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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翻滚的云海上,两骑飞兽如流星般划过天空。
“到了,就在前面。”其中一个飞兽上的人顶着风,大声向同伴说,驱使飞兽向云海深处扎去。
云海的水透明清澈,波澜浅漾,卷起的浪花就是朵朵白云,在他们的身边拍打,却奇异的不会沾湿来者的身体。一直不停的降落,速度飞快,似乎连风都被抛在了身后。正午的阳光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远远便看见群山环绕中的蓬庐宫大门。两只飞兽缓缓落在门前。
“喂,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清冽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山顶响起,从飞兽上下来的三个人同时回身。
“啊?”看清楚来人带笑的脸,山顶的人一怔,喜出望外的叫了一声:“六太!”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就来到几个人面前。
“更夜!”六太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惊喜,连忙迎上去。
更夜朝另外两个人点点头:“延王,这位一定是景王吧。”
“呃?”阳子愕然,不知道他怎么猜到是自己。
更夜解释道:“碧霞玄君说过这两天景王可能还会来。”
原来早在那个女仙的算计里,阳子苦笑。
更夜已经把注意力转向六太:“大家伙在那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六太毫不迟疑。
“喂,犬狼真君,”尚隆大声说道:“这次可别有绑架了那个小子,我现在可没功夫去救他。”
更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六太恼羞成怒,冲他吼道:“你闭嘴。”
延王哈哈大笑,目送他们离去。他对阳子说:“他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由妖兽养大的孩子。”
“更夜吗?”阳子望着迅速消失在山那边的身影,“很骄傲的样子啊。”
“嗯。”尚隆看着阳子,微微笑着说:“看来玉叶大人已经在等你了。去吧。”
阳子回头看看蓬庐宫的大门,又望着他:“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不啦。”尚隆笑容不变,“我也该回雁国了。如今不能出来的太久。”
“是这样啊。”阳子怅然若失,向他微低了下头,“在这样困难的时候,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哪里话。”尚隆微微感慨,“其实我还要多谢你呢。”
“呃?”阳子不解的看着他。
“的确要多谢你啊,阳子。”他的笑容温暖如阳光,某种撼人心扉的情绪在其中闪动,“是你激起了我的斗志。”
“斗志?”阳子想起来当时他解释雁国的危机是曾经说过心态老了,所以或许不会去努力,在毁灭前就结束更好的话。当时她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悲哀,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他振作,去面对挑战。阳子惊喜的抬起头,“尚隆你……”
“嗯。”尚隆完全明白她要说的话,点点头:“虽然很困难,虽然我完全没有把握,虽然可能会失败的更快,可是我决定还是再去努力一次。这是因为你,阳子,你现在的样子,让我不放心,所以必须尽量拖延离开的时间。”
“你……”他的话让她又悲又喜,心中充满感激震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啊,”他的眼睛沉沉的注视着她,声音也低沉了些许:“我希望能为你走出一条路来。”
“欸?”阳子不明白。
“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王。可是雁国今天的问题也很有可能是你以后将要面对的。所以,由我现在先来对付这些问题。阳子,从今天起我的每一项努力都是为你探路,你要好好记住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都要从中吸取教训,明白吗?”
阳子此时心中激荡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达,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费力的点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蓬庐宫的大门在身后打开。
尚隆有些冲动的抚上她的脸,非常非常温柔的笑了,“记住我的话,以后的路你必须自己走,珍惜身边的一切吧。”他向迎出来的女仙点点头,低声道:“去吧,别让景麒等的太久。”
阳子强忍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依依不舍的,向他郑重抱拳行礼。随着女仙门走进蓬庐宫,回头看,那个挺拔廖拓的身影被灿目的阳光笼罩着,逐渐被关上的宫门所阻隔。
开阔的水阁中花香缭绕。
景麒默默的卧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祯卫大人亲自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惊扰景台辅的休息。女仙们摒着呼吸小心翼翼的进出,生怕惊动了他,引来祯卫大人的责备。
然而好奇是天性,一走到景台辅的听力范围外,就忍不住带着同情的语调窃窃私语。失去了麒麟的能力,不能变成人形,还被主上所遗弃的景台辅,真的很可怜啊。回到蓬山也有段时间了,从来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总是闭着眼,安静的,绝望的躺在那里。
“唉,景王陛下也太狠心了。景台辅都那个样子了,她还不肯原谅。”一个女仙忧愁的说,“那天我亲眼看见景王离开后,景台辅整个身体都没了生气。”
“是啊,芥瑚也很难过呢,我老看见她在水阁外面打转。她自己的身体也还没好。”
“那天我看见景王哭着跑出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仙问,“王和麒麟之间怎么能闹的那么僵?”
突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片古怪的静默中,小女仙回头,看见那个红发的女王朝这边走来。
“景王陛下……”呼啦啦一群人全都拜倒。
“景麒他……”阳子低声问道:“还在吗?”
“在,在。”一个伶俐的女仙立即回答:“景台辅就在里面。”
“多谢。”阳子点点头离去。
几个女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可置信:“景王,她刚才在谢我们?”
景麒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那样熟悉的淡淡的幽香,即使在满堂花香中也能轻易的分辨出来。他用力闭着眼,不敢去看。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他被伪王舒荣囚禁在征州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这么趴卧着,突然闻到了淡淡的,夹杂在汗水中不易察觉的幽香,然后,在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一刻,听见一个声音呼唤他。
“景麒。”
他心头猛地一颤,眼皮抖了抖,没有勇气睁开。他没有勇气面对空寂的水阁。十年前,映入眼帘的红发身影,不知如今何在?
