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进了辕门，自动分列在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通道，杜平站到最前面，出战的将士都下了马，同杜平一样，低头肃立着。
十几辆两轮木板车被士卒拉进大营，车上挨放着许多阵亡将士的尸身。
那名回来禀报战况的斥候神色哀然，和同伴拉着其中一辆两轮车，车上是四具尸身，其中一具的头被扭断，歪向一侧，右手却还死死地攥着一只骨哨。
整个大营哀寂一片。
杜平和众将士左手握成拳横在胸前，敲击胸口三下，行军中的袍泽礼。
萧容珩站在杜平身旁，低头默哀。
待所有的两轮马车全部驶进大营存放义骨之处，众人才直起身。
杜平和随军的大夫前去查看受伤的将士，萧容珩看着站在杜如柏和周武中间的杜梅若，不好上前，只得跟上杜平。
他们巡完大营回到主帅营帐，帐前烧着篝火，火上的木架挂着一口大铁锅，里面咕咕冒出滚滚热气，羊肉的香味随着热气散发出来。
许多人围在篝火旁，一面喝酒一面谈论着今日的战事。
杜如松的声音最为大声：“短弩营和弓箭营的兄弟们万箭齐发，箭矢遮天蔽日，戎狄的那些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一片，他们没想到，他们伏击我们，我们也伏击他们。”
张蒙嘿嘿笑道：“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杜如松将碗中的酒灌下半碗，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接着说道：“我们杀过去的时候，我特意去找巴图，那小子挺狠的，居然连伤了我们几个兄弟，我拿枪刺过去，他居然躲了过去，张蒙也赶了过来，大刀一挥，砍中他的肩膀，我从他后背刺去，了结了他的性命，终于把昨日的那口恶气出了。”
他一边说，手中一边比划着。
杜如柏见萧容珩坐下，倒了一碗酒，走到他面前，向他敬道：“多谢殿下，要不是殿下，只怕我今晚不能坐在此处喝酒了。”
萧容珩拿起一碗酒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笑道：“杜校尉客气了。”
一名主薄拿着册子给杜平，向他汇报此次的战况，萧容珩跟在旁边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瞄向坐在篝火另一侧的杜梅若。
杜梅若手里也拿着一碗酒，和周武说着话，转头时也向他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堪堪撞到一起，杜梅若愣了下，慌忙收回目光，低头喝酒。
杜平没有注意到萧容珩和女儿目光的来往，问那主薄：“俘虏说了此次进攻的意图了么？”
主薄答道：“说了。说是赤那手下的谋士听说大将军的两位公子每次都参与打仗，他们便设计想抓住其中一位，然后威胁大将军。”
杜如松听到，啐了一口：“狗日的，想抓老子，他们有那个本事吗？”
“有。”杜如柏应了声。
杜如松想到今日之事，一下语塞，仰头把碗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围坐之人有今日随杜如柏先出发的，听到杜如柏的话，也是神情复杂，议论声小了下来。
杜平听到两个儿子的对话，拿着册子换了个方向看，掩盖面上划过的尴尬。
萧容珩放下酒碗，正好看到这一幕，便说道：“戎狄善用诡计，斥候被杀时，都来不及鸣骨哨，想来他们筹谋已久。不过此事也恰好让我们知晓，赤那，塔拉二人终究各怀异心。”
坐在他们下首的王参军应和：“殿下所言甚是，微臣仔细思量，我们或许可以从这点入手，解了漠北和燕州的困局。”
正说着，一名伙夫拿着把长柄铜勺在大铁锅里转了一圈，舀出羊肉看了看，喊了声：“羊肉汤煮好了。”
他说完，先舀了两碗，奉给萧容珩和杜平，有些将士端着碗过来，也不等伙夫就自己动手舀汤。
漠北的晚上有些寒气，滚烫的羊肉正好驱寒，萧容珩慢慢地喝着，隔着篝火不时看杜梅若一眼。
赵将军和马将军说起今日的战况，对弓箭营和短驽营的发挥给予了肯定。
杜平道：“驽车杀伤力虽大，但运行不便，只适合攻城，双方大军对战，而弓箭营和短驽营灵活轻便，适合多种打法。”
他伸头叫着周武的名字：“你要早点把弓箭营和短驽营操练好。”
周武应道：“只要兄弟们配合，小人和杜姑娘自当倾囊相授。”
那几个练习射艺的年轻校尉高声道：“周大人，您放心，我们指定好好练。”
他们说得兴奋，杜梅若却没有开心，只闷闷地喝着羊汤。
时近深夜，铁锅中羊汤见底，众人也陆续散去，杜平看到杜梅若还坐着，便催促她回去睡觉。
杜梅若无奈只得起身，杜如松叫住她：“明儿记得早起了，不要又睡过头了。”
“知道了。”杜梅若瞪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萧容珩，他正和赵将军说话，似乎没听到杜如松揶揄的话，她才放下心来。
她刚走到主帅营帐的后面，身后就传来萧容珩的声音：“杜姑娘。”
杜梅若那双圆圆的眼睛立刻笑得弯弯的，她转过身：“殿下。”
萧容珩走到她面前，含笑道：“今日辛苦了，你安心睡下，明早我让长生叫你便好。”
“多谢殿下。”杜梅若低着头，小声地答应。
原来他还是听到了二哥的话。
萧容珩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尴尬之色，同她慢慢向营帐走去，问道：“我方才瞧见你似乎不开心，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今日带了父亲的弓箭，大哥却一直把我护在身后，不让我杀敌，我白白上了战场。”杜梅若郁闷地说道。
萧容珩莞尔：“你怎是白白上了战场呢？你今日救了你大哥他们三千多人，阙功至伟。王参军他们已记下你的功劳，他日凯旋归朝，圣上会有赏赐的。”
杜梅若高兴起来，可转念一想，嘴角又往下一挂：“我无官无职，又是女子，此次要不是八皇叔在信中嘱咐父亲让我上战场，我也是不得参与军中之事的，圣上怎么赏赐我。”
萧容珩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笑道：“倘若圣上没有赏赐，我便送你一样珍贵之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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