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华发觉这裴洛真的很喜欢物尽其用,开始还是支使她递衣衫束衣带,到后来干脆连早上起来也要她来叫,练剑时候她一定要在旁边看,练完剑用早点也要站在一边候着,傍晚从兵部带来一叠卷宗,也是她守在一旁磨墨作陪。
就差沐浴上朝时候没有跟着了。
早上的也就算了,裴洛功夫不错,舞剑还算能入眼。可是晚上为什么要她站在一边看他批卷宗?裴洛一看起卷宗,就时常看到大半夜,她又没什么事可以做,看他写的那些东西,分开来看每一个字都认得,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了。
日子一久,绛华索性退后两步靠着书柜瞌睡。反正她堂堂花精,天赋奇才,就是站着也能睡着。
开始裴洛还没怎么样,总是看完最后一份卷宗就放她回去睡,有时候还会大发善心将她抱回房去;时日久了,会在她开始往后退向书柜时突然问几句话,绛华答完话,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等到她想睡的时候再退后的时候,裴洛又会出其不意地问几句话。到后来该问的全部都问完了,裴公子干脆拿起旁边的书册朗声读一段。绛华有苦难言,有怒气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绛华不得不承认,她居然还斗不过一个凡人,真是为花精一族抹黑了。
绛华在相府待了一段时日,总算同那位燕蓉姑娘照面了。
燕蓉是裴洛的侍妾,据说是那时裴洛流连君自醉,还当众包下醉娘之后,裴夫人特地为他挑的。谁知燕蓉过门大半年,裴洛还是一切照旧,她竟然连夫君的面都没见过一次。
绛华有时候想想燕蓉还满可怜的,如果燕蓉之前不是误以为裴洛喜欢慕绯烟,一时起了嫉妒之心,暗中下手将人推进莲池,她也不会用妖术将燕蓉扔进水池里。只是那晚绛华是恢复容貌再去的,也就是说和现在的是一模一样。
她没有想到会有机会进相府,留在裴洛身边,而现在恢复原本的容貌也是因为巧合被秦拓撞破了,诸多巧合连在一起,她逃也逃不过。
绛华去厨房里将炖好的参汤端去给裴洛,一走过曲桥,就看见燕蓉从一旁j□j走来。她暗暗叫苦,忙低头加快脚步。
燕蓉走到她面前,接过托盘:“这参汤我会送去,你去做你的事情。”绛华松了一口气,刚要掉头走开,忽然被脸上一凉,被硬生生抬起。只听燕蓉在耳边说:“你就是那个这几日被二公子宠着的丫鬟吧,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模样的。”
绛华很想叹气,果然和燕蓉才一对视,对方就僵立不动了。她眼疾手快,将燕蓉手中的托盘接在手中,就见燕蓉连连倒退,脸色煞白,指着她颤抖:“是你!是你这妖怪!你不要过来!”
绛华只得站着不动,只见对方突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向后爬去。这个反应和那位江大人江池很有几分相似。
燕蓉见她一派沉静、没有动作,也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头撞进书房的门,颤声中隐约还有哭腔:“外面有妖怪,宣离你千万别出去……”
绛华无奈到极点,想了一想,只得端着参汤走进书房。她本可以用妖术抹去燕蓉关于那晚的记忆,但是这样做是违反天条的,只好让人指着叫“妖怪”。
裴洛正翻看着卷宗,被燕蓉突然扑进来那样子吓了一跳,微微皱眉道:“什么妖怪?”
燕蓉看见绛华走进来,吓得发抖:“妖怪!她是妖怪!”
裴洛突然轻轻一笑,走上前接过托盘中的参汤:“绛华,你做了什么,让人管你叫妖怪?妖怪要是有你这么笨的,可真是糟糕了。”
绛华瞪了他一眼,却不能反驳。
她想了一想,慢慢道:“就是绯烟被燕蓉姑娘推下莲池的那回儿,晚上时候我来相府,把燕蓉姑娘也推进水里去了。”
裴洛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会一点粗浅功夫,就敢随便闯进相府来。现在说清楚了,燕蓉你就回去歇着罢,不要下次再给人推到哪里去了。”
绛华目送燕蓉离开,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被捏了一下。裴洛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你那时候这样做,是全然为了大嫂,还是气别的?”
