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县公已经到齐,看来那名家臣传达的意见不是个别意见,而是他们的集体决定。芒申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对众县公道:“臣无才能,累诸君落魄如此,本当以死谢之。恐遗牵连之祸,腆颜偷生。今来相送,愿来日复见。苟有难言,愿相见于地下!”
一名县公道:“胜负,天也,公子慎勿自抑。吾等此行,非敢违命,事实不可为!”
芒申道:“愿诸公人留一臣相助,则幸甚!”
一名县公道:“公子犹欲战乎?进犹不得,退亦不可,是死地也。未可留也!愿公子与吾等同行,吾等皆愿保公子归鲁!”
芒申道:“数万鲁人,从吾离家。吾归乡而彼流离,非义也。旦日愿率众从公后。或稍减吾愆。”
一名县公道:“公子之言是也。臣愿随公子,督率全军归鲁。”但他的回应没有引来什么反响,其他鲁公一声不吭。
芒申对那名最先进入城池的县公道:“愿公赐得力家臣,归城引众归。”
那名县公道:“臣但与二家臣出,余者皆在城中。公子自命之,无不从也。”
芒申道:“如此,臣于此暂与诸公别,将相会于鲁中。”
八名县公,只有一名愿意留下,其余诸公带着自己的家臣,各乘车乘,匆匆而出。时已夜半,寒风呼啸,隆隆的车声响起,七人的家臣各有百余众,穿过营地,向北而去。他们的离开,立即引起了士卒的注意,瞬间不少营地炸了营,士卒纷纷逃出营去。
芒申道:“事急矣,速巡营也安之。”芒申飞快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中,命令周围各营不得乱动,各执兵器,准备作战。同时在营中点起篝火,照耀四面。中军各营都是由春申君的门客们指挥的,军官也还镇静,也有些能力,竭力地稳定部队。那些炸了营的士兵见中军还有一片安定的营盘,逃出去后也无处可去,又陆续回来,闹了半夜,终于安定了下来。而此时,天边已经放白。幸而芒申周围只有邑民,没有统一指挥的敌军,否则必然大败。好不容易安定了部队,芒氏兄弟商量,现在别人都不可靠,决定芒未亲自进城,把城里的部队带出来。
芒未也一夜未眠,没有来得及吃早餐,就坐上车,带了一百名士卒,沿大道向城池方向急驰,士卒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而邑中的邑民只各守邑里,并未出来截击。芒未顺利地进了城。
见芒未顺利入城,芒申下令击鼓聚军。同时命令将全部粮食都分给士兵,辎车用来运送伤员。他们没有能够进入城邑,只有粮食却没有饮具,无法炊粥。只能先列阵准备出发。拔营的工作持续了一个时辰,远处瞭望的士兵报告说,朐邑方向似乎在尘土扬起。芒申遂令前军先起。
前军的两名县公都于夜间已经先逃了,芒申就命惟一留下的县公代领前军。那名县公还有些家臣,分派到各营,勉强够用。
前军出发后,芒申就焦急地眺望着城池的方向。他已经看出来,各邑里只求自保,并没有强大的战斗力。城里的军队出来,完全能够顺利地退出。但一直到临近中午时,城下终于有一车驰出,后面只有十来人。他们出来后,城门就关闭了。芒申心里又是一紧,急忙派出一百人前去接应。
出来的人正是芒未。他告诉芒申,城内的鲁军皆不愿出城,愿意在城中据守。
芒申道:“彼奈何不愿归乡?”
