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挽有些无措,她站起身,努力把声音放置到冰冷,轻声说:“别说傻话了,这些你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就这么继续发呆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果,我们先歇息吧,明日还要尽早赶路呢。”
秦挽怕自己继续沉沦下去,如果以后真有她不得不离开的情况发生,到时候她会变得……变得不能干脆的离开他。
第二日上午。
昨天夜里的大雪终于在今天清晨时分逐渐小了下来。因着这场雪,所有人的预定都被打破,不得不顺延。早上的时候,东方凯派来的使者才临时传来急讯。
左邵披着一件水色白毛的皮草大氅,撑着伞一个人站在门前等待迎接来使。东方凯派人和她联系,她从来都是自己亲自出门迎接,不会让她的下人与侍从在场,以防人多嘴长。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一辆马车,在雪花纷飞极其清冷的空气中,远远驶来,分毫不差的停在了城主府的正门前。
这是一辆驷马轻车,马车的外形普通,并无多余装饰,但木材用料、车身细微处的打磨雕刻却精致讲究,在门楣、立柱及车梁等细致处还都镶嵌着小小的家徽。车夫面容肃立,一水的同质料号衣,车技高超,一看便是出身对下人训练有素的世家。就连马匹,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长鬃的青骢马。
左邵在马车行至入目可及的时候,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那马车上的家徽,她认得。
以往,东方凯都是派遣一个心腹,专门用于和她平日里联系,对她传话。可是,这次为何……
车门打开,车夫放下踏脚凳后,一只穿着皂色锦靴的脚踏了出来。立即有人撑了伞举到来人头上。
是大皇子东方轩。
这次的来使,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左邵心底苦笑了一声。她真的很难猜想,东方凯,究竟有些怎样的打算。
大皇子此次来得着实突然。左邵得到的消息只是东方凯会派人和她联系,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并没有说清来使是谁,她便以为还是以前那人。没想到,竟然是大皇子!
东方凯以前做的事情,众所周知。他和大皇子的关系虽然面上平静,但私底下却暗流涌动。
而大皇子虽然一直表现的平平无奇,但,谁知道在他那张平凡却很难看出表情的脸面之下藏着些什么呢。
所以,左邵一直对这个大皇子怀有疑虑。
她身处和楚王都相距颇远的左城,在很多方面都行事不便,而她的身份和所背负的责任,也不容许她做出太出格的事。
她很想提醒东方凯,东方凯却一向对自己的这个大皇子打心底表示鄙夷,并不认为资质平庸又毫无人脉的大皇子能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这一点,从东方凯认为现在的德妃以前的大皇子妃章心语不配被大皇子拥有,进而毫不犹豫地耍手段将章心语据为己有的事情上,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东方凯的认知里,即使大皇子对自己不满,也没有本事反抗。
对此,左邵因为身份限制,一直没有抓到过大皇子的把柄,也因而忧心忡忡。
她万万不会想到,东方凯居然派了大皇子前来。
上述那些暂且不论。
大皇子此次前来,肯定带着东方凯的秘密任务。东方轩虽然表现平庸,但他那张老好人般的脸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优势,那就是容易让人不防备他。
东方凯究竟想让东方轩做什么,左邵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虽然左邵腹诽个不停,面上却还是溢着一贯的微微笑,少了些痞气,多了些正经。
她放下伞,走上前两步,撩了袍角跪在雪中,先行给东方轩行了个大礼,口中道着:“左城城主,左邵,参见大皇子殿下。微臣不知是大皇子远道前来,有失远迎。见礼不周之处,还请大皇子恕罪。”一边说着,一边又行了个礼。语气中惨杂着些微地惶恐,配上她的妖艳面孔,更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刚刚那一连串简单的动作,如果由其他臣子、侍从做来,应该不过是流畅、郑重,但由左邵做来却硬是平添一股潇洒风情。所以,虽然在东方轩眼中,他和左邵同为男子,但还是禁不住暗暗赞叹了两声。
东方轩以前并未亲眼见过左邵,也倒听过左邵的一些传闻。他的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但心下显然也被左邵的风流资容震住了。他难免有些艳羡。愣了一下后又立刻端起脸色,轻轻摆了摆手,道:“因是秘密急行前来,未另行知会左城主,倒是我疏忽了。左城主莫要惊慌多礼。”
