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孝应道，转身出去找人。
孟知嬅翻着账簿，看着这些时日来，半日闲和南山居的各项盈亏，心里默默盘算着。
外祖父掌管着户部，户部又管着大周钱粮之事，如今外祖父拿此事架着窦敬，是要把窦敬拉下来，她自然是要给外祖父添柴加火。
只是，倘若能借此事拉下窦敬，外祖父之后只怕也是焦头烂额。
她翻阅过不少史书，历朝历代，朝廷毫无遮掩地向民间伸手要钱，要么是更朝换代，天下大乱，要么就是，国库真的捉襟见肘了。
南疆连年旱灾，北境战事又起，处处都要用钱，外祖父该如何应对？
孟知嬅左手撑着桌上，抵着额头，眉头紧锁。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轻叩了两下。
程安推门进来，又掩上门，来到她身边，悄声道：“大姑娘，我方才问了百草堂的大夫，大夫说，原本老爷再施针一两日就能醒来，如今隔了许多日不得施针，又有好几日不得喝汤药，只怕对老爷身体极为不利，他让我们想法子，让他尽早为老爷施针。”
“好，我知道了。”孟知嬅抵着额头的左手，拇指挪到太阳穴处按揉着。
天牢戒备森严，里应外合可以送点东西进去，但要弄个大夫进去治病，绝无可能。
为今之计，唯有向朝廷施压，让圣上松口，给祖父治病。
百姓敲登闻鼓，黎崇尧死谏，圣上都坚决一意孤行，还有何计能让他松口呢？
门上又传来叩门声，冬穗的声音传进来：“姑娘，我是冬穗。”
孟知嬅示意程安去开门。
冬穗端着一个托盘进去，笑道：“严管事说您在账房，叫我沏茶给您喝。”
她把托盘放在桌边，上面有一只玉色茶盏，还有两碟果子。
孟知嬅合上账簿，看着那茶盏中茶汤清澈，汤中颤巍巍地立着一朵花瓣尽展的金黄菊花，那娇嫩的花瓣随着茶汤的晃动轻轻摇摆着，令人忍不住赏之，怜之。
孟知嬅问道：“这是什么茶？”
冬穗笑道：“上次我见姑娘眼里有血丝，眼底有乌青，想是晚夕睡不安稳，这是西府的菊花，清凉明目，于午时采摘，晒干。然后先用少许白茶与枸杞，莲子，百合熬出茶味，再把菊花置于盏底，将茶汤注入，晒干的菊花瓣吸了茶汤，就会复原如初。这莲子和百合能安神，姑娘尝尝合不合口味，若姑娘喜欢，我送一些到府上，叫春樱姐姐天天泡给您喝。”
孟知嬅端着茶盏，嗅了嗅，果然闻到菊花浓郁的香味，但百合的甜香并没有被遮盖，还有白茶和枸杞，莲子的淡香，几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犹如饭后于园子中漫步，嗅着各种花树的香气，清新惬意。
她抿了一口，细细品尝，又喝了一口，笑着对冬穗说道：“你去备上一些，待会我回去就带回去。”
“好。”冬穗脸上的笑意如那盏中之花一样，尽数绽放。
“还有，你去让厨房做几样果子，要那些能留久一些的，下午送到定北将军府上去。”孟知嬅又吩咐道。
“是。”冬穗应道，又问她：“姑娘，已经过了晌午了，您要吃点什么？”
孟知嬅抬眼望了望窗户透进来的天光，道：“且等一等，看看严管事有没有找到人。”
正说着，就听到严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冬穗转身把门打开，顺便走了出去。
严孝带着一个拄着拐杖的汉子慢慢走过来，那汉子右腿少了一截，正是程柱。
孟知嬅起身到门口迎接，含笑道：“程大哥，许久不见了。”
程柱见她，正要放下拐杖行礼，孟知嬅忙让严孝拦住他，又笑道：“程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程柱谢过，走了进来。
账房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子，孟知嬅到时，日常都是在东边屋子看账簿，西边的屋子有罗汉榻，有桌椅，当下严孝便领着他们到西屋坐下。
孟知嬅坐在榻上，请程柱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问道：“程大哥，你吃过午食了么？”
程柱呵呵笑道：“吃过了吃过了。”
严孝对孟知嬅道：“方才我找到程大官人的店里时，他同程娘子正在喝面汤呢。”
程柱脸微微一红，堆着笑道：“我娘子做的面汤也是极好喝的。”
“程娘子的手艺我是知晓的，那浇头和小菜我到现在还记得是如何好吃的。程大哥，我如今也学着开了间吃食店，也有面食，你帮我尝尝，味道如何？”孟知嬅说着，向严孝使了使眼色，严孝会意，立刻出去。
程柱面带窘迫：“孟小姐，您的吃食店自然是贵客光顾的，哪能同我们这些贩夫走卒的顾客相比，我们这些是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只要量够，味道是其次，我如何能帮您尝味道？”
孟知嬅笑道：“程大哥，你谦虚了。程娘子的手艺，你吃了这么些年，如果还尝不出好赖，那就真的是白吃了。”
她说得程柱呵呵笑道：“我娘子的手艺，还行。”
“那就是了。你是跟王爷打过仗的，又何须同我如此客套？”孟知嬅笑盈盈地看着他。
程柱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孟小姐和王爷一样，都是爽利人，是我生分了。”
严孝带着两名伙计，领着四个食盒进来，分别在榻上的矮几和圆桌上，摆下一盆清水面条，三四样浇头，还有两样小菜，一碟酱牛肉，一碟灸羊肉。
孟知嬅看到程柱拘谨得很，便让程安和严孝坐在他身边，陪他用食，又把关山月叫进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一起吃。
孟知嬅拿起筷子夹着面条，一面问道：“程大哥，王爷以前在军中，是不是经常同你们一起吃饭。”
“那是。”说到在军中的事，程柱拘谨的神色松缓了些，他笑道：“我们行军打仗，有时候为了赶路程，背着馍面炊饼就走，好几日就靠这些充饥。有时候不够吃了，大家彼此分着吃，一囊水也是你一口我一口的。”
程安夹了一碗满满的面条放在他面前，又把牛肉和羊肉往他面前挪。
程柱道了谢，低头吃了一口，没忍住，哽咽着抽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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