芒未道:“彼言苟出城,衣食皆乏,恐难归也。不若据城过冬,至春暖乃归。吾观其状,彼鲁人于柯数通,恐将叛矣!”此数子乃县公家臣,闻县公归,愿与同归!“
芒申又问了问那些家臣,他们都说自己已经带不出部队了,只能孤身随公子归鲁。
芒申无奈,只得下令部队启程。
后军五个县公,所有部队都散了;前军三个县公,一个留在柯。泗上除鲁国以外的八个县,有六个县全军覆没。剩下两个县能带回去多少人还不一定,泗上的势力肯定大损。虽然鲁国的军队还算完整,但一枝独秀还是很危险的。
后军已经溃散,但行军却不能没有断后的,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芒申只得将中军分出三千人来,交由芒未率领,让他于中军出发后两个时辰出发。
从濮水退回鲁国的最近道路汶水沿岸已经被秦军切断,现在芒申他们要退回鲁国必须绕行泰山之中的平阴、肥城,进入阳关才算到达鲁境。平阴、肥城虽然都是原地,但要到达那里必须要翻过一处处山脊,绕行一处处山口,通过一道道峡谷,沿途道路并不好走。而尤其复杂的是,平阴就在齐长城之下,平阴通往肥城的山谷口距离齐长城不过十余里。楚军出汶口,入卫境作战,估计齐国也会有所警惕,加强这边的防御也有可能的。
果然,芒申的中军出发后不久,前军的县公就派人回报说,平阴城门紧闭,邑民都已经入城,各乡邑都是空的。芒申即令前军,就在乡邑边缘安营;派人入城通报,自己只是路过,并无侵犯。
芒申沿济水绕过泰山山脚,翻过一道山口,进入平阴。前军已经占领了山谷入口之处,三军空着肚子行军了五十里。进入乡邑后,急忙从已经空无一人的房舍中取出各种炊具,升火烹粥。由于平阴城就在数里之外,更远处还有齐国边防军,芒申也不敢大意,督促各营一定要派出警戒,密切注意各城的动向。一面又派人与后军取得联系,令其迅速跟上。
芒未率领的后军很晚才到达:他们与跟踪而至的魏军有小的接触,芒未他们一直保持战斗队形交替掩护着缓缓后退了十余里,魏军才放弃追击。由于不敢过于靠拢平阴城,他们只在周边的几个邑里中安营,营地不足,后军和中军挤在一起。兄弟俩就住在一间小房舍中,周围是中营的士卒。
这一夜,两人都没敢入睡,枕戈待旦。他们决定不等天明,再休息两个时辰,就擂鼓聚军,连夜启程。
正在他们朦胧之际,就听到外面鼓声大作,呐喊声起。芒申和芒未急起身,出门看时,只见黑影曈曈,呐喊声四处皆有,正不知有多少人马来袭,袭击的目标正是芒申所在的中军。芒申大声约束中营不要乱,立即出邑迎战。士兵冲出邑里,黑暗中也找不到来袭的兵马,只听见前面大声叫道:“敌袭,敌袭!”芒申大声叫道:“休乱!整队!”哪里有人听他的。那些冲进黑暗中的士卒张皇中见不到敌人,竟然也跟着溃散了。
混乱之中,各营的门客都跑到芒申所在的邑里中,见芒申、芒未还在,急道:“齐人来袭,不知其数,数营皆溃,不可当也。”
芒申仔细听了听,呐喊声已经被尖叫声所淹没。他大声道:“敌未众,速集军击之。”
门客们道:“军心已乱,未可复振,愿急出!”
这时,邑里的人已经把车牵来了。芒申命令点起火把,让众门客与自己一起出邑来到道路之中,驻车而立,同时命令擂鼓。
这堆火成了暗夜中的明灯,鼓声把溃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们见这边有亮、有人,下意识地都往这边来。尖叫声和“敌袭”之声越来越少,溃散的楚军开始越来越多地往这乘车边集中。
等混乱过后,各种声音停息下来,人们突然发现,周边其实已经没有了喊杀声和鼓声。芒申向大家大声叫道:“邑民骚动耳,非敌袭也。各营列阵!”
邑边的道路并没有多大,这些军队很难完全排列整齐,但勉强能够找到自己的司马,也就是春申君的门客。粗粗点军,已经跑散了一半。
芒申命令点起火把,把道路两旁邑里的房舍全都焚毁,以报复邑民的骚扰,同时为自己照亮前进的道路。芒申率领残军向谷口而去。
谷口的前军没有遭到骚扰,但听到后面的嘈杂声,县公也下令整队,准备作战。所以芒申他们到达时,前军已经列阵等待。
芒申向县公说明了情况,道:“此地未可久留,可连夜入谷而行,天明可至肥也。”
县公遂即率军转身进入谷中。芒申和芒未驻车于后,率领残军列阵,准备断后。众人见芒氏兄弟驻车于后,似乎也恢复了勇气,开始整顿行伍。在行军过程中,又有些逃散的士卒陆续归队,队伍又扩大了一些。这只部队手执火把,矗立在黑暗中,虽然偶尔周围有些人呐喊,大家心里有底,知道不过是骚扰,也不去理它。直到天色微明,才陆续进入谷中,缓缓而退。芒氏兄弟始终留在最后,随着最后一批士兵入谷。
芒申进入谷口后,行不多远,就听得两边弓弦声响,稀稀落落,还伴有几声呐喊。芒申驱车前后叫道:“曲身快步而行,不要理睬!”正呼喊间,突感后背遭受到猛烈一击,几乎让他窒息,猛地前扑,栽倒在车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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