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侍卫看着御医和百草堂的大夫,皱眉道:“两个大夫一起进去?”
那小内侍昂起下巴,扫了一眼百草堂的大夫,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屑:“自然是宫里的大夫进去。”
沈月清正要分辨,宋延往前一步,向那小内侍行礼道:“大人从宫里赶来,辛苦了。这天气暑热,天牢里闷热难当,大人已把圣上口谕带到,不如到前面喝茶稍等,待御医给孟恪远诊治完毕,大人再同御医回宫复命,您看如何?”
孟知嬅一听,便明白宋延的意思,迅速同程安悄声道:“银子打点,不要给内侍监一同进入天牢。”
程安立刻明白过来,走到那小内侍跟前,恭敬行礼道:“大人,小人乃孟府管事,多谢圣上记挂我家老爷,我家主子感念大人特意为老爷跑这一趟,一点子心意,请大人和御医喝杯淡茶。”
他说着,身子又往前一步,刚好挡住守门侍卫的目光,顺手就往小内侍手中塞了一个钱袋。
小内侍掂了掂,怕得有五十两,他往袖笼中一塞,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下巴收了回来,脸上浮现笑容,那尖细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既如此,咱家便在前面等着。”
“世南,请大人到前厅喝茶。”宋延对跟着的年轻小吏说道,他便是那日同宋延一起到尚书府的柳世南。
柳世南答应着,领着小内侍出去。
宋延扫了一眼身边垂首而立的孟知嬅,方才他隐约听到她同那下人说话,但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而后看到下人所说所做,便知晓她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是有急智的,宋延暗暗点了点头。
他回身看着挡在大门前的侍卫,道:“孟府带来的大夫也一同进去。”
侍卫面有难色:“宋大人,方才那内侍监大人说了,宫里的御医进去。”
宋延冷眼看着侍卫,“昨夜何大人从宫里带回圣上的旨意,说要保住孟恪远的性命,可没说指定让宫里的御医进去,你是在质疑何大人假传圣旨?”
那侍卫忙抱拳低头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宋大人,内侍监的话,想必是圣上的意思,下官也是职责所在,请宋大人见谅。”
他们僵持着,沈月清又急又恨,急的是倘若御医进去给孟恪远医治,那么父亲与岐山王这些日子以来的盘算怕是要白费了,恨的是,萧晏祯对孟府步步紧逼,不肯放过。
她扯着手中的手绢,心下思付着如何应对。
身旁的孟知嬅上前一步,向侍卫行了礼,温言道:“大人,原是我们请来大夫,央求宋大人带进来给祖父治病,不想圣上体恤,让御医给祖父医治,圣上如此关切祖父,我们感激涕零,只是……”她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盯着她。
孟知嬅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请来的大夫,原给祖父瞧过一次病,祖父的病因,用药,大夫都甚为清楚。祖父自进天牢以来,一直昏睡,他身子本就不好,这些日子以来又不得医治,也不知病情严重到了哪一步?宫里的御医医术自然是拔尖的,只是他陡然受命,对祖父的病情不甚了解,不如让我们请来的大夫同御医进去,同御医讲讲祖父的病情,也好全了圣上要保住祖父性命的心意。大人,您说是不是?”
她低着头,说得及其恳切,侍卫踌躇着。
宋延盯着那侍卫,寒声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究竟是何意?莫非你想违抗圣上要保住孟恪远性命的旨意?”
“下官不敢。”侍卫忙道,终于让到一旁。
宋延推开厚重的大门,众人随他走进天牢那幽暗的通道。
明亮的天光被大门隔绝在身后,眼前的亮光换成了两侧木架上铁锅中燃着的熊熊火焰,浓郁的腐臭之气包围着众人。
五月的午时暑热炎炎,可走在这幽静的通道中,却让人不禁打着冷战。
沈月清和韩书琴,于雪乔想到孟恪远和自己的官人,孩子被关在这种地方,眼眶不禁红了。
孟知嬅放缓脚步,刻意落在她们后面,偷眼去看那神情仓皇的御医。
她刚才在天牢门口所说的,只是缓兵之计,得想法子不让御医给祖父治病才行。
她又看了看走在众人前面那个干瘦的身影。
宋延是不是自己人,她还不清楚,但她看得出,他不是站在萧晏祯那边的。
孟知嬅思付着,跟随众人转了几个弯,停了下来。
宋延掏出令牌让守卫的侍卫看了,侍卫又检查了一番他们带进来的东西,方打开了牢门。
孟恪远直直地躺在木床上,身上盖的还是抄家那日从孟府带出来的薄被,从那木床散发出来的臭味,站在牢门处都可以闻得到。
他双目紧闭,本就清瘦的面庞,此时更是瘦得吓人,再加上他灰败的面色,整个人看起来如枯木般了无生机。
“父亲。”沈月清她们顾不上刺鼻的臭味,哭着扑了过去。
程福和程安见孟恪远如此,眼眶也瞬间红了。
孟知嬅饶是见过祖父一次,心里已有准备,但眼前祖父的惨状,还是如秤砣一样重重地向她心上砸过来,那沉重的痛楚压着她,有一瞬间都喘不过气来。
她捂着胸口,张嘴吸了口气,气息涌入体内,变成了哽咽声,眼泪也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宋延让她们哭了一会儿,方说道:“沈大夫人,时间有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伤心上,该干嘛就干嘛。”
他嘴里说的是沈大夫人,眼睛却看着孟知嬅。
孟知嬅正抽泣着,听到宋延的话,下意识地望向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宋延看了看她,又把目光往呆立在一旁的御医扫了一眼。
孟知嬅回过神,捏着绢子拭去脸上的泪痕,目光也向那御医扫了一眼,那御医背着药箱,站在门口处没有进来,许是嫌弃木床散发出的臭味,正用手捂着口鼻。
孟知嬅心下一动,对御医行礼道:“大人,我祖父已多日未得沐洗,不如您在外面稍坐片刻,让我们的大夫给祖父瞧瞧,若是妥当,就先给祖父擦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您再给祖父诊治,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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