左邵站起身,略转身朝门内一扬手,原先候着的侍从立即有序地鱼贯而出,立在门两侧做出迎客架势。
左邵微微低头,坐出个邀请手势,道:“外面天寒,殿下路途颠簸,舟车劳顿,请先入厅中稍事歇息。”转头对一侍从道,“让后厨备桌薄席。”又对东方轩说道,“微臣家中粗陋,恐入不了殿下的眼。”
东方轩对左邵颇有礼数的待客之道非常受用,脸上表情松动,不似刚才一般还端着高贵的架子。他道:“酒席倒是不用了,我已提早派人在城中定下了酒楼暂且下榻。我此次到底是怀有皇命,不好在左城主府上打扰。等传过父皇的话,我便要过去安排的。”
左邵听他提到的乃是城中最豪华兴盛的酒楼名号,心下有数,便也不在多说。
一行人去了正厅。
大皇子不让左邵预备酒席,但对于左邵来说也不能在现下就唐突得罪他。左邵曾听说大皇子好茶,便让人特意铺排了南边某小城盛产的名茶。
那小城虽小,但在整个楚国却是最具盛名的茶之城。它的盛名并不是因为产量高,而是茶叶质量与他处截然不同,应该说,远远高于其他产地。那小城一年产出一次的茶王不论是色泽、香气、入口口感在楚国,甚至说在当今的所有国家的茶叶里,都无人能出其右。
左城离那小城距离并不远,基本上算是直接控制着那里的交通运输,还供应着当地的农具,身为左城城主的左邵能拿到些许这种贵如黄金的茶王也不足为奇。
大皇子也非常喜欢这种茶,但因为这种茶产量极其少,即便作为贡茶年年上供到楚王宫中,最后能赏赐到他手里的也着实更为稀少。所以,他捧着左邵上的茶小口啜饮的时候,非常熨帖。嗯,茶碗质地细腻,造型平整光滑,没有繁复的花纹装饰,和浓绿如宝石的茶水真是相得益彰。
东方轩自入城后见街道整洁干净,即便下着雪却依然店铺兴旺,人来人往不断,还未见左邵的时候便认定左邵一定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在看到左邵相貌之后,又觉得,他该不会是个风流纨绔之徒吧?心下有些嫉妒。紧接着,左邵的彬彬有礼让他打消了乱七八糟的念头。
现在,东方轩品着手中的茶,又觉得,这种茶,即便在宫中也是用来赏赐的上上品,连自己贵为大皇子都不一定每年都能喝上,更遑论其他王公贵族。左城城主到底何德何能也能在家中储备这般好的茶叶?
东方轩又喝下一小口茶,没错,这口感,这是今年的新茶,虽然回甘略不如陈年老茶,但新茶自有自己的一番清秀至美。
东方轩重新审视左邵,左邵此时倒是正襟危坐,但是平日里的狂狼风流气质却并非一时的正坐而有所减退,随着她的顾盼流转,反而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东方轩再次暗叹一声,有了这般容貌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才。
这个左城城主果然不一般,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他决定暂时与左邵结交。
东方轩还带着父皇的使命,不敢怠慢。品下两口茶水之后,他的全身又温暖起来,对左邵说道:“言归正传。父皇让我转告你,祁封钰的事情他自有打算,眼下他让你先找人得到他们的行踪,稳住他们。
“最好是能暂且将他们留在那处,由我出面带他们前往楚城。”
左邵敛起些笑容,说:“那可得尽快了,我这就派人去办这件事。”
她嘴里说着,一边叫来一个心腹侍从,让他去打听祁封钰和秦挽的消息,又嘱咐了几句。只是做做样子的事,左邵微微挑了挑眉毛,暗示了一下那个侍从。那侍从心领神会,抱拳应“是”,退下去了。
东方轩垂了垂眼,然后又看向左邵,说道:“父皇还说,要左城主同样前去楚城,之后应该还有些事情要劳烦左城主。”
左邵有些吃惊。心里想,就算是东方凯不发话,她昨晚也已经派人坠着祁封钰和秦挽了,他二人的消息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东方凯让她也前去楚城,这是何意?在自己拒绝随他入宫只收,他就变得有点儿不大愿意自己前去楚城,宁愿亲自来左城与她相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左邵面上不动声色,苦笑着说道:“微臣可不敢妄称‘劳烦’,殿下折煞微臣了。反而是殿下,舟车劳顿,不辞辛苦。”
别人说来会有拍马屁之嫌的话,在左邵口中用独特的温柔嗓音说来,不仅毫无拍马溜须之意,还能让人如沐春风。
东方轩笑了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存完好的明黄色信笺,推到左邵手边。他一手制止了左邵意欲行礼的动作,一边笑着说了句“父皇说,这只是一封简信罢了,不必立马拆阅,也不必行大礼”。又说,“想必还有一些不好言之于口的琐事,待之后,左城主再自行看过便罢”。
左邵口中应是,还是行了个简礼,然后接过信,凝望了一眼之后,径直塞入了自己怀中。
二人之间一时无语。
正好,门外有侍从来报,左邵让他进来,那侍从便回道:“那边已经来消息了。”
那边,指的自然是祁封钰和秦挽。
左邵故作惊讶,说道:“这么快。怎样?”