绛华有些莫名其妙,她这样做自然是为绯烟出气,不然还是什么?她迟疑一下,答道:“都有吧。”
却见裴洛将参汤搁在一边,突然伸臂拥她入怀,微微闭上眼:“绛华……”她不知怎么了,站着没动,听他语带欢喜,好像也牵动到自己。
裴洛抱了她一阵,方才慢慢松开,有些失笑:“好了,也快到用饭时候了。今日放你一天,晚上不用陪我批卷宗。”
林未颜将看过的卷宗放在桌子的另外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吩咐一旁整理卷宗的下手:“帮我去倒壶茶来,麻烦了。”
对方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他走到里间,只见裴洛一袭蓝袍,执笔疾书,看着十分碍眼。
林未颜走到桌面,抬手在桌上一敲:“裴大人啊,你最近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可否告知下官到底是出了什么好事?”
裴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林大人,你要看的文书都看完了不成?怎么有这闲暇问东问西?”
林未颜哈的一笑,凑近了低声道:“大家都是兄弟,你碰见什么好事也要说出来给我听听。我投桃报李,把献郡王府的猫猫狗狗生了几只崽都告诉你,这样好吧?”
裴洛头也不抬,在一份卷宗底下盖了章:“你家猫狗有多少我一概不想知道,趁早走开,别打搅我办正事。”
林未颜造作地哀叹一声:“我发觉你最喜欢过河拆桥,当年我瞧上兰露坊秀娘的时候,什么都对你说,结果呢?”当年林公子正是少年风华的时候,拉着一帮监察司的兄弟去兰露坊。裴洛向着秀娘笑了一笑,林公子立刻溃败千里。
裴洛吁了口气,突然站起身来,一派斯文:“洪大人。”
林未颜立刻收起刚才那副猥琐嘴脸,转身恭恭谨谨地开口:“洪大人。”
洪晔摸着下巴,笑得和蔼:“两位贤侄不必如此见外。我只是出来转转,顺便说一声,今晚老夫邀请其他几位大人去君自醉一聚,两位贤侄也一道过来。”
君自醉?
林未颜期期艾艾:“洪伯父,怎么定在君自醉,那种地方不、不合适吧?”林公子说起君自醉时,还带着一向洁身自好的君子般迟疑的神情。
洪晔笑着说:“我们只是去喝酒聊国事,不做有辱斯文的事情,有什么不行?”他顿了顿,又道:“何况,裴相爷也会过来。这几日兵部的事务很多,也是因为北关又起了战事,大家私底下先商量好了,以后到朝堂上也好进谏。”
裴洛还是一派斯文有礼:“洪大人说的是。”
他这几日经手的卷宗何止以往的两倍?不断有调兵调粮增饷的文书过来,估计北燕已经有大动作。其实这也不奇怪,沂州土司同齐襄勾结,南楚和齐襄之间的暂且安稳的局面也被打破了,就是北燕按兵不动,为了不被两面夹击、被动挨打,南楚也必会先动兵出征。
只是大家私下想好对策,还叫什么进谏?分明是现在兵部成了众中之矢,洪晔又素来明哲保身,从不得罪一人,才想出这个办法。
洪晔笑着在两人肩上一拍:“以后南楚,可是靠你们年轻人支撑了。”
林未颜看着洪晔的背影转过珠帘看不见了,方才道:“这老狐狸,真够虚伪的。”
“不知道北关战事到底如何了。”裴洛漫不经心道。他一直假意给齐襄做内应,可是自从沂州土司叛乱这件事情出来,只怕对方再不会信他了。若是北燕得胜,只怕齐襄也会来犯,到时候整个南楚都会卷入战乱之中。
“老狐狸还有心去君自醉讨论国事,应该不打紧。”林未颜握着拳,神采飞扬,“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去北关打胡人?大丈夫在人世一遭,就该学那些马革裹尸、扫除匈奴的气魄。”
裴洛笑道:“如果我们都能带兵,那南楚真是没人了。”
历朝历代,靠皮肉生意营生的,从来都被人看不起的。
君自醉再繁华,也不过是青楼蜀馆中的一家,放不上台面。
裴相爷从头到尾,就一直绷着脸鲜少说话,将气氛衬得沉闷至极。洪晔一直尴尴尬尬地赔笑着,还是憾动不了裴相爷半分气势。
林未颜支着颐想,难怪当年慕天华为镇南将军、裴绍相爷为督军,会将北燕人杀得大败,直逼对方的都城临汾。这就是气势啊,千人难敌的气势。
秦拓在座,脸色不算太好看,不过神态和往常一般。裴洛知道其间那些小纠葛,走过他身边时也就微一颔首算是招呼过了,要他讲些酸话去安慰一个情场失意的儿时同窗,还不如直接让他去和秦拓打一场定胜负。
裴洛环视一圈,果然看见那日观礼时候为立储争执不下的几位大人都在座。拥立的不管是太子、晋王,或者是赵王,大家在对抗北燕这一点上还是一致的。否则,就算将人送上皇位,江山却不保,还有什么意义?