“景麒。”一只手抚上他的鼻子,他浑身一僵。“不愿意看我吗?”
那个声音……景麒缓缓睁开眼,时空仿佛突然间错乱,让他有些迷惑,到底今夕何夕,为什么十年前的那个身影,活生生的就出现在眼前?
阳子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注视过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眸子,如此清澈,如此平静,如此无垢,仿佛祭坛上的羔羊,安静的,把她整个人融入其中。
“景麒,”她的手抚上他退成灰色的鬃毛,柔软温暖的感觉依然如故,只是有些东西改变了,便再也回不来。
温润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还是没有能够分清到底是幻是真。
就是那样的目光,让她疲惫的心突然找到了可以安歇的地方。她把脸埋进那鬃毛中,眼泪一潮一潮的涌出来,打湿了那柔和守护她的毛发。风浪过后的萧索,世事皆非的惆怅,更有那因为伤害了他而沉沉压在心头的悔恨,这一刹那如崩析堤坝后面的洪水,汹涌奔腾而出。她搂住他的脖子,浑身如风中枯叶一样的颤抖着,紧紧的搂住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存在。
景麒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惊喜:“主上?”
阳子使劲点头,“是我,景麒,是我。”
她略微后退,放开搂住他的手,严肃的看着他,低声道:“对不起景麒,对不起。我伤你太深,我……我太自私了。”
景麒垂目,避开她的注视,“主上……不要这么说,我都明白。”
“我能请求你原谅吗?景麒?”她低声哀求,为他逃避的态度心痛不已。
“主上需要吗?”他问,“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怪罪主上的。”
阳子看着他,若有所思,“景麒,”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暖意,“口是心非的景麒,你明明现在就在责怪我。是的,我需要你的原谅,你愿意给我吗,景麒?”
景麒还是不看她,只是轻微的点头。
“景麒啊,我是从尚隆那里来的。他跟我说了很多,他告诉我你是怎么样担心我的安危,不惜违背王命。笨蛋景麒,你为什么不直说?非要担心配不配做麒麟,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看你配不配做我的半身?景麒,你是我的半身啊,我怎么离的开你?我所有的,也不过只有你而已啊。”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出来,“你现在也还是有心事,为什么不肯坦白跟我说呢?景麒?”
长久的沉默,久到了阳子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缓缓的从心底深处传出来:“我以为这一次,主上又抛弃了我。”
“欸?”
“予王自己去跟天帝退位,留下我。我以为主上跟予王一样。”
还是不肯详细的说,还是只会浮光掠影的说。可是阳子却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情,那种一次又一次被主上抛开的心情,那种无法躲过命运嘲弄的悲哀,这就是他心底最最不可触及的隐痛吧。相处这么久,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予王的事情对他的伤害会是那么深。归根结底,他只是希望能做一个好台辅,可是第一次他选出的王离开了他;第二次,也眼看着阳子离弃他而去。
“傻瓜。”阳子含着泪,小声说:“你说过的啊,我跟予王不一样。你自己说的,不记得了吗?”她站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郑重道:“景麒,我保证,决不再弃你而去。”
景麒紫色的眸子看着她,半晌,终于再一次向她低下头,“臣发誓,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效忠。”
“不离御前……”她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若有所悟,“景麒,我记得你说过这句话的意思,”她紧张的清了清喉咙,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那就是说,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有我的地方,就要有你。你和我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景麒想起了那个梦,还有金波宫中那次交谈,此时此景,如梦如幻,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回首是百年身。
“景麒,今天我如果应允这个誓约,那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一起,直到彼此生命结束。”
景麒紧张的浑身发抖,长长的鬃毛扬出一波一波的波纹,他紧紧闭上眼,直到听见她说:“我宽恕,景台辅。”
景麒,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
尾声:
蓬庐宫中,阳子怔怔看着变回人形的景麒,看着他半灰的头发,心中酸痛。倒是景麒不大在乎,反倒有些满意的说,“我没有了寻找王气的能力,主上就不会像予王那样自己一个人离去了。”
阳子心中感动,扭开脸低声说:“我说过,我跟予王不一样。”
“嗯。”景麒深深深深的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景麒,乐俊,尚隆,你们三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贪心啊,想把你们三个都留在身边。”
景麒默默听着。
过了一会,她说:“景麒,你还没有号吧?”她回头,看着面色复杂的景麒,淡淡的一笑,“就叫尚乐吧。”
六太跟更夜坐在一起,好好得聊了整整一下午,快到黄昏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回到山下,发现尚隆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一愣,问道:“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尚隆好笑,“那应该怎么样?”
“阳子呢?”
“阳子,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尚隆看着蓬庐宫深处缓缓的说。
六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苍茫落日下,茫茫群山被斜阳拉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将整个蓬山拥在怀中。
“你说,阳子跟景麒,以后会怎么样?”
“会好的。”尚隆的语气无限寥落,“伤痛会过去,慢慢的我们都会离开。时间越久,阳子必然会越孤单,她跟蓬莱的关系会越来越疏远,渐渐的,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景麒一个人。她别无依靠。她和景麒是不可能会分开的。”他回头看看六太,忽而一笑,“我想天帝给每一个王都准备了一只麒麟,大概就是为了让两个人相互扶持吧。”
六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美的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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