那侍从道:“因为昨个下雪,他们行出并不远,昨个深夜里就借宿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小田庄里。他们好像是想等今儿早雪消停之后再上路,不成想,这雪虽然减小却一直未停,所以就有些耽搁下了。兄弟们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准备行装,尚未上路。”
这时,大皇子东方轩放下手中茶杯,抬眼问道:“他们现在再哪里?”
侍从见识大皇子问话,态度越发恭敬,道:“回殿下,小的们按照城主吩咐的方法,暂且请他们留在了田庄上。”
左邵想了想,笑着问东方轩,道:“殿下此次要从这里住几天?可还需要微臣做些什么?”
东方轩道:“父皇只是说越快越好,我原本是打算争取明天,最晚后天早上就出发回楚城的。不过,这次不巧赶上这场风雪,行事有诸多不便。瞧,来这里的时间不就给耽搁了。具体住几天,先看情况吧。”又望向左邵,道,“左城主即为东道主,且心细如发,我暂且还要在城中留个两日,若有事情再知会你吧。”
既然东方轩这般说了,左邵也就不在这种事情上多消磨。
左邵轻晃着手中的茶杯,想了想,笑道:“楚城与左城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陛下怎的竟委派了大殿下前来?”
东方轩的脸色依然平静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眼睫微垂,道:“我前些日子出门在外,耽搁了回宫的日子。父皇怒气冲冲,在我回宫之后很是训诫了我一通。还说,我若是再这么闲散下去成何体统,便把这次的任务交托给了我。”
东方轩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苦涩,轻轻抿了一口茶,连茶仿佛都开始变得有些涩口了呢。他说,“父皇说,这次的任务重大却机密,事关国体,我是他的儿子,由我来办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左邵哪里不知东方凯和东方轩之间父子相争的勾心,她虽把自己的女人心意寄托给了东方凯,可她到底不是那种依附男人过活的人,不可能一股脑的就全听信了东方凯的话。
东方轩自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往往也有可恨之处,他自己的懦弱无能也怪不得别人。
左邵转转眼珠,她不完全信任东方轩的话,因为她了解东方凯却不太了解东方轩,却难免有一丝同情东方轩。脸色上不敢显露半分,既然不了解,谨慎一点儿总归是不错的。
东方轩和左邵二人又寒暄了两句后,东方轩便径自出府,登车,回下榻酒店去了。
左邵送走东方轩,独自回了厅中坐下,掏出信,长指轻动,抚了一下明黄色的信封,又打开封口,看起信来。
信只有薄薄的一页,表面上看来像是东方凯嘱托左邵一些铁矿上的事务,但实际上还用了唯东方凯和左邵知道的暗语。
其实信的内容无非是要左邵到时候在东方轩及祁封钰一行人之后前往楚城,然后,密切留意一下东方轩私下的行踪。即便东方凯不认为大皇子能做出什么大事,但他本性残虐擅疑,他觉得大皇子最近的行踪有古怪。
没有多少涉及机密的部分,但由于是东方轩本人带信,加密一下也无可厚非。
只是,依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让左邵也去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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