林未颜听那些人翻来覆去说些北关的军情,实在气闷,这些他在兵部的卷宗上都看了不下十遍,不由低下声音问:“裴兄,你说相爷是不是从来没有到过君自醉?”
裴洛淡淡道:“怎么可能。”
“那可奇怪了,我头一次来都没这样。”
裴洛一挑眉,瞥了对方一眼,默然不语。从小爹爹对他都是不假辞色,读书习武都十分严厉。他开始以为自己是庶出,所以不讨父亲喜欢。
后来才知道,其实自己比两个兄弟都更像父亲年轻时候。
不论长相,还是做派,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才更加痛恨自己流连烟花之地。
忽听洪晔大声问道:“依裴相所见,我南楚和北燕这一仗是谈和,还是主战?”
慕天华忍不住笑着说:“不如洪大人先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罢。”虽然同对方并没有什么嫌隙,只是看不过一碰上棘手的问题就推给别人的态度。
裴相爷搁下酒盏,斩钉截铁、一字一缓道:“主战。北燕人胆敢出兵进犯,我们和他们谈和,岂不是助长了对方气焰?”
话音刚落,当即有好几个官员赞同。
裴洛坐在末席,本来也没有他自抒己见的余地。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也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的确是一件自豪的事情。
最主要的事情一旦定下来,席面上的都松了口气,又闲闲地聊了一阵,开始有人先起身告辞。不一会儿,酒席就散了。
裴洛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君自醉,忽听父亲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那个被你包下来的教坊曲娘呢?带过来给我看看。”
裴洛一怔,不由道:“已经不在君自醉了。”
裴相爷突然一掌拍在门口的石狮头上,语气不善:“你将她赎身了?”
裴洛微微咬牙,低下眼道:“是的。”
“畜生!”裴相爷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你大娘给你找了侍妾,你从来不看一眼,却一心一意把心思放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现在倒好,干脆来金屋藏娇了。”
裴洛抬起头,一声不吭,左颊微红。
裴相爷一把抓过他的手臂,重重推了一把:“你带路,我今日倒要看看把我裴绍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的。”
裴洛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做声。
裴相爷微微抬起手掌,却打不下去了:裴洛眼中的倔强,就和自己二十多岁时候一模一样。
他想起当年的事,怒气横生,又生生克制住:“你现在不肯带路,也没什么,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情。”
裴洛慢慢回神,直直地看着父亲,轻轻道:“爹爹当真要去看?好,我带路。”
他牵过马缰,翻身端坐马上,扬鞭策马,只听身后马蹄声响紧紧跟随。
就是父子,也有不能说的事情。既然今日要全部揭开,他也不在意了。
裴洛突然勒马停在一间院落之外。只见小院烛火昏黄,隐约可见窗格后的一个身影,身段窈窕,水袖曼舞,一举手一投足间都风情万千。
裴相爷神色微变,还不待说话,只见那窗后的女子突然扬声浅唱:“浅笑吟,轻展眉,当年巷里初见晏。竹马易折,青梅枝老,私语许长干。欢愉苦短,闻得边烽起狼烟。山连远山,望不尽,多少佳期梦回中。倚阑干,泪潸然,桂影倾倒青花盏。云笺凝墨,轻叹不付,画梁啼双燕。紫檀碧玉,问得秋晚扶云鬓。题叶竹心,雁过也,几回烟雨倚重楼……”他想起过往,忍不住握紧缰绳,手上青筋暴起。
裴洛下马,淡淡道:“既然爹爹想看,那么现在就是了。”
裴相爷脸色铁青,从马上下来,才刚踏到实地,就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襟,往墙上撞去:“你很好,真是好极了,我裴绍竟会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裴洛推开抓着自己衣襟的手,靠着墙:“我娘才是瞎了眼,怎么会跟了你!”
裴相爷眼中精光一现:“你说什么?”
往日点点滴滴的愤怒累积起来,终于找到了出口。裴洛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不顾一切地对吼过去:“你要是真嫌弃她出身烟花之地,就不要娶她!现在娶了她,又娶别的女人,才把她生生逼疯了!”
裴相爷怒火攻心,忍不住重重踢了他一脚,踉跄着退开两步:“就算是我逼死她的,你又想怎样?你要是够本事,就来逼死我,反正我迟早也要被你这不肖子气死!”
裴洛抬手捂住腰腹,气势还是不减半分:“我就是要娶烟花女子,一个还远远不够,那些千金小姐我碰都不会碰一下!”
忽然院落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醉娘站在门口,讶然道:“宣离?裴相爷?”
(https://www.biquya.cc/id14976/816568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