐……不能有事……”
秦沅回头，忽然想起谢绾绾的生母，就是生下她死的。
“不会有事的。”她难得温柔，抹去谢绾绾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们去外头等阿姐吧。”
冯青微是被殷白霜害死的。
跟谢绾绾没有关系。
天真烂漫的人，不该有一点阴影。
两刻钟后，秦清和华安长公主先后赶到。
爱女心切的卢夫人也来了。
产房传出卢见殊的惨叫，其中夹杂着痛苦的呜咽声，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秦衡面色苍白，站在门口，好几次忍不住进去，被云月拦住了。卢见殊呜呜哭着，“你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她想象过真到了生子这一日会是如何痛苦狼狈，可现实比想象的要残忍无数倍。
在鬼门关前，哪怕是再高贵的人也会痛哭惨叫。
什么世族贵女，高贵冷艳，美丽得体。
通通没有了。
眼泪混着汗珠，顺着眼角没入发间。
卢见殊是范阳卢氏最尊贵的姑娘，金枝玉叶，比起公主也不遑多让，吃过最大的苦头也不过来月信那几日的微微疼，哪里能忍住不哭呢？
她疼的脑海空白一片，甚至起了想死的念头。
“阿词！”
是秦衡的声音。他进来了。
卢见殊抓紧山雪的手，呜呜哭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对外头喊道：“不要进来！从慎、不要进来！”
她甚至用上了哀求的语气。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愿意心上人见到自己这么狼狈可怜的模样。
卢见殊从前便听说，原先恩爱的夫妻，因为夫君见了妻子生产时的狰狞模样，日后回想起来，便是同床共枕也十分煎熬。
秦衡进去了，隔着扇屏风，山雪挡住路，恳求道：“大公子，求您了。”
“我……只远远地看着。”
没有哪个男子能在妻子因自己受苦的时候而无动于衷。
狼心狗肺的畜生除外。山雪道：“大公子，就算是为了姑娘，您就出去吧。”
里头的卢见殊疼的面色惨白，汗珠不停滚落，眼泪都快流干了。
卢夫人看着心疼不已。
秦衡沉默了。
他轻声道：“你进去吧。”
秦衡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去。隔着一扇屏风，他清清楚楚听见妻子的痛苦，她的惨叫哭泣，她喊阿娘，喊山雪，喊云月。
精疲力尽之时，在稳婆欢喜地一声“生了、生了！”，卢见殊喃喃道：“从慎……从慎……”
终于可以合上眼，
她没有发现秦衡来到身边，也不知道自小冷静自持的男子因她红了眼眶。“阿词。”他握住她的手，手中早已浸满汗水，整个人后怕不行。
秦衡静静地注视着妻子，她似有所觉，但累的睁不开眼，只喃喃道：“从慎……”
“我在。”
日薄西山，卢见殊生下一个皱巴巴、全身通红的小公子。
母子平安。
这是大长公主府的第一个孙辈。
毫无意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疼爱。
卢夫人握住华安长公主的手，想起方才产房的那一幕，忍不住哽咽。
她想道谢，不论是华安长公主，还是秦衡，整个长公主府对卢见殊都十分厚道。
华安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从慎有福气，能有阿词这样好的媳妇儿。”卢夫人笑着抹去眼泪，说：“是我们阿词有福气，能给殿下做儿媳。”
这边，谢绾绾终于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由衷高兴。
“安安，太好了，阿词姐姐平安生下来了孩子。”
“嗯。”秦沅侧目看她，眼神微微柔和。
母子平安。
是喜事。
真的很好。
“阿姐。”秦沅松开谢绾绾的手，来到秦清身边，关怀地看着她，“阿姐在这等了好久，如今嫂嫂平安，阿姐就先回去休息吧。”
正巧这时孩子被擦干净身体抱了出来。
秦衡陪在卢见殊身边，孩子被稳婆交到卢夫人怀里，卢夫人要给华安长公主，毕竟她才是孩子嫡亲的祖母。
“你抱着吧。”华安长公主摆手，自嘲道，“说来不怕你笑，我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没有抱过几回。笨手笨脚的，没什么经验。”
秦清几人围上来，谢绾绾小声说：“看着有点像阿词姐姐。”
秦沅狐疑道：“皱巴巴的，哪里看出来？”
谢绾绾说：“他嘴巴好小，阿词姐姐嘴巴就很小。”
华安长公主笑道：“像阿词好，阿词生的好看。”
卢夫人也笑，目光慈爱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殿下可有想好的名字？”
华安长公主道：“阿词文采好，从慎读书也不错，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取吧。”
等卢见殊醒过来，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虽然如她所愿，可不知为何，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先喝点水。”秦衡一直守着她，这会儿还抢了山雪云月她们的活。
卢见殊点点头，嗓子都哑了。
润了润嗓子，卢见殊想起来，她昏过去后，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放心地问：“你……当时没进来吧？”
秦衡顿了一下，温和一笑。
“没进来。”
卢见殊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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