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太太以为邓钰也是来劝她，淡淡说：“你也甭劝我，我已经吃完了。”
“娘，前阵子咱家白米我给买多了，这又是下了这么久的雨，只怕粮食都要潮。”
“我寻思再是吃不完可就要霉了，还不如用来喂鸭子，娘，你觉得呢？”
祁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端端的大白米饭，竟是要用来喂鸭子。
真是造孽啊！
她一激动，觉得肚子里头愈发烧得慌。
那粟米的确有些粗，她焖熟之后，怕费柴火，也没蒸得很烂乎。
硬生生吞下去的时候还有些划嗓子。
吃完了以后觉得肚子里沉甸甸的，难受得很。
祁老太太知道在儿媳妇面前，她向来是说不上话，何况如今一大家子的生计都靠她一个人出主意。
她这个婆婆能讨一口饭吃已经是不容易，咋还能左右她的决定呢。
祁老太太这么一想，心里头更难受了。
她娘家大哥还吃着粗食，她自个儿家里竟是白白浪费精米饭去喂牲畜。
邓钰见祁老太太不说话，知道她是心疼粮食，却又不好开口。
便说：“娘，左右是吃不完了，我起初寻思着送人，但我娘家也囤了不少粮食，已经足够了。”
“早年东子爹还在的时候我也不常与家中亲戚走动，如今更是不认识了。不如娘您再想想，还有哪些个亲戚，咱把吃不完的粮食送些过去。”
早年的时候金巧巧哪会在意这些，甚至逢年过节都不与祁家亲戚来往，一来二去也就淡了。
祁老太太倒是还记得一些。
邓钰也不容她拒绝，“娘，就搁在灶房门槛边儿上那袋米，您给分一分，再麻烦您跑几趟，给送去。”
祁老太太原以为是一小袋，没承想竟是好一大袋子，少说也有五十斤。
祁家那边的亲戚剩得不多了，好些在早几年就举家迁徙，去了别的州郡，几乎断了联系。
祁老太太表示这么多粮食根本分不完。
没这么多亲戚。
邓钰说左右是多出来的粮食，分不完就让她自个儿看着办，总之这事儿就交给她了，她是半点儿再不会过问。
祁老太太看儿媳妇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笑，她心疼地用手捧起一坯米，喃喃道：“哎呦，这么好的米，咋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屋取出来一个米袋子，又去灶房拿了一块碗。
把米袋子里剩余的一点点粟米倒进碗里。
这才往空袋子里装白米。
她装了小半袋子，用手掂了掂，觉得没啥重量。又是往里添了一些，往复添了三回，她这才觉得差不离儿了。
估摸能有十斤。
自打年前大病一场后，她便拎不得重物，她倒是想再多装点儿，但再多她也拎不动了。
重新摆摊之后，鸭子消耗多，数量逐渐少了，加上粮食危机，邓钰把每日卖烤鸭的数量降到了二十五只。
二十五只鸭子，曹寡妇如今做熟悉之后，自己就能完成。
加上还有小柳帮着祁燕一块清洗鸭内脏，邓钰没给祁老太太安排别的活计，她倒是闲了下来。
于是祁老太太也没耽搁，装好米袋子后，扎上一个遮阳的头巾，便往北理村去。
没走几步，背后有人在喊她。
“阿奶！阿奶！”
祁子西一路小跑跟上来，“阿奶，您上哪去，我陪你一块儿去呗。”
自从上回黑熊那事儿，祁子西受了伤，邓钰便不让他干重活儿。
他都说了好几回，他已经没有大碍，胸口也不疼了，但他娘偏偏说这种伤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让他好好歇着。
这些日子可把他闷坏了。
今日好不容易他娘把他喊到一边儿，说是他阿奶若是拿着米袋子出门，便让他把灶房门边的那大袋子粮食给背上，随他奶一块去。
祁子西把大米装在背篓里头，祁老太太没注意，还以为他是在家闲得慌，想要一块出门去走走。
便笑着说：“还记得你大舅爷不？小时候他还抱过你，给你买饴糖吃。”
“记得，记得！”
咋能不记得，他那时候都七岁了，缺了两颗大板牙，大舅爷给他们饴糖，他大哥早就吃完了，他愣是咬不开。
最后还是一点点儿给含化了，那是他第一回吃饴糖，甜滋滋的滋味儿，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人并肩走着，祁老太太也不禁回忆起来。
那会她大哥的腿还能走道，恰好赶上端午佳节，送了粽子过来。
那时候家里穷啊。
三个小子都还小，燕儿带着两岁的娟子也没活计可干，全家上上下下光靠她儿子打理那几分薄田过活。
偏偏她那儿媳妇，不仅脾气火爆，整日除了伸手讨钱，啥正经事儿也不干。
一大家子过得紧巴巴，哪来的闲钱给孩子们买糖吃。
她大哥不常来，但每回来的时候，不是带着自家种的粮食，就是一些孩子们爱吃的零嘴儿。
临走还要偷偷给她塞点儿银子。
这份恩情，祁老太太一直觉得亏欠。
只可惜她一个糟老太婆，如今又没了儿子，实在是无以为报。
今日这些米，说啥她也要第一个给她大哥送去。
祁子西从未来过北理村。
好奇地四处张望。
瞧着倒是与万祥村没多大差别。
祁老太太让他别到处看，当心脚下。
这地面崎岖不平，全是小石子儿，走在上头还有些硌脚。
沿着小路走到底，就是祁老太太大哥家了。
那家孙媳妇儿恰好站在门外，远远瞧见前几日来过，还顺走一袋子米的大姑婆又来了，忙跑进屋里，和她婆婆告小状去了。
许三多在院子里劈柴， 瞧见他儿媳妇匆匆忙忙跑回屋里，下意识就抬眼往门外瞧。
祁老太太领着祁子西进来了。
许三多立马笑着打招呼：“大姑，您来啦！”
又是回头朝屋子里大喊：“爹！娘！大姑来啦！”
许老爹本在屋里头打盹儿，一听他大妹子来了，瞬间来了精神，瞌睡虫也没了，让他婆娘赶快把他的拐子递过来。
祁老太太则指着许三多对祁子西介绍道，“这是你爹的二表弟，你喊二叔就成。”
祁子西对表叔倒是一点儿没印象，但还是规规矩矩喊了